“这……”书生愣了愣，一时之间没反应来，过了些许才答道，“是小生眼拙，只是姑娘生得秀气可爱，倒是没有妇人那般贵气，这才晃了神。”

我只觉一股寒气从我身旁散开，我这才微微抬起头来，只见他双眉微蹙，脸上尽是不悦。

那寒气□□裸的直逼书生，使得他颤了几颤。

我略微一垂眉，随后扯了扯他衣摆，对他说道，“小鱼仙倌，我有些饿，不若我们到别家酒馆去寻些吃的吧。”

他这才收敛了那寒气，转头看向我，只是眼底已无那些平日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其中夹杂着些不易察觉的怒火。

我有些闪躲般松开了他衣摆一角，往后退了几步。

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那怒火从何而来，就像埋藏在白雪里的火苗一般，让人感到害怕。

“走。”他用力的握住我手腕，说完便将我往门外拖。

仿佛这里是个巨大无比的深渊，要将他吞噬一般逃离着。

“小鱼……仙倌。”我只觉腹部的伤口被这动作扯得有些疼痛，忍不住皱了皱眉，开口说道，“你能不能别走那么快？”

他不语，我伸出另外一只手，欲想将他握在手腕处的手扒开，可却宛若有千金重一般，丝毫不动，我又着急的喊道，“疼！”

他忽然停了下来，转身看向我，我只见他脸色有些苍白，那眼里的怒火已经褪去了七八分，取而代之的全是担忧，和一丝丝的自责。

他身形先是顿了一会，就突然变回了从前那副温柔的样子，握着我的手紧了紧，随后便感到天旋地转，他将我打横抱起，腾云驾雾扬长而去。

他不说话，只觉他有些着急，这飞得速度也比平时快点不少，风像刀片一般割在我脸上，使我稍微害怕地眯了眯眼。

他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轻轻用手将我脸一遮，将我往怀里缩了缩。

“你为何生气？”我埋在他怀里，闷声道，不禁意间看见他皎洁的衣襟，心下一片沉静。

“……”我微微察觉到他的手一顿，似是思量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你对他笑了。”

这回轮到我有些愣神，想抬头看看他是什么神色，却被他手微微一用力，又按了回去。

“自你醒来，我好久都没见你笑了。”他的声音沉沉道来，“可是你居然对一只有一面之缘的凡人笑了。”

虽说快入春的，但高山的山顶上，还有未化去的雪，他越过层层白云，小心翼翼的落地，将我放下。

笑？什么是笑？

我愣愣地看向他，忽然耳边听到了潺潺流水的声音，便转过头看向那平静的湖面，上面倒影着一个面若冰霜的我。

“你大病初愈，怎可到人间那边鱼龙混杂的地方乱跑？”腹部一股温热的暖流流窜在隐隐作痛的伤口上，一点点的抚平那疼痛。

我这才回过神看向他，他指尖携着一抹银辉，正用灵气驱散我的疼痛。

我见他已无方寸那般生气，只是那紧缩的眉宇，似是山顶上那化不开的雪一般，眼里那怒火已被流水声洗得一干二净，剩下洗不掉的，全是担忧，和一丝自责。

不知为何，我觉得竟有几分可爱。

“我未对他笑过。”我淡道，见他眼神一顿，“那位书生以为我受雨所困而恼，欲想为我解忧，我只觉素不相识如何为我解忧，不免有些嘲讽，并无笑意。”

腹部的疼痛已尽数散去，他收手，略微抬头，“润玉也有一未解的忧愁。”

我不免有些诧异，回道，“你已坐拥天下，还有什么忧愁？”

他眼神一震，带了些我看不懂的苦涩，念道，“若是以你之前平日里还窜在嘴边的话来讲便是，纵使是万人之上九五之尊的人间帝王都会有烦恼，更何况是我？”

“凡人的九五之尊也不过是一界凡人，如何跟身为天帝的你相比呢？”

“都说凡人目光所及，都是自己难以触及的。”他微微抬起手，撩拨起我耳旁散落的头发，我只觉这个动作十分怀念，像是过了数万年般让人觉得心动，“所以心生憧憬，爱恋。”

“看见你时的我，不是天帝、不是夜神、亦不是你心中那般儒雅随和的小鱼仙倌。”他往我面前迈了一步，天地好像忽然变窄了一般，让人难以喘过气，只听他喃喃道，“与一界凡人，又有何异？”

“小鱼仙倌……我……”我有些难受的皱了皱眉，欲想叫他离我远些，不慎抬头撞见他双眸中那一抹难掩的深情，还是愣在了原地。

我还是难以理解，他所谓的忧愁。

只觉他双眉紧缩，看得我心疼。

“凡间的雪已经化了。”他察觉到了我的不适，往后退了几步，携起我的手，念道，“你沉睡时璇玑宫外的山茶花覆雪，与你所述一般美极了，只可惜无法与你共赏。”

他轻轻一笑，带着我走向山中深处，推开那木门，嘎吱一响，带来了满院的茶花香，轻叹道，“曾几何时，便和你说，毕生所愿，不过只是与你一同赏着满院茶花，蹉跎此生。”

——“秦岭淮河以南，有一地方名为滇国，一年四季如春。兴许是因生在干旱之地，我知你爱水，便将宅子置于湖边。倚着山水，赏着茶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蹉跎此生。”

他昔日的话语萦绕在我耳畔，我以为他早已忘却。

“幸而将凡间的家布在深山高处，积雪未化，如此，这个冬天，也算圆满了。”

一片花瓣飘落在他眉宇，似是亲吻一般，一点点的化开那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