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饭盒来到食堂，学生食堂也是冷冷清清，买了几个不是很热的馒头，端着半盒高粱稀饭回到宿舍。

打开收音机收听天气预报，今天最低气温零下24度。零下24度有多冷？在以前的生活中根本无法想象，但现在已身处其中。

吃完馒头，铺开信纸，龙小鹰写信告诉心上人，“亲爱的夏莲！大城市不见得比边疆热闹，寒假一到同学们都走了，整个楼层就只剩下我一人在值班。屋外树木凋零，天寒地冻，天黑后就见不到行人。十分想见到你。但是我不能回家，学校把四年的课程压缩到三年完成，加之进校时间比别人晚，要抓紧补习功课。”

手脚冻僵，就裹到被子里，把英语拿出来苦读。

坚持着看了一会书，楼道里死寂得让人犯困，几个哈欠过后，看看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半，准备睡觉了。

用暖瓶里节约下来的水漱了口，洗把脸，暖和了一下被冻僵的脚，出门把洗脚水泼在一条通往底楼不用的楼梯上。

冬天下水管道被冰冻，同学们就把洗脚水往底层不用的楼梯上泼，因为那里可以容纳很高的冰山。

回屋前把过道里多余的灯关掉，留下通往厕所的灯，龙小鹰钻进被子就睡着了。

半夜梦到去看雪人，赤脚走在积雪里，记得劳动时把鞋都穿坏了，想买双鞋但是没有鞋票。又知道自己来到了城市，打赤脚是丢人的，这里的鞋可能不要票。走到雪人面前提起脚，冻成了冰坨，刺骨的冷。

他被冻醒了。刚才的情景是那么真实，感觉身子上全是寒气，伸手去暖和脚，冰凉，跟摸到冰块一样。

裹着被子向厕所走去，同学们离开前在过道泼洒的水结成一滩滩的冰，稍不留意一脚踩上去就会摔倒。这些冰块整个冬天都不会融化，需要小心避开。

来到被冰堵住关不上门的厕所，里面屎尿冻成冰山，堆得漫出门来。

小心翼翼踩着屎尿冰山走进厕所，每走一步既紧张又恶心。现在只剩一个人了，有条件把过道打扫干净，他决定明天去找把十字镐，要在厕所里开出条路来。

天还没亮龙小鹰就起床了，必须一早去打开水，否则今天就没有生活用水。

学校配给学生打开水用的铁皮壶和暖瓶被冻在地上，需要用劲摇晃一下才能拿起。

来到锅炉房，把铁皮壶放到水龙头下用开水烫一下，揭开被冻住的盖子。看了一下四周，工人师傅们正往锅炉里面添煤，旁边还丢得有十字镐。

接好开水，龙小鹰走过去问道，“师傅，能把铲子和十字镐借我用一下吗？”

“楼道被冻住了吧？”

“是呀。”龙小鹰回答他道，“厕所进不去，我想挖出条路来，再把楼道上的冰块铲掉。”

“拿去用吧，记得用完送回来。”工人师傅关心地问他，“放假了，同学们都走啦，为什么您不回家？”

“我刚进校，家太远，路费不够。”

“这样啊——听口音您是从南方来的，要有心理准备，这个冬天会比较难熬。宿舍楼没水的话，可以到教授楼去，他们那儿还在供暖。”

“谢谢。”

得知这个消息龙小鹰很高兴，教授楼就在旁边，没想到那儿就有水。

回到宿舍，用十字镐在厕所里开出条路，铲除了过道上的冰，归还劳动工具后，龙小鹰就提着暖瓶到教授楼去洗头。

掀开门帘，一股久违的热气迎面扑来，好久没有享受到这样的暖和了。

找到盥洗室，洗头的时侯，楼上响起手风琴声，立刻吸引住他。这是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选曲《排山倒海乘胜追击》。

在连队时，为了丰富青年们的文化生活，龙小鹰利用知青手中的乐器组织了一个小乐队。五四青年节那天为大家演奏过这只曲子，指导员很满意。营部要知青队出样板戏节目，就让他和夏莲排练芭蕾舞剧片段《长青指路》。

金色阳光从热带雨林高大的树木上洒下，林间空地上有三个人在起舞，扮演洪长青的自己，从衣袋里掏出两枚银毫子递给扮演清华的夏莲。

清华激动得足尖骤然立起，眼中饱含热泪，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长青。

……

美好的记忆就像在昨天，来到学校后随时都会浮现脑海。

听到有人喊道，“这不是龙小鹰同学吗，怎么，你没回家？”

转头一看，有位老师抬着盆菜来洗，龙小鹰高兴地叫起来，“啊——赵老师，您就住在这里吗？”

“是啊。你在想什么？”

“来到陌生地方，突然听到一首熟悉的曲子，让我想起了沸腾的边疆生活。”

“我记得你是从西双版纳傣族地区来的，听说你们在下面很苦，也有让人留念的地方？”

“那儿有我们的悲伤、喜悦和奋斗的心灵，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看你听得入迷，喜欢手风琴？”

“下乡时和女朋友排练过舞剧《红色娘子军》片段，听到这欢快跳跃的音符，让我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你的女朋友喜爱唱歌跳舞？”

“在下面没事可做，年轻人就在一起活动。”

“上我家去，这是我女儿在拉琴，她和你一样是知青，也爱唱歌跳舞。下乡时是乌兰牧骑队员，刚从内蒙调回来。”

“这样吗，很想拜访。”

进屋后，赵老师对正在拉手风琴的女儿说道，“小娜，先歇会，我给你找到个知音。”

“知音？”小娜抬起头，看着龙小鹰，一脸吃惊的样子。

啊！她就是冰面上那团燃烧的“火焰”。

“你好！我们见过。”老师这样的介绍让龙小鹰始料不及，连忙向小娜解释道，“是这样的，我来洗头，碰到老师，得知我也喜欢拉手风琴，就带我上来了。”

“哈哈！爸，别开玩笑啦，我还以为你像妈一样忙着给我介绍对象。”小娜放下琴，热情地招呼客人道，“快请坐，我这就给你倒杯水。”

就坐后，赵老师问去倒水女儿，“小娜！原来你们认识？”

“他呀，笨死啦，连三岁小孩都不如。”

“你怎么知道？”

“是这样的。”龙小鹰告诉赵老师，“昨天下午我去滑冰，是你女儿教我系的鞋带。”

“哦——有这样的事。说起来这也是一种缘分呐，你们相互介绍过了吧？”

“还不知道她的名字。”龙小鹰答复道。

“她叫赵晓娜，叫她小娜就行了。”

小娜倒水回来，老师介绍道，“小娜，这是我的学生龙小鹰，和你一样是个知青。天南地北，你俩来自不同的地方，我想你们会有共同语言。”

“你在什么地方下乡？”小娜问道。

“西双版纳。”

“建设兵团的？”

“以前是兵团，现在恢复了农场建制。”龙小鹰问她，“下乡时你在兵团还是农村？”

“受我爸牵连，我和另一个成分不好的同学下到偏僻地方，住在牧民家里，每天都跟牛羊打交道。”

“听说你是从内蒙回来的，让我想起了描述内蒙知青的长诗，像雄鹰飞翔在蓝天，像骏马奔驰在草原。在那儿放羊一定很舒服吧？”

“我下乡的地方苦着呢，老乡们都说，内蒙古、内蒙古，一天要吃三两土。”

“风很大吗？”

“气温也特别低，零下四十度，煤油都冻成冰。还是说说你们那儿吧，在西双版纳下乡是不是特好玩？”

“有苦有乐，但是大家都不愿意呆在下面。我们的命运是大环境造成的，就看你怎样去对待。”

“唉——”小娜叹口气说道，“苦难的日子实在太长，我们不属于那个地方。”

认识了小娜，龙小鹰常去图书馆复习功课，小娜给他提供了许多方便，从小娜那儿，除了能多借到两本书，还学会了翻卡片快速查找图书资料的方法。

到了寒假结束时，龙小鹰已把手上的教材全部读了一遍，试着解了几道难题，就盼着老师加快学习进度，以检验自己做得对不对？

新学期又增加了几门课程，赵老师也开始给大家上课了。

同学们对知识如饥似渴，老师也想把手中的东西尽快交给大家，通过一次次的测验，班上同学的成绩拉开了距离。龙小鹰被选为新的学习委员，帮助同学共同进步的任务落到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