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睿愣了一下，半晌缓缓抬手指了指自己，“你在和我说话？”

何采薇站起身往他身前走了几步，笑着道：“这里还有别人吗？”

周睿一听，一下笑了起来，好半天才摇了摇头，“我只见别人玩过，不过很少有女子能玩得像你这般好。”

“打水漂是有技巧的。”何采薇说道。

周睿来了兴致，“什么技巧？”

何采薇在他不远处找了块石头又坐了下来，然后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刨了刨，发现一块稍薄的石头。

“你看，就这种石头，就能打的远。”说着将石头拾起来一下扔给周睿。

周睿伸手一接，小石子稳稳落在他的掌心，周睿细细端详起来。

何采薇道：“石头的一边像刀锋一样，越尖利越细薄，打的就越远，当然，手里的力道也能重要，打的时候，力道要向上，就像铲子铲土一样。”

周睿从石头上移开目光，看向何采薇，“你倒是颇有心得。”

何采薇耸耸肩，“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周睿又是一笑，可下一刻他便咳嗽起来。周睿脸上的笑容退尽，眉头紧锁，剧烈咳嗽几声后，再看向她，神色已经平静，没了方才那般交谈的活络，安安静静地如同一缕青烟，默默地看着一旁的池水。

何采薇也不再说话，就静静地坐在石头上，金色的光线照耀水面，水波潺潺，映衬在周睿静默的眼中，使得他如死水般的眼睛突然灵动了起来。何采薇觉得有些可惜，这般俊俏的少年郎若是没有久病缠身，又会是一道何等的风景。

没过多久莲香就跑了过来，将取来的东西递给她。何采薇打开检查了一下，然后让莲香交给周睿身边的小厮。

“这是薄荷叶和枇杷膏做成的药丸，有缓解咳嗽的效用，你可以试试。”

周睿怔了怔，从水面收回目光，微微颔首，何采薇也不多话，福了一下身便带着莲香告辞离开。

两人走远后，一直站在假山后树荫处的周浈松开紧捏的手，如黑曜石般的瞳眸隐含着怒气。

他从树荫处走出来，又站了一会儿，朝何采薇两主仆消失的那条小路看了看，这才走到周睿身边，道：“外面风大，你出来差不多有半柱香的时间了，我送你回去。”

周睿惊讶地抬起头，看着穿着一身玄色锦衣的周浈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二叔怎么来了。”他语气有些诧异，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我过来有事要与你父亲商议。”周浈目光落在周睿手中那油纸小包上，是将才何采薇给的药丸。

周浈伸手去拿，周睿下意识将油纸小包往身后放，周浈眸光一沉，道：“外人给的东西还是不要胡乱吃，你身子本就不好，若是有个什么差池，你父亲怎么向老安人交代。”

周睿有些犹豫，但手还是紧紧抓着纸包。

“我看她不像是坏人。”过了好一会儿周睿才挤出这话。

周浈收回手，甩了一下衣袖，沉着声音道：“那女子不像你想的这般简单，你不要被她的外表所迷惑了。”

听了这话，周睿皱着眉，看着周浈的眼神有些奇怪，周浈这才觉得自己反应有些不寻常，掩饰般轻咳一声道：“罢了，你要吃就吃吧，量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害你......不过你也得听我一句，那女子不是什么好人，以后离她远一些便是。”

周睿不明所以，只觉得堂二叔是否有些针对何家小姐，不过这话他也不会当面说出来，而是点了点头，道：“二叔说的是，今后我会注意的。”他这个二叔性情本就古怪，还是顺着二叔的话，免得激怒于他。

周浈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周睿杵着拐杖往回走，周浈走在前面，不知不觉想起方才何采薇笑着扔石子的样子。

一袭青衣随风清扬，纤细的身姿微微弯腰，一只手扶着衣袖，石子从凝白的手中飞脱出去，像一把锋利的刀，穿过水面。那皎洁的身影如同夜晚一弯明月，清华绝伦，让人流连忘返。

周浈沉浸在那抹浅淡的笑中，可突然间他的眸光却变的深沉起来。

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却和一个外男说说笑笑，也不知收敛。周浈莫名其妙就有了怒意，回头看了周睿一眼。

见周睿杵着拐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额头上都浸满了汗水，脸上的神色才稍微好转一些。

周睿不肯让人帮衬，一路坚持走回院中，陶氏见了忙让小厮去端来姜汤。周睿却不肯喝，道：“不要弄些胡里花哨的东西。”

说完就朝自己房中走去，一边走一边咳嗽。这话正好落在刚进门的二老爷周晟耳里，就要上前训斥，陶氏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老爷不要责备睿哥儿。”陶氏着急地摇了摇头。

周晟看了一眼周睿，深深叹口气。

“辛苦你了，这个家......”周晟握紧陶氏的手，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老爷不必说什么，我都知道的。”陶氏笑了笑。

周晟娶她，不仅是因为两人的感情，还是因为这个家，这个家需要她，其实她都明白的。

周晟轻轻拍拍她的手，“我还有些事要谈，等会儿再与你说话。”

陶氏微笑着点了点头。周晟这才去了隔壁的书房，周浈已经等了一盏茶的功夫。

“阿浈，是不是安庆府那边有什么事？”周晟大刀阔斧走进来，一撩衣摆坐在对面，没有多余的客套话。

周浈道：“还是二堂哥心思细腻，樊家最近在大量圈地和收米，听说是要在江北开酒坊。”

周晟讶然，“你说的可是在京卫指挥使司任职的樊家？”

“正是。”周浈道，“圣上看中了樊家的三小姐，已经册封为淑妃。”

周晟闻言更觉愕然，樊家祖上便在京卫指挥使司任职，京卫指挥使司历来是皇上的亲军。但这个樊家的远房侄女是忠勇公郑家二夫人，关系非同一般。

“樊家做什么不好，非要挑酒坊来做。”

“从前樊家被郑家压一头，如今被圣上看中，自是要想方设法捞些油水。”周浈道，“但我却觉得不止这么简单，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想法子稳住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