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停。

华祥镇镇北大户李家，一个老人站在大门前，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指着老人的鼻子大骂，老人最后气愤地甩开袖子，转身离开，走出巷尾，老人摸着怀里的那袋钱，开怀大笑。

一辆正在向东飞奔的马车渐渐慢了下来，黑马喘着白气。

车里的雷军宝吐出一口鲜血，顾小天勒马停车，掀开帘子，进到马车里。

雷军宝躺在顾小天怀里，嘴唇泛白，两眼无光，有气无力地对着顾小天说道：“我胸口好难受”。

“军宝，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到凌雪城了”。

“我想回家”。

“回，我们马上回”。

“我爹为什么还没来，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雷叔正在来的路上，很快就到了”。

顾小天双眼泛着泪光，用袖子擦拭着雷军宝嘴边的鲜血，他不知道凌雪城到底有多远，他很害怕。

雷军宝没有说话，他又进入了昏迷状态。

顾小天将雷军宝安顿好，驱赶着马车继续向前。

夜幕降临，来到一座城镇，顾小天趁人不注意偷偷换了一匹马，又连续跑了一天，接着又偷换马匹。饿了就偷东西吃，对他而言，如果能救活雷军宝，别说偷，让他拿刀去抢都能干得出来。

只是这一路雷军宝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根本无法饮食，顾小天只能时不时用水拌食喂他。

第四天，前面出现了一座山，道路延伸进入山里，顾小天神情变得很严肃，进山有很多不确定因素，同时也伴随着许多危险。

顾小天站直身子，发现除了进山，别无他路。黑衣女子说她的药丸只能维持七天，还剩三天，顾小天心里越加着急，于是驱车向山里进发。但愿走出这片山，凌雪城就在眼前。

山里树木稀缺，白雪皑皑，气温很低，零散的树枝上挂着冰，幸好道路没有被大雪覆盖，但是道路湿滑，马车并不好走，速度极慢。

雷军宝脸色越来越苍白，顾小天脱下衣服披在雷军宝的身上，这时候雷军宝再次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小声说着胡话，“娘，你在哪……我怎么看不清你的脸……姐，小母鸡为什么不能打……”。

顾小天摸着他冰凉的脸，自言自语道：“军宝，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顾小天眼里突然闪出一丝杀气，仿佛心中有无穷的恨意，恨那只妖？或者恨天？或者恨地？或者恨这个世道？

再往前，路边有一个男子正在向他招手，等马车临近时，顾小天才发现这个人捂着自己的右腿。

“小兄弟，是否去往凌雪城？”

顾小天认真观察这人，随口说道：“正是”。

男子面带笑意道：“能否捎我一程，地面路滑，不小心摔伤了腿”。

顾小天想到车里还有人，便说道：“不方便”。

男子也不失望，继续笑道：“我知道有条小道，可通马车，往那走路程要稍短很多”。

顾小天想了想，说道：“你若带路，捎你一程”。

男子笑道：“多谢小兄弟”。

男子上车后发现车里的雷军宝，说道：“小兄弟可是去城里医人？”

顾小天没有回答他。

男子没有觉得尴尬，找个地方坐下来。

顾小天突然问道：“此地距离凌雪城有多远”。

男子回道：“走小道，四天便可到达”。

顾小天心想，这样走来不及，必须再快些，于是拍马加快了速度。

知道顾小天着急，男子也不说话。

很快，马车就来到男子所说的那条小道，小道被白雪覆盖，如果不仔细看，确实看不出那是一条道。顾小天勒马转进小道，往前便要进入一片林子。

……

华祥镇，某客栈内。

一位背剑青年男子和一位黑衣女子站在房间里。

黑衣女子作揖行礼道：“见过青书师兄”。

背剑英俊男子回礼道：“城卫师妹不必多礼”。

两人坐到桌前，黑衣女子问道：“师兄来此有何事？”

“家师令我追查一件事，顺道路过此地，正好遇见城烟”。

十城联每个城都有一个卫城者，城卫便是凌雪城这一届的卫城者，她从小在凌雪城长大，立志成为凌雪城卫城者，很小的时候便将名字改为城卫。

城烟是每个卫城者特有的通风报信手段，城烟释放后不会起烟，而是如同一种声音，十里内三重楼境界以上的人皆可感应到。十城联修行者遇到城烟，便说明卫城者遇到麻烦，需要帮忙。

背剑男子名叫浣青书，看到女子脸色苍白，问道：“城卫师妹好像受了伤？”

“嗯，我低估了凌霄子”。

“凌霄子？那个十城联发出通缉的大盗？”

“正是”。

“他如今在何处？我去会会他”。

“不劳烦师兄，他已经死了”。

“我看师妹伤得不轻，是不是需要我通知凌雪城派人来接应？”

“那倒不必，我目前需要静修”。

“那城烟？”

“我有私事相求，不知青书师兄是否介意？”

卫城者身携城烟，却有规定，非紧急事件不得擅放，更严禁为私事释放。

浣青书脸色有些不悦，他在十城联年轻一辈之中，极富声望，深得师长爱戴，同门尊敬。他最执着于秉公办事，最厌恶以权谋私。此时城卫身受重伤，脸色惨白，绕过如此，他定会当面将她唾骂一顿。

“且说来听听”。

“其实凌霄子是我与一位少年携手所杀，当时与他同行的一位男孩被凌霄子妖丹伤得极重，除了青胡子，无人可救活他。二人此时应该在前往凌雪城的路上，我担心那男孩撑不到到凌雪城，想请求青书师兄御剑相送，或许那男孩可救回一命，算是我城卫欠青书师兄一个人情”。

浣青书想了想，很是纠结，一来他有重要任务在身，二来他不想过多浪费时间在此事上，“也罢，我刚好也要往凌雪城方向去，可如果路上错过了他们，你不要责怪我”。

“多谢师兄”。

……

雪山密林里，一条小道弯延向前，一驾马车在小道上疾驰。

马车突然停下，前方有三个人挡住了去路，三人手里都拿着刀，神情冷漠地看向马车。

顾小天回头看向身后，车后同样有三人持刀站在小道上。

顾小天第一时间想到两个字，山贼。

顾小天拉开帘子，看到男子神情自若的坐在那里，袖子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男子还没有抽出袖子里那把匕首，一把柴刀已经捅进他的腹部。男子睁大眼球，有些不解，为何出手那么快？

其实顾小天早就知道这人有问题，上马车的时候他先迈的右脚，之所以还继续让他上马车，是要确认是否真的有近道，顾小天至始至终都把心思放在抄近路上。

砍柴少年顾小天策马向前，打算冲过三人。

随着马儿几声长啸，马和车一同侧翻道路旁，一根绳索横断小道。

前后六人立刻冲向马车，顾小天仿佛又回到了砍柴的雪山，又看到了扑面而来的狼群，举刀迎了上去。

刀光剑影，积雪纷飞，记忆力极好的砍柴少年清楚的记得瘸子说的话，这棵树背面凸起，从这里下刀，刀锋斜进，这棵树有分叉，刀锋直下，这棵树蜿蜒曲折，根部是命门，出刀要刚猛……雷震天送给他的《冬刀殇》那些小人如何提刀横摆，直捅，斜劈，格挡……两者在顾小天脑海里如两幅画，最后重叠在一起，变成了简单明了的一把刀，一个人。

人随刀起，刀随人落。

白雪泼墨，血溅长虹，雪地上已经躺着五个人，血肉模糊，身上无数刀痕。

最后一人持刀不敢向前，眼前杀人者犹如魔鬼附体，身上染满了鲜血，眼神布满了血丝，这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那人瞧见路边那马，弃刀一跃而起，策马夺路而去。

顾小天来到马车前，掀开帘子，将雷军宝背在身后。

雷军宝气息微弱，顾小天知道不能再拖了，便开始往前跑，尽量控制身子的平衡。

“雷军宝，干你娘的，平时那么要强，现在却蔫了？你说得没错，我就是想占雷燕儿的便宜，将来我还要娶她做我媳妇，那我就成你姐夫了，叫声姐夫来听听，怎么着？别那么小气，大不了下次再去鹰嘴峰掏黄璐鸟蛋，我让你先上，不过你得给我留几个，算了，你这家伙没良心着呢，准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