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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林奇谈》第三十四章 亡者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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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安吉塔娜穿着整套经典款的宝蓝色汉服跪在未央宫大殿上,那头火红色的卷发不知被采取了多少加固措施,才被定型成一个汉代仕女发髻,而这一切修饰都无法改变她西域的模样。鲜艳的胭脂更增加了她的美艳,在大殿通明灯火下,她的脸成了最为明丽的色彩。她挺直了背,昂着头,静静地听着。

刘彻用平和的眼神望着她,缓缓说道:“日前,朕已寻到乌孙王储,解其马奴之籍,以上宾之礼与其交流……”

塔娜没有讲话,眼睛瞪得大了些。

“他向朕保证,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这是他亲口对朕所言……他已离开长安,并不打算回乌孙。”

塔娜还是没有讲话,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刘彻接着道:“安吉塔娜,朕曾说过,没有朕的旨意,你不得再嫁。现韩嫣已不在多年,朕以为,你乃乌孙王室成员,正如大汉公主节责,出生即有使命在身,先应身许家国,并托社稷与和平。当今之天下,大汉与乌孙结交最益,两国可共抗匈奴,平衡西域与中土诸国,有我大汉呼应,乌孙定可成为西域最强大的国家。”他停了一下,看了看塔娜,接着道:“大汉拟在西域设立西域都护府,选址轮台,是大汉在西域的最高军政机构,其首脑——西域都护,直接听命于朕的调遣,唯朕旨令,皆可自由裁度。第一位西域都护不日便至轮台赴任。西域都护府所在地与乌孙领土最为接近。为印证我大汉与乌孙结盟,共享西域之繁荣盛景,朕有心成全你与西域都护之百年情缘。今朕代大汉,并代西域都护向你请婚,你可愿意?”

塔娜轻轻抬起头,瞪着大眼望着刘彻。

刘彻被这灼灼的目光望得有些紧张,他忙把脸板起来道:“朕知道,你是乌孙人,不愿服从我大汉的旨意,但你别忘了,之前朕赐婚你与韩嫣,你已接受,即是大汉臣子眷属,同我大汉子民,当从大汉天子诸令。”

我心想,刘彻你这哪是请婚,你这是在逼婚。眼前这主儿能乖乖听话吗?我很怀疑,接下来塔娜会不会大闹朝堂?我得时时盯着她,看她接下来什么动作,好做一下预防准备。

接下来,两人都不语,我更紧张了,一直注视着塔娜,担心她随时从哪变出两把大刀,或是去抢一旁侍卫的武器在大殿上火拼,但她仍旧平静地跪在那里。又过了一会儿,继续的安静叫我更是害怕,又开始担心她会不会变出一把大刀来抹自己的脖子。

不行,不能再耗下去了。我忽地站了起来挡在塔娜与皇帝之间。我心想,不管皇帝如何态度,也得说上几句为她求情。我深深拜下去,“陛下”两字还没说出来,便听身后的塔娜清清楚楚地用汉语说道:“陛下!”

我忙回头看来,只见塔娜面无表情道:“陛下,臣妾愿意!”

估计小皇帝本来准备了不少接下来恐吓塔娜,逼其就范的严辞厉句。可她这一“臣妾愿意”,他一下子就无语了,不仅他无语,我也很无语,只好又退到一旁。

过了一会儿,刘彻清了一下嗓子道:“甚好!乌孙翁主果然是大义女子,彰显乌孙王室气度。那朕就给你介绍一下,新任西域都护乃前韩国宗室,因担此大任,遂请朕为其赐名‘安吉拓’,字‘搪干’,取‘安抚西域之疆土,抵挡诸国之干戈’之意。在我汉家,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都护此举足见其对此番功业之重视与决心。安都护自幼学习兵法军事,并喜研胡俗,今担此重任,定有作为,其与乌孙翁主乃天作之合。朕愿随赐你二人,万金布帛、作物种子、教习技工、师旅匠人、郎中方士以及各类车马机械,诸物皆可由翁主任选,婚嫁所有待遇皆与大汉公主同;待你回乌孙,大汉遂与建交,两国互遣使臣,互通有无,永世修好,凡有扰你乌孙者,即同扰我大汉,我大汉定出兵驱之。”

塔娜昂起头正色道:“陛下,臣妾说愿意,并不代表臣妾就是一件礼物,也不是一件两国交好的政治信物。韩嫣已死,我苦苦追寻的人也弃我而去,臣妾已心中已再无他念。方闻陛下所言,深感有理,既托生于王室,定当身系国家前途。从此我安吉塔娜生为乌孙而生,死为乌孙而死。臣妾愿和西域都护一起开创一番属于乌孙与大汉的事业。臣妾只愿陛下所应允的一切,定要履行,天子无戏言,切莫欺我乌孙国小力弱,弱国终要图强,西域诸事定要靠我乌孙,西域都护府定要托我乌孙,一切皆在臣妾旋合中。”

瞧这态度,整个一个王昭君姐姐的前辈,不仅大义许国,还反过来要挟,我竟有点担心,这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西域都护大人”很可能会在今后的日子里变成“人质”。

刘彻听罢,高声道:“好!天子绝无戏言,朕这就下旨。来人,宣旨!册封乌孙翁主安吉塔娜为‘安夫人’,奉制与诸侯正妻夫人同,并可直接向朕请许西域诸事。”

我心想,这啥关系啊!依汉代官制,都护相当于郡守。而她这一个“安夫人”竟相当于一个诸侯王的夫人,比郡守还大,老婆的级别高于老公,并且不管怎么理解这圣旨的意思,这安夫人的“安”,都是一个“封号”,根本就不是老公的姓氏。这是不是太委屈那位都护了,什么情况?这位都护想把自己卖了?这可是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啊!还管怎么说,在任何时代,一个女人能这样嫁人绝对不是什么坏事,估计小皇帝也是怕她瞎胡闹,多封点没关系,大汉出得起,到了西域能派上用场就好。再看看皇帝给这位都护赐的名字,“安吉拓”,字“搪干”——“安吉搪干”,这跟那位前乌孙王储——“大表哥安吉唐格”近似度也太高了吧。倒底是这位都护同学自己想出这几个字,还是皇帝给想的?怎么看都不是巧合,这就是故意演绎的。没把真表哥交给人家,就来个“贴牌”的。又不是名牌包包,这是要用来做老公的大活人啊!刘彻小盆友你这是要补偿软禁人家两年多的愧疚?还是要干啥?你这是几个意思啊?嗨!

……

内侍端来各种印信,刘彻亲自受授给塔娜。新晋“安夫人”双手举过头顶,谦卑而严肃地接下诸物。

让我更奇怪的是,这夫人的册封都完成了,夫人的男人呢?“安先生”去哪儿了?没看见要嫁的男人,先把手续办了,这不合适吧,再是包办婚姻,真人也得露个面儿吧!

估计刘彻是看出我的疑惑,马上道:“朕已命安都护在长安城外准备西行诸事,张爱卿此番出使西域兼有护送安夫人与都护的使命,并一同筹建都护府。择日由张爱卿送安夫人出长安城,安都护将在上林苑亲迎!”

噢,原来如此,我又要送亲了,我来古代主要做的大事就是送亲,送了一对儿,又一对儿。

……

第二节

这回,我的使命也落实了,塔娜也有好归宿,不哭也不闹,我啥也不担心了,收拾收拾赶紧走吧。

各种远行诸事比上回公主嫁人搞得还大,更铺张,更热闹,毕竟到了武帝时代嘛,国家更富有,更不差钱了,只要有钱,有皇帝的命令,想带上啥走都不是难事,一切都太容易准备了,容易得我都无心去张罗过问,一切交由手下郎官经办就行了。

闲的时候,我常想,我这人生主题就是个“穿”字,从现代穿到古代,从东土穿越到西域,穿时空、穿林苑,穿平原、穿沙漠、穿湖底、穿山脉……时常还会有穿心般的酸楚,当个穿越剧的男主角可真不容易啊。

pearl自得知西行的消息后便很高兴,每天都做“漫卷诗书喜若狂”态,东西从早收拾到晚,忙得不可开交。一个傍晚,我正在看地图,pearl蹦蹦跳跳地拉着一个黑衣人进了前堂。

“嗨,小(林),啊不,张骞,小卫来了!来,小卫你坐啊,我去拿我刚烤好的羊腿,这回的味道更足,你等着啊……”我望着pearl的背影,心想,她跟小卫很熟吗?我记得她只在刚进长安前跟小卫见过面,如今倒像哥们儿一样,过分热情了吧。

“小卫见过大人!”小卫深深一揖,叫我回过神来。

“嗨,兄弟别客气,快来坐下,喝茶!等下尝尝pearl的手艺!”

“小的知道,多谢大人和夫人。小卫此番来访,一来感谢大人安排小的去上林苑当职。二来……呃,二来,嗨,小人对不住大人……”他面露难色,说不下去了。

“?什么情况?别急,跟在下讲讲!大家想办法!”

“嗨,此前乌孙翁主交托小的照顾的马不见了,小的不知如何交待,没有脸去拜见翁主,只好先找大人……”

“你是说安福?别急,此马很通人性,跟翁主交识甚好,咱们跟翁主讲明,请她一同去找,马儿见主人来了,自会现身,翁主宽厚达理,不会怪你!”我说后面这半句话时,心里也没底,估计言语上不会怪,大砍刀可能会拿出来。

小卫困惑地看着我,我心想,你困惑就对了,我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我接着道:“你且讲讲原委,要不咱们先去找找?若找到了,就先不惊动翁主。”

小卫从怀中掏出一个麻布小包,打开小包,小包内有两块马蹄金和一只精美的银包玉的盒子,双手递过来道:“嗨,估计是没希望了……昨日,家中来了一个胡人,赤色头发,白晳脸庞,高挑清瘦,很斯文,气度与胡商马奴完全不同。他汉语很好,先是说来相马的,我便带他去马厩选看。安福平日很安静,可这回,这胡人还没进门,安福就在那儿嘶叫,那人寻着声就找到安福的马舍。安福见了他就变得异常欢跃,小的是很懂马性的,知道安福这是欢喜的样子,肯定是认识他的。那胡人摸了几下安福的头,便点头离去。小的白天就心疑此事,恐夜中有状况发生,夜里便来马厩一直守着安福,可是竟不知如何睡去了。天明醒来,安福已不见,马舍内留着这份手书以及这些的东西。”

我接过东西,定睛一看,原来那麻布上是有字的,工整的汉代小篆,而文字内容倒如现代白话文一般。

“恩人莫怪在下鲁莽无理,深谢对安福的照顾,金锭以做酬谢,并请将此盒转交乌孙翁主,翁主定不会怪罪恩人,山高水长,莫寻,祝恩人一生安好!”

我已经知道这带走安福的是何许人了,便对小卫道:“小子,你挺聪明,没有先去找翁主,先来找我就对了,走吧,我这就带你去找她,放心,啥事都没有,来有来的,去有去的,一切就快见底了。

……

塔娜本来是已怒得头上青筋彭出,但看了那麻布上的字迹就平静下来,深深向小卫拾了个乌孙的大礼。小卫长出了一口气,那紧张得通红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她轻轻地将小盒放在几案上,从自己脖子上摘下一条链子,那条链子上居然穿着一把小小的金钥匙。

小盒子被打开,一条金色的明绢亮亮地铺在盒中,绢上有字,塔娜小心地打开并读着。眼泪扑扑疏疏地就从大眼里流出,接着她带着热泪,轻轻地将明绢放在一旁,伸手去拿盒子里东西。盒中的寒光早已经透出,那是一件精美的饰物,很像西域人用来系在前额的发带,发带正中是一个工艺非常精美的金黑雄鹰造型,鹰的口中衔着一颗硕大的蓝宝石。看这做工和气势,以及我对西域风俗的了解,我推断这件东西一定是有政治内涵,至少是象征着一定的权利。

塔娜一把擦干眼泪,冷笑道:“哼!江山、美人都不要了,他也算是个执着伟大的人,我塔娜敬他,也没白追这么久!至此,我们还纠结什么,上路吧,张骞!”说着,她把明绢递给了我。

又是一段留书,只是这文体更像现代汉语的自由诗,估计这位唐格王储上学时也不太用功,古代汉语学得不怎么样。这下正好,更容易让我这个现代人看明白。我把它按自由诗的格式排下:

塔娜,

别再寻找,

我不想回去,整个心都不想,

这不代表我不爱乌孙。

我是天生的王者,却不爱王权,

我问过上天,是她在愚弄我,还是我在愚弄世人。

别再寻找,

上天让你生在我身旁,我却从未眷恋,梦里都未曾。

是我怕看你那双美丽的眼睛,

我问过我的心,是在欺偏你,还是在欺骗自己。

不!是我不懂得欣赏,我读不懂你大眼里花语,看不懂你透明的心。

别再寻找,

我在追寻自由,我骑着我的马,追寻自由,当太阳停下脚步的那一天,

我就随它一起燃烧,燃烧……

别再寻找,

我把乌孙的神鹰留给你,这是我托付给你的祖国,我爱的祖国。

……

“倒底我和他谁是穿越来的?真有个性!”不知怎么,怎么看这首诗,都觉得这写诗的人特招人恨。

塔娜拿起那神鹰饰物,道:“他把神鹰留给我了,乌孙没有继承制度,谁拥有神鹰,谁就可以当真正的国王,乌孙诸部就会臣服。”

“不恋王权?那他时出走时为什么还把这东西带走呢?”

塔娜摇摇头,道:“不知道,可能那时他还想逛够了就回去吧,走了一大圈儿,想明白了,再也不回了……嗨,他不回,我回!”

“你要回乌孙去做女王?”

“不,我想把此物送给姨母,我只做安夫人!”

“你真的要嫁给一个……呃,你见都没见过的男人?”

“嗯,放心,我嫁给谁都不会吃亏的!是你说过,如果没有可以去爱的人,还可以有别的事情可做!”

“呃,好吧,真说不定谁吃亏,那你以后要对那个安都护好一点,别虐待人家啊!”

“切!”

……

第三节

在未央宫外的送行仪式比当年上阳宫外举行的那场盛大许多,队伍、随行礼物诸也比上次庞大许多。

阳光更热烈的照着我,我在想,今后的一切将要载入史册了,这才是真正张骞的人生。历史真的会给我一个轰轰烈烈的传奇吗?真的会让我去体会那种无上荣光吗?

作为皇帝的刘彻不可能再出长安送我,我在马上深深回眸,目光扫过未央宫所有画面。史料记载,张骞这一去就是十五年。十五年后,不知是诸人诸物都是什么样子,武帝和我又会是什么样子,我要把武帝少年时的真诚俊朗印在心里。不管历史上的他将是多么残酷,在我心里的他一直都是最为温暖而深情的,他做的一切都能让人喜悦、震憾并感动。我向未央的方向拱手而别,希望他十五年的作为给天下带来真正浓墨重彩,并让那灿烂与绚丽覆盖到整个西域,让我在那辛苦的岁月里再次感应到那温暖!

……

此前,刘彻在接见塔娜所时提到“安都护将在上林苑的亲迎”,这里的“亲迎”,可不是“亲自迎接”的意思。古代婚姻的成就要经过“六礼”,这“亲迎”就是六礼程序中最后一个步骤,也是最重要的步骤,此步骤完成,婚姻成就,其他步骤并不需要男女都到场,而这个亲迎正是双方真正走到一起的时刻,男女都要到场。所以,这个“迎”可不能是新郎官随便在那一等就算了的。我早就有心理准备,走到上林苑的第一个重要的驿站,肯定会有安排好的大场面。

果然,一个极尽奢华的亲迎大礼开始。一位身着“胡汉结合风”锦袍的俊雅男子飘然站在红毯的另一端。塔娜头上遮着红纱,从容地走过长长的红毯,主动把手交给那男子。那男子深深向她拾了一个乌孙大礼,并向她伸过一只手,等待新娘把自己的手放进他手心。塔娜也非常配合,可是当她的手碰到新郎的手时,她迟疑了一下,便马上停住。

什么情况?!似乎她看出什么异常似的,我也开始非常认真地打量起这男子。

只觉得这位安都护似乎生于骨子里的风流气度,颇似韩嫣,身材倒比韩嫣魁梧了些,白晳的脸庞分并未生胡人那种棱角,典型的汉家俊美青年,西域格调的络腮胡须遮盖住半张脸,大大降低了可辩识度,他这是混搭?混血?还是混乱?刘彻那日提到,这位安都护出身诸侯韩氏的宗室,既是韩氏子弟,与同宗韩嫣定有亲缘,长得像些很正常。我心想,这刘彻同学为了政治外交,真下功夫,竭尽所能讨好安夫人,不仅给西域都护启了个像人家表哥的名字,又找了个形似韩嫣的,眼下,连新郎倌儿的造型搞得都是“乌汉结合”!

我不由得上前几步,想看个清楚。刚走了几走,只见塔娜那停在半空的手忽地掀开了自己的面纱,震惊地望了一会儿这男子,接着,抬起另一只手臂,轮圆了,“啪!”地飞出一个大耳光。那男子根本就没有躲,似结结实实地就迎着往脸上挨,被打后,居然还笑了起来,嘴角上斜,笑意坏坏。

我心想,哥们儿,你真行,名字改得这么迎合,打扮也要讨人家欢心,欢心没讨成,惹着人家,被打了,被打后还这么欢心鼓舞,这是什么精神,哥们儿佩服!

塔娜扔了红纱,转头就跑,飞身上了自己的马,纵马狂奔。

坏了,这是要逃婚!赶紧追啊,我也跳上自己马,打马便追。那男子也上马一同追了上来,他的马快得多,几下子超了我的马,追上塔娜。这小子骑术不懒,当他的马与塔娜并行时,他突然抬起手臂,准准抓住塔娜的腰带,另一只手牵了疆绳,马一转头,他顺势一把将塔娜整个人抓到自己马背上。好功夫!安女神终遇克星!

塔娜不停地反抗,却被人家抓得劳劳的。安都护转身打马向我跑来,在离我不远处,停住了马。一只手抱着塔娜跳下马,另一只手向我招手,似请我鉴证的意思。接着,他便在塔娜额前深深一吻。吻姑娘的时候,那深遂又带着坏意双眸还向我眨了下。被吻的姑娘更气恼,挣出一只手,抽出马鞭使劲儿地往他身上抽,狠抽了几下,便把头埋在他怀里……那只鞭子还惯性似的在那人背上轻轻拍着,拍着……

“啪,啪……”那鞭声似打醒了我。

过往的种种画面一下子,涌进我的脑海,很多人说过的话语都冲进我的耳朵,一时轰得我的头不停地鸣响。我似灵魂出窍,游移在那过往的画片中。

……

“姑娘不必客气,韩嫣只恨此生未能托生在乌孙,便是羊马也好,逶迤相随,任姑娘的皮鞭轻抚……”

……

“塔娜,对不起,说好陪你的,现在不行了,若能重生,定陪你回乌孙去。我们去种熏衣草,自由自在……”

……

“母亲,儿臣想亲自主持安葬韩嫣,如他所说,想给他一个平常人的葬礼……”

……

“塔娜,你若再见到我,我定留个大胡子,你说好不好,那我也是最帅的……最帅的大胡子……”

“张骞,抱歉,好兄弟也会骗你……只骗你一这一回……”

……

韩嫣“临死”前的一切疑惑渐渐清楚: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位太后派来赐死韩嫣的小吏拿毒酒来时,刘彻命他跪在那里,穷凶极恶地吓斥他,……

“还敢嘴硬,你还敢抬头看朕,再看!来人,这狗奴才若再看,便把他眼睛挖了!”

……

他故意把他吓得不敢抬头,只好把那瓶毒酒放在一旁,趴在地上不动。

为什么就在这时,刘彻叫来两个郎官上殿?

……

从殿外速迅上来两个郎官。这两个郎官我也不认识,一个身材小小的,如女子一般,一个脸孔黑黑,脏兮兮的,还留着混乱的大胡子,眼角上居然还有一道疤。这让我想起那个从西域回来后颓废不堪的小卫。

那两个郎官就是真正的pearl和小卫扮的。小吏当时趴在那儿什么都看不见,pearl上前来他身边拉他时,换走了那瓶毒酒,替换的酒瓶是一模一样的,她的后勤支援是皇帝,皇宫里什么没有?想找个一样的瓶子,简直太容易了。我记得当时小霍跑来跟我说,他在宫里当职的表兄听说太后要来赐死韩嫣,连小霍的表兄都能透消息出来,这赐酒的小吏能没有皇帝眼线看着吗!

放回动原处的“毒酒”就是蔓陀罗花籽做成的“麻醉剂”,发明者正是我自己,我用它给伊稚斜王子做过手术。我们从西域回来后,pearl在院子里大量种植了这种花,平时我给人看病,她是我助手,经常使用,对这种麻醉剂的研究简直就是专家水平。她当然知道人喝了多少量就会像死了一样,而实际上根本不会真死。她和皇帝、小卫都很熟,就是因为她和他们一起策划了整个“韩嫣装死项目”,一起完成了这么件大事,能不熟吗?有些日子,她白天总是往外跑,不知去向,肯定就是去谋划这件事。

当时,在太后眼皮底下,韩嫣一直在默默观望,当他会意到“毒酒”已经换好,就主动冲上去拿起瓶子,一饮而尽,然后把那只一模一样的瓶子扔在地上,这一切都是表演给太后和众人看的。小吏当然不会想到在他趴着的时候,有人会来换酒。lucy太后再精明也不会起疑,她自己派人赐酒,亲眼看见韩嫣喝下,整个过程她都是痛痛快快的胜利者,是主导者,她怎么会怀疑人家早把她的“赐死行动”给调整过呢!

韩嫣临死前要求皇帝给他一个简朴的葬礼,皇帝便求太后开恩,太后见目的已经达到,当然不会拒绝。而这“简朴的葬礼”就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简单到只有他们几个策划人在现场。在皇帝亲自主持的“葬礼”上,“亡者”也就“复活”了。

而刘彻知道我跟太后lucy的情愫,那晚在太后殿的情景,他肯定都看见了,以他的心机和城府,他根本不会让我知道这个计划。

这几年过去了,太后在斗争中渐渐失势,再没有人能控制皇帝,刘彻安全了,韩嫣也就借着西域都护“重生”了。他真的变成一个“最帅的大胡子”,可以陪塔娜回乌孙去,他在履行他“死前”的诺言。他说骗了我,也真骗了我。我苦笑了一下,如果这是样骗,我愿意,用再多的伤怀去换一个活生生的他,我都愿意。

安吉拓搂着安夫人向我走来,道:“兄弟,可恼了吧?不是真心想骗你,听兄弟讲讲……”

“不用了,你这些道儿道儿,哥们儿刚刚推出来了,以后闲时,哥们儿还要以你装死的事儿为题材写部推理小说,就叫《亡者归来》!”

“啥?!何为‘推理小说’?”

“呵呵,开玩笑,兄弟咱们快走吧,时已黄昏,正是良辰吉时,亲迎大礼还得继续啊,还没做实,夫人再跑了可咋办呢?哈哈哈”

安吉拓也大笑道:“夫人,请上马,咱们完成嘉礼去吧!”

安夫人又抬手用马鞭抽了他一下,一句话也没讲,还瞪了我一眼,纵身上马。

“塔娜,你别生气,小(林),呃,张骞他不知此事啊!”pearl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牵着马向我们走了过来。

安夫人脸一红地道:“哼,你这臭丫头,这事儿少不了你,连你相公的都骗,真是没脸的啦,看他回去怎么收拾你!”

……

安夫人打马跑在最前面,我们几个跟着,大家往亲迎礼现场回转。

马都走得不快,前面是一片碧绿草场,而我们追安夫人过来时,都没有注意到。夕阳下,风儿吹过,那一切绿色都在动,动得让人的心情也轻松很多。一时间,迷离地看着那泛着金光的绿草,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这些日子也太过疲惫,现在,似乎所有的心思都可以放下,就更觉疲乏,加上马儿行走间的摇晃,摇得我整个人萎靡不堪。

正当我在马上要迷迷糊糊地睡去……

“张骞!”

“小林!”

“不,张骞,不,小林!”

“快醒醒,快醒醒,兄弟!”安吉拓在推我。

我瞪开眼睛,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清清楚楚的一个人,他面朝我们,脸上还带着平和的微笑。

与我同行的三人的马都不再前进,并且都用异常震惊的表情注视着他,注视到无以复加后再转头注视我……

那人向我热情地伸开双臂,我见状,便跳下马,也向他跑去。

……

他和我穿着一模一样的朝服,整个人就如从我躯体里走出的灵魂般地与我相似。

我到他跟前,他更坦荡地笑了,道:“你该回去了!接下来的路要由我来走!”

“张骞!你是真正的张骞!”

“你好小林,谢谢你,替我走了这么远!”

他的声音就像我自己说出的回声一般,这种相似让我的心很温暖,人确实不会排斥另一个自己。我本想跟他握手,一激动,便给他一个兄弟一样的拥抱,他也很真诚地接受了,像兄弟一样拍着我的背。

“谢谢你,哥们儿,让我可以来冒充你,不然真没法混了!”我拍拍他的肩头。

他也认真地注视着我的脸,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同样震惊于我们的相似。

我接着问道:“哥们儿,你去哪儿了?你失踪了,我才有这么好的机会啊!”

他笑着轻摇着头:“我去了你的家乡——现代!我也得冒充你,不然我也没法混啊!”

“……”

欲知后事如何,敬请收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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