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池有周末到厂里转转的习惯，不管是有加班还是放假，几十年除了外出，几乎没有一天不到厂里。
来到制配车间，发现只有赵守本在。
这位劳动模范因为生二胎受到处分，丢掉了车间主任职务不说，还被留党察看一年。而坚持处理他的正是李天池。
“小赵在啊！捣鼓什么？”李天池比赵守本大一旬多，是看着他成长的。虽然后来赵守本当了车间主任，是中层干部，在李天池的眼里还是小字辈，叫小赵习惯了。
“书记来了！我想把一车间和二车间的设备改造一下，看能不能把一车间的半成品料定量自动进入二车间，减少一下二次污染。”见是李书记，满身油污的赵守本拿着钣手站了起来。
他原来是机械厂的，对设备内行。经常搞点革新，是厂子里的能人。
“想法不错，还可以提高效率。”
“不提高不行啊！现在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咱这种国营厂杂七杂八的成本高，再不当回事儿早晚得被挤掉。”
“你该把想法跟设备科说一下，让他们一起帮你搞。”
“设备科？跟他们一说就要买设备。再说正式调整设备就要停工，咱也停不起。”
“我问你个事，以前制配车间在一起都归你管，厂里配方泄密的事会不会出现在这儿。不是怀疑你，制配工不是也掌握配料吗？”李天池提起了这件事。
“不可能出现在车间。制配配方掌握在车间技术员手里，配料工是按单子配比。制配车间不知道原料的来源，有些添加剂调理剂和防腐剂都是根据配方使用，各种产品有不同的原料。咱厂的许多添加剂来自于研究所，名称都是英文代替，一般人不认识也找不到采购地方。这些日用品配方不难找，原料却要费功夫。我当了几年的车间主任，也不清楚配方中的原料情况。听说那个美净厂的产品从质量、色泽、味道到包装都与咱厂的产品完全一样，这种程度的仿冒一般人做不到。”
“真要查的话你觉得从那方面入手？”
“有两个关键点。一是原料组成，二是工艺。这种产品一是清洁，二是护理。清洁方面主要是阴阳离子表面活性剂和非离子表面活性剂，护理主要是除菌杀菌、护法、营养头发等。去污比较简单也是共性的，但护理方面涉及到高粘度硅酯、硅油、乳化硅油、瓜尔胶、聚季胺盐等阳离子聚合物。同时还必须加入金属离子螯合剂、防腐剂、香精、柠檬酸、珠光剂、止痒去屑剂等成分。这就涉及到采用什么原料和何种添加剂才能匹配的问题，不同的配方有不同的选择。工艺方面决定添加顺序，有些添加剂的加入有顺序和温度要求，顺序出错或者温度不同会产生不同的效果。如果配方一样，原料一样，生产工艺一样的话，就可以判定是用的我们厂的配方工艺生产，问题一定出在我们自己身上。”赵守本终究曾是制配车间主任，对产品生产可以说了如指掌。
“你怀疑是技术科？”
“这个不敢说。他们的条件更充分一些。”
“我们想到一块了。只是这种事没有证据不好下结论。”
“有机会的话问问玉嫽那孩子。这个丫头跟我干了一年，挺正直的。兴许知道点什么。”
“我也挺看好她的，只是最近发现与彭明骏走的挺近。问她会不会打草惊蛇？”
“可以策略点。这丫头知道分寸。”
“真难为你了。几十年为厂里做了很多贡献，那件事让你受委屈了。”李天池觉得赵守本在受了处分的情况下，还一心为厂里着想，不免有些感慨。
“这个我理解。计划生育现在是一票否决，我早有思想准备。没有把我开了就算是照顾了，况且那个劳什子车间主任也不算什么官，只是多管点闲事。不如现在我有时间把精力用在生产上，乐得清闲。”赵守本根本没有把受处分当回事儿。
“那好，设备改造的事明天我跟设备科打声招呼，让他们协助你。”李天池知道赵守本不是那种计较的人。
“别了，那些家伙巴不得买设备，可以吃回扣啊！厂里那有闲钱，现在花的都是职工集资的钱，不能乱花。”赵守本说。
“唉！不是从前了。大家都有集体思想，一心为公。现在的人办事首先想的是自己有没有好处。世道变了！”李天池无奈的离开了车间。
回到办公室的李天池拿起电话，呼冯玉嫽到办公室一趟。
他进厂时看到技术科资料室的灯亮着，估计玉嫽在。
玉嫽因为要搞点实验，这个周末没有回家，一个人在资料室试小样。
那个时候没有手机，传呼机多数人都有。传呼机显示来电号码，还可以打上传呼内容。
见是书记召见，玉嫽一会儿就来到三楼书记办公室。敲了几下门就进来了。
“请坐！”李天池把一杯水递给冯玉嫽，自己端起杯子坐了在了对面单人沙发上。
李书记的办公室约十几平方米。迎面是一张写字台，前面东边摆着两张单人沙发和个茶几，西边是一张多人沙发，前面摆了张玻璃长茶几。
“星期天也没回家，忙什么？”李天池问。
“瞎忙！最近市场上出现了一种带珠光的洗发剂，我想试着加入咱们的产品里。看能不能多一种型号。”冯玉嫽在谁面前都不怯场，加之这位老书记的年龄比父亲都大，平日里不是板着脸说话的人，她更是不拒束。
“好！年轻人就该这样，发现新事物就研究一下。只是开发一个新产品不容易，正因为这样咱才去买别人的研究成果，当然也有偷的。”
“老书记叫我来是不是想了解是谁偷走了我们的产品配方？”冯玉嫽是聪明人，李天池一张口她就明白了来意。
“都说你聪明果不其然。先说明不是不信任你，要是不了解也不会动员你进机关发展。我想从技术的角度听听你的看法。你畅所欲言，想到什么说什么，咱们那里说那里了，相信我，不会给你增加麻烦。”
“先谢谢您的器重。我现在对技术比较感兴趣，进团委的事还是另选高明。厂里技术泄密的问题我听说了，厂办公会开过后，科长召集我们开了分析会，主要从技术科方面查漏洞。从现象看，技术泄密最值得怀疑的是我们技术科，只有我们三个人能掌握全面资料。我们科长很重视这个问题，有些特殊添加剂在下达技术标准时都进行了厂内编码，有的连供应科都不掌握，是从研究所直接采购进技术科的，编码后才交给仓库。正因为此，出了这种事连我们自己都怀疑自己。”玉嫽没有推卸责任。
“会不会是制配车间泄的密？”李天池问。
“应该不会！有几种添加济只有我们科掌握，他们根本不清楚。”玉嫽说。
“你认为这件事怎样查比较合适？”
“倒查！从那个美净厂调查。先确定他们的配方工艺是否与我们一致，然后搞清他们的原料和包装来源。最重要的是查几种关键添加剂，这些东西在产品生产中不可缺少，而且不是一般厂能生产的，有的完全是独家经营。看他们的采购途径。我甚至怀疑有的添加剂是从我们厂弄出去的。”玉嫽说。
“为什么这样说？”
“比如我们用的防腐剂cy-1，这个产品只有轻工研究所生产，是他们的独有产品。我们用的他们研究所的配方，必须有这种添加剂。还有cab，学名叫椰油酰胺丙基甜菜碱，目前国内没有生产，完全靠进口，而且进口的单位较少。主要用于中高级香波、沐浴液和家居洗涤剂配制中。刺激性小，对酸碱稳定，泡沫多，去污力强，有优良的增稠性、杀菌性、抗硬水性。我们现在产品用的是自制蒸馏水，小厂由于没有这个条件只能用去离子水。如果不添加这种原料，生产的产品质量很难保证。美净厂如果用我们的配方，这种原料也是必不可少的。它要采购的话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买轻工所的，另一条是通过我们厂采购。调查一下轻工所，美净厂有没有购买这种原料，谁介绍的。另外……？我不太好说，这个添加剂在厂里供应科都不一定清楚，是我们技术科掌控的，他们一般是搞不到的。我的意思是，无论是那种来源，都会涉及到中间人。”玉嫽给李天池出主意。
“好！我正不知道如何下手调查，这下子有门路了。这样吧，你把这几个产品的主要原料和添加剂给我列一个单子，最好详细一点儿。那些归供应科管，那些是你们技术科负责的，我们采购的是那个厂的，什么价格都写上，方便我调查。”李天池开始对冯玉嫽刮目相看。
“我这可是泄密哟！”玉嫽开了句玩笑。
“连我这个书记都提防，警惕性还挺高的。”李天池说。
这个小丫头确实肚子里有东西，也善于思考。
“好吧！我写好后给你。我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其实我们科长也有怀疑，只是没有说出来。终究不是小事情，真要查出来的话，会涉及到具体人。”
“我理解！做好自己的容易，管别人就是另一回事儿。我们今天的谈话最好不要告诉别人，你懂的！”李天池叮嘱玉嫽。
“这个不用你说，我知道轻重。”玉嫽说。
“对了！本来你的私人生活我不该过问，作为长辈也该关心一下。听说你儿子快两岁了，有没有考虑结婚？”李天池转移到玉嫽的婚姻上。
“我要是申请结婚您批准吗？”玉嫽调皮的问。
“按晚婚晚育政策当然不允许，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李天池说。
“看来我是臭名远扬了！谢谢您老人家的关心！我的事自有主张。当心别被我骗了哟！”玉嫽还是那种半真半假的态度。
“难道此章还有那篇？”李天池问。
“不告诉你！相信俺老翰林家不会出孽子！”玉嫽还是不讲真话。
“相信你！你是位善良的孩子，不会做出格的事。”李天池似有所悟的说。
李天池先从处围入手，查到了轻工研究所没有对美净厂销售防腐剂和cab原料。并且很快找到了美净厂生产包装的厂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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