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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留痕a》第五章 访翰林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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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净洗涤剂厂的主要产品是皂类,有肥皂和香皂两大系列。随着形势的发展,皂类由短缺凭票供应到市场饱和,出现了滞销问题。厂办公会议在向那方面转型发展出现了分歧。

一部分人认为应当上马洗衣粉,这是个潜力很大的产品。一部分人提出应当转型洗护发系列,向化妆洗涤方面发展。

生产洗衣粉设备投资一般高塔喷雾型的少则几十万,成规模生产有的需要上千万。这种国营企业又不能像手工作坊一样买个搅伴机糊弄生产,那样不会长久。

洗护发系列基本不需要多少投资,现在的反应釜就可以生产。

最后的决心是长计划短安排。一面生产洗护发系列,一面筹集资金为洗衣粉生产做准备。

由于计划时期企业贷款多,增加贷款银行困难大。决定采取厂内集资的办法。每位正式职工2000元,中层干部3000元,厂级干部5000元。集资款全部用于新产品开发。不参加集资的人员自动离职。

表面上看集资数额并不多,然而当时工人月工资才一百多元,许多人东借西凑才交了上来。终究舍不得这份正式工作,况且还是国营企业。

新产品开发的任务下达给了技术科。

时间紧任务重,自己开发显然不现实,唯一的办法是购买别人现成的工艺配方。

在朱宇昆的带领下,三个人北上精细化工研究所,南下轻工研究所,寻找产品项目。

购买配方工艺如果是单位对单位协商,专利费用较高。而与工程师私下交易,则费用少的多。

通过关系引见,他们私下与一位叫董平的高级工程师谈成了两个产品,一个是用于洗头发的洗发香波,一个是用于厨具的洗洁精。每个配方工艺只花了两万元,而且董工程师答应利用休息时间亲自来厂指导生产出合格产品。

厂里腾出了两台反应釜,专门生产液体洗涤品。

产成品出来后,很快打开了市场。

技术科在企业产品转型中立了大功,厂里奖励了科长3000元,彭明骏2000元,冯玉嫽1000元。

1000元钱在当时不是个小数目,冯玉嫽高兴的手舞足蹈。非要请科长和彭明骏吃饭,认为自己只是跟着跑跑腿,没有出多少力。

朱宇昆五十多岁了,没有年轻人那种兴致。见两个部下如此开心,索性拿出300元钱扔给了彭明骏,说:“我准你们的假,你们年轻人出去玩玩吧!”

“300元?吃饭游玩都够了。彭工你见多识广,挑个地方。”玉嫽没有多想,接过科长手里的钱,开心的对彭明骏说。

“出去远了时间不够,本市的地方都去过。这样吧,我用摩托车带你去兜风!再找个饭点搓一顿。”彭明骏说。

“到那儿?总不能在市里转悠吧!”

“到郊外去,顺便参观一下你的家,看看翰林府是啥样子。”

“那有啥看的,和一般农村民居没啥两样。”

“怎么了?怕给你家里添麻烦?咱不在那儿吃饭,看看就走!”

“行!吃饭也没有关系,嫌家里没好吃的咱就下馆子,痛痛快快的玩一天。”玉嫽同意了。

“我给你准备个头盔,原来那个被别人戴过了,专为你买个。喜欢什么颜色的?”彭明骏问。

“紫色,紫气东来嘛!紫色神圣永恒,我喜欢紫色。”玉嫽说。

“好!就这样说定了,明天一上班咱就出发。”彭明骏说。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两个人跟科长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当时厂里只有一台早年的伏尔加轿车和上海牌轿车,是书记和厂长的乘坐车。还有一台丰田面包用作接送客人,其它都是解放牌大车和130客货两用车。

两个科室人员外出当然没有办法让厂里派车了。

彭明骏有辆雅马哈摩托车,是大学毕业后父亲给买的。在当时很时髦的,一般人家买不起。

两个人戴上头盔,开始向城外驶去。

当时海郡市还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城市改造,离开城区就是破破烂烂的郊区。道路窄不说,路上都是拖拉机。两旁到处是低矮的房子,路面也高低不平,颠簸的很。

玉嫽没有坐过摩托车,稍一加速就紧张。她只好紧紧抱着彭明骏,开始连话都不敢说。

翰林庄如今四百余户人家,在一座山的东侧,距大海有二十多公里。早年这里的壮年大部分选择到海边打渔或者当晒盐工,现在单干了,有的承包土地务农或栽种果树,有的到国营盐厂打工或者受雇出海打鱼,还有的加入了海水养殖队伍。

玉嫽的家门前是条直通城里的大道。门前早年有大门楼,门前还有一对石狮子,现在早没了。只不过她家的古宅一直没有翻修过,门面还是阁楼式的,上面盖的是小青瓦。虽然上面长满了茅草,却多了些厚重。

“这不是玉嫽吗?咋有空回来了?”刚停下车,站在杂货店门前的四婶就问。

“出来办点事,顺便回家看看。”玉嫽边说边摘下头盔递给了彭明骏,从摩托车上下来。

“这位是?”四婶好奇的问。

“我们科的彭工,一起出来办事的。”

“你男朋友?”四婶拉了玉嫽一把,神秘的眨了眨眼。

“哪儿啊!人家有对象了。四婶你别乱说!”玉嫽笑了,又对彭明骏说:“这是我四婶,村里的官,妇女主任。”

“主任好!”彭明骏寒喧了一句。

“咯咯!妇女主任也算官,别让人家笑话了。你这个城里人还真跟咱乡里人不一样,多帅气的小伙子。”四婶笑出了声。

“主任你取笑了,我已经是老小伙子了。”彭明骏也跟着打哈哈。

“帮俺玉嫽也抓一个回来,你这样的就行。”四婶跟着说。

“别逗了四婶,我眼目高,这样的还没看得上。”玉嫽边笑着说边向家门里走去。

“翔宇!妈妈回来了!”玉嫽进门就喊。

“这疯丫头怎么回来了!”妈妈徐玉香人还在屋里,声音传了出来。

一岁多的翔宇被奶奶抱着,刚一出门,看到玉嫽小手就伸了出来,喊了一声“妈妈!”。

“儿子!快让妈妈抱抱,又重了多少!”玉嫽接过翔宇,在小脸上亲了几口说。

小翔宇头发还显稀少,肉嘟嘟的小脸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水汪汪的大眼睛,红扑扑的脸蛋。被妈妈抱在怀里,挥着稚嫩的小手直抓玉嫽的脸。

“我儿子,是不是挺帅的!”玉嫽对彭明骏说。

“可爱!好大的头,将来一定很聪明!”彭明骏摸了摸翔宇的头。

“当然了,没看他妈妈是谁!”玉嫽显摆的说。

“这位同志是``````?”妈妈徐玉香问。

“彭工,我同事,一起出来办事的。”玉嫽说。

“阿姨您好!我叫彭明骏,和玉嫽一个科的。”彭明骏点头示意。

“进屋里吧,来客人了也不让人家进来。”爸爸刚下地回来,手里拿着条洗脸的毛巾。

这里人有个习惯,早晨起来先下地,干会儿活再回来吃早饭。

“叔叔您好!我和玉嫽今天出来办事,顺便回来看看。你别忙活,我们看看就走。”彭明骏说。

“进屋吧!我给你们冲茶。”冯翰林话很少,说过后就转身进屋了。

彭明骏打量了一下玉嫽的家。

正房是四间,从外面看三个窗户一个门。屋顶是青色小瓦扣的,上面上满了青笞和小草,一看就知道有年头了。房沿很大,伸出来有一米多。全木头结构,上面还刻有各种图案。

房子的下部是刻有花纹的石头,上部是青砖。

院子由于有东西厢房和南倒厅,显得有些狭小。地面是青砖辅成的,许多塌陷的地方显得坑坑洼洼。

西厢房是后来起的,上面盖的是红瓦。东厢房显然有年头了,与正屋一样上面扣的仍然是小瓦。

房间大门还是旧木头,底角镶在凹槽里。三扇窗户只有东面一个还是旧的,有两个除了窗框外,都换成了玻璃的。显然是后来改造了。

进门到东间,炕上已经放置了一把旧小方桌。冯翰林摆上了茶碗,邀请彭明骏上炕。

彭明骏没有上炕坐,只是坐在炕沿边上,两条腿搭拉在地上。

冯翰林知道城里人不习惯上炕坐,也没有勉强。

徐玉香提了把很旧的茶壶出来。

冯翰林先是倒了一杯,又倒回了壶里。过了一会儿才又倒进了彭明骏面前的茶碗里。

“这把沏壶看样子有年代了。”等冯翰林沏好茶,彭明骏提起桌上的茶壶说。

圆型的青花壶。全身都有山水画,因时间久了,显得暗淡无光。

“啥时候的不清楚,小时候听爷爷说叫什么景德青花。”冯翰林说。

“这茶桌应当也是以前留下的吧,木质很好。”彭明骏端起茶碗,顺手伸出两个手指在桌子边沿向上抬了一下,桌子竟稳丝不动。

“有年岁了,我达小记事时就在家里。”冯翰林说。

炕的北面是一个黑漆漆的桌子,墙上挂了张破旧的人物画。桌子上有一座多子观音雕塑,还摆满了女人用的物件。

地上摆了一把长条春橙,还有两个方形橙子,都是旧家具。

“这个东西有点来历,据说是用盐和碘粉制成的,他们叫盐雕塑。老辈开盐厂时,一个外国人专门用盐做了个带有中国文化的雕塑送的。”见彭明骏注意,冯翰林解释了一下。

“什么破东西,早先扔在厢房里,怕犯错误。她爸去年才收拾出来供上了。”徐玉香说了一句。

“我爸的意思是多子多福,是求俺翔宇以后多生儿子。”玉嫽趁机打趣。

“阿姨你桌子上摆的东西都是干啥的?”彭明骏发现桌子上有几个碗状的瓷器。

“都是我的,婆婆给留下的。两个高的是装鸡毛掸子的,那些小的有头油合,脂粉合。”

“不怕你见笑,我妈妈现如今还用头油,不喜欢用我给她买的发胶。说头油亮,保护头发。其实这种头油就是我们说的甘油。”玉嫽说。

“都是破烂货,收拾的不好,让彭同志见笑了。”妈妈徐玉香说。

“破家烂屋有啥好收拾的。自达有了我们翔宇,我妈妈就不讲究了。”玉嫽说。

“旧房子就是开间太小了。”彭明骏说。

“这倒是真的。现在盖房子最少也是三米三的开间,这个房子连三米都不到。亏得正间宽,要不烧火做饭都转不过身来。”徐玉香说。

这里睡的是土炕,做饭是在正间地垒的锅灶。

以前因为正间地上要摆供桌祭祖,所以宽度超过了四米。

“咱们家以前一定很辉煌吧!”彭明骏问。

“老黄历了!”冯翰林只跟了一句。

“我爸现在最不喜欢提过去。小时候经常给我讲,解放前村里附近这一片房子都是我家的。家里房子大又多,院子里还有假山。一方面由于儿子们分家独立,另一方面都入了社。我爸因为是长房长孙,只能留在‘老自居’。这个房子以前有长廊,地面是木地板。院子里还有假山水池,西面好大一片都是我家的。后来西面我二爷家的房子因为没有人住,被村里拆了。东西面盖了几间厢房,收拾些杂屋。南面原来最宏伟了,有大门楼,还有拴马石。后来规划街道时拆了,给我们家留下的地方很小,只好沿街盖了南倒厅。”四清”的时候说我家的东西都是封建产物,抄走了一些,留下的锁到了厢房,算是归公了。”十年”后大队解体了,没有人再过问这些东西,又成了我们家自己的。没有多大用处还占地方,等我结婚的时候全处理掉。”玉嫽说。

“在过去都是好东西啊!”冯翰林叹了口气说。

“就你当宝贝,现在时兴新家具,谁还稀罕那些破烂!”徐玉香说。

“就是的,老的东西坏的都找不到地方修。那块欧米茄手表,我问了几个修理店都说没有零件,白瞎了!”玉嫽想起了那块手表。是机械表,前几天回来想看看还能不能用,上弦后不走了。她到几个小钟表修理辅问过了,都说这种表多年没有进零件,没有办法修。

“欧米茄的?那可是名表。我爸也有一块,上个月坏了,找大华钟表眼镜店的老师付给修的。你拿给我,我送去让他们摆弄一下,看能不能修好。”彭明骏说。

“就是这个,能修就修,不能修就当古董放着。”玉嫽拉开抽厨,拿出一个红包,递给了彭明骏。

“是块好表,比我爸那块年代更久。我送去试试,应该问题不大。”彭明骏装到衣兜里。

“又不是多好的东西,净麻烦人家彭同志。”妈妈跟了一句。

“这有什么,大家互相帮忙嘛!现在什么都讲关系,咱也跟着有关系的人沾占光。修好了给我儿子长大了戴。”玉嫽笑着看了一眼彭明骏。

“叔叔一定存书不少吧!”彭明骏看到桌子上放了本发黄的书。

“早年很多,都糟蹋完了,剩下的放在厢房早被虫子吃的不像样了。”冯翰林说。

“你那些四经五经早就没有人学了,都是古文谁看得懂。俺儿子长大在学新文化新科技,是不是儿子?”玉嫽对古物没有研究,满脑子想的是儿子的未来。

“这丫头!真事似的。”妈妈嗔怪的看了玉嫽一眼。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以后靠儿子,是不是儿子?”玉嫽明白妈妈指的是什么,双手举起翔宇在地上转了一圈。

小翔宇被妈妈逗得咯咯笑出了声。

“现在到处有收古董的,没考虑把这些东西卖掉?”彭明骏问。

“不能卖!这是老祖宗留下的,卖了对不起祖宗。这些东西是文化,文化无价呀!”冯翰林说。

“就你能把破烂当宝贝,能管吃还是管穿!”徐玉香说。

“先放那儿吧!我爸说留就留下,让他多看几年。真要没了这些东西,我爸得闷坏了。”玉嫽说。

本来准备不在家吃午饭,妈妈硬要做手擀面,说是玉嫽喜欢吃。

手擀面是这儿的传统面食,面和的很硬,切的细。下水煮过后再用冷水冲一下,用士豆肉块做成卤子浇在上面。

不知道是妈妈有意还是无意,在面条的底下放了八个荷包蛋。

彭明骏不懂,嫌鸡蛋太多。不顾徐玉香劝说,还是捞出了四个,剩下的四个荷包蛋硬生生的塞进了肚子里。

冯玉嫽心里明白,这是第一次招待新女婿上门的规矩。只是偷偷笑了笑,没有点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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