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黄沙，烈日当空，一老一少，一匹瘦马，行走在前人开辟出的茶马古道上，似浪迹天涯。

杜清明牵着马缰，看着一旁的鹤白雪。只见双眼有神，精神矍铄，完全不像一个黄发台背的老人。

“敢问先生高寿啊。”杜清明试探的问道。

“恩？”

“徒儿是想，先生既然经历过战乱之年，如今应……”话说一半，杜清明不敢接下去。

“早已入土了吧。”老者笑的像个年轻人，“人生苦短，帝王将相尚不能逃脱那既定的天命之数，何况你我？”

“难道真有长生不老之术？”杜清明问道。他曾经听游历四方的医士说过，在海外有仙山，上有起死回生、永葆青春之术，是为仙术，为每一位医者的朝圣之地。

“谬谈。”老者摆摆手，“世上哪有逆天转命之术？只不过是贪恋人世之人的妄想罢了，不过倒是有修身养德之法，所谓修身先修心，此为大道也。”

杜清明琢磨半天，丝毫没有头绪，只能叹息一声道：“徒儿愚钝。”

“以后会明白的。”老者也不说透，只是点到为止。

“那范太师以天之流火燃尽八荒，诛剿叛逆呢？不会也是假的吧。”杜清明再问，在他看来老者已经睿智到无所不知了。

“这倒是真的。”老者点点头。这让杜清明松了口气，他差点以为自己从始至终都活在那些传说和谣言之中。

“不过也有些夸大。”老者缓缓地说道。“范太师此人，精通天文地理，尤其擅长观星望卜。他只不过是借助天时与地利，借助当夜星坠如雨的异象，以火矢攻之，万箭齐发，火光赫然照天，犹如天火降临。”老者顿了顿，“这些都是事实，其他的都是些震慑人心的江湖传言。虽然他身在庙堂，但依旧仰仗江湖力量。”

“江湖？”杜清明一愣。记得老者也说过自己是江湖中人，而多年来杜清明所见之人，所听之事也大多与此有关，不禁好奇这个神秘的地方。

“那是什么？”

“何为江湖？”老者苦笑，“每一个江湖之外的人都会有这种疑问，当年我也如此迷茫过，然而时至今日，我依然无法给你解答。”

老者低头沉思着。

“所谓江湖，就像一池水潭，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池底淤泥堆积，一旦陷入便难以脱身，犹如一枚印记，无论天涯海角，都逃不掉滚滚而来的江湖纷争。”

“这么凶险啊。”杜清明打了个冷战，之前对于江湖的美好憧憬瞬间分崩离析，心想着还是躲远点为好。

“也不尽然。纷争在所难免，就要看是如何化解。有句民语：秀才入仕途，好汉入江湖。”

正说着，远处地平线上突然狂风大作，掀起数米高的沙尘。天色瞬间暗了下来，滚滚的黑云如汹涌翻腾的江海，遮天蔽日的朝这边袭来。

“黑风暴！”杜清明惊叫一声。这是沙漠之中最为凶险的风暴，素有死亡之风的称呼。自己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听客栈之中的闲聊，知道此风如猛虎下山，凶恶之时能吞噬满载货物的马车，届时天地为之变色，足可见其威力。

“快走。”鹤白雪倒是镇定，脚下生风般轻轻一跃，拉着杜清明坐到马背上。狂风卷着黄沙袭来，两人共乘一骑，逆着风向前狂奔。强劲的风摧枯拉朽般掠过地面，形成一道厚厚的沙墙。杜清明瞪大眼睛看着，却见狂风怒吼，似有巨兽藏在那黑压压的风暴之中。老者驾着老马，忽然缰绳一勒，离开大道向着小径奔去。在沙漠中，再烈的马此刻也比不上骆驼，只见老马长嘶一声，似是被那黑云压城的景象惊到，四蹄一滑跪倒在地。

“不好！”鹤白雪努力的稳定马的情绪，却见身后黑云翻涌而至，索性丢下马匹，当机立断的拉起杜清明，一个健步迈了出去。

这一步，当有数米之远！

杜清明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身体一飘，刹那之间便随鹤白雪一起飞了出去。当再次落地时，杜清明回过头去，只见受惊的老马没跑两步便被黑风追上，先是后蹄离地，随后整匹马随着狂风一起裹挟在黄沙之中，瞬间便不见踪影。杜清明震惊于那恐怖的自然力量，脑中已是一片空白，任凭鹤白雪拉着向后飞奔而去。

“快到了。”鹤白雪说着，陡然身旁空气一震，浓郁的内力肆意的被释放，在他的身边形成一道青色的风墙。驾着这道青风，鹤白雪身轻如燕的快速掠过，直到不远处出现一道低矮的土坯围墙。

猛地收力，杜清明几乎是翻滚的跌进围墙。围墙的后面是一个向下的斜坡，不是很陡，却很宽阔，通往下面一个洞穴式的空间。

“这是一个沙漠小国的遗址，暂且先从这里避一避风沙吧。”鹤白雪说着，找片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杜清明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沙砾，却发现经过刚才的一翻逃亡，鹤白雪身上依旧洁白整洁，这让杜清明更加惊异。

“先生您刚才那一招是啥？”挤到老者身边，杜清明迫不及待的问道。

“神行御风，轻功的一种。”

“那您能教教我吗？”杜清明两眼放光。

“你是我关门弟子，本就应传授于你。”老者和蔼的笑着。

杜清明一听，煞是高兴，赶忙掏出身上的火折子，从四周找了些干枯的树枝，点起了一堆不大的篝火。

“先生怎么知道这个地方？”杜清明一边往火堆里丢着柴火，一边借着微弱的光打量着周围，发现这里面积不大，又十分偏僻，在外面很难看出端倪。

“在去你家客栈之前，我曾在这里休息过。”

杜清明点点头，小心的照看着篝火。外面的天空越来越暗，呼啸的风声在这地穴之中被无端放大，如同魑魅魍魉的尖叫，让人有些发毛。杜清明有些害怕，刚要站起去鹤白雪那边，突然外面冷不丁闪过一个黑影，吓得杜清明直接瘫倒在地。只见那个黑影在洞口停了停，似是将几个高大的东西放在了围墙后面，自己进到洞内。

“这该死的鬼天气，说变就变。”黑影自顾自的发着牢骚，走进了才看到那是一个个子不高的男子，留着两撇小胡子，看上去十分风趣。

“你是……”看到不是妖魔鬼怪，杜清明放下心来，从地上爬起来问道。

“在下傅东升。”男子抱拳行礼，一副老练的江湖人士模样。

“两位这是要去哪儿？”傅东升也不客气，自来熟一般靠在鹤白雪坐下，问道。

“延城。”鹤白雪闭目养神，简单的回答。

“那可真是巧，我也要去那呢。”傅东升高兴的说道。杜清明在一旁看着，发现此人极为健谈，面目也是重利的模样，凭着多年识人的本事，他笃定此人定是从商，便坐过去接过话茬。

“你是做生意的？”杜清明装傻的问道。

“小兄弟好眼力。”傅东升的视线顿时转移到杜清明身上。“这年头生意不好干，做点小本买卖养家糊口。”

男子含糊不清的回答。杜清明暗自推敲，以做到心中有数。

这是屠老板教给他的道理，遇人看人，应先知其人，做到知己知彼，才是驭人的最高境界。

此刻一无所知的傅东升在杜清明的眼中，如同一丝不挂般藏不住任何秘密。只见此人老练而狡黠，健谈却又善藏，说话只说一半，为人圆滑。而这种左右逢源的商人杜清明只知道一个。

掮客。一种鬼市之中常见的中介商人。

大致知道此人底细后，杜清明也放下心来与他闲聊。

“方才看你好像把什么东西放在外面了。”杜清明有意无意的问道。

“那个嘛……”傅东升有些犹豫，只见他眼神一转，笑呵呵的回答：“沙舟而已。”

杜清明无奈的笑着。沙舟是沙漠地区的俚语称呼，外来人一时半会捉摸不透，但杜清明自小与黄沙为伴，这些东西自然瞒不过他。

沙舟沙舟，沙漠之舟。

骆驼嘛。

“你这人真是风趣，直接说骆驼不就好了。”杜清明打趣道。

只见傅东升嘴角一抽，却是没有料到杜清明这么快反应过来，顿时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

“既然有骆驼，刚好我们的马匹也丢了，还望麻烦一下载我们一程吧。”杜清明乘胜追击。此刻他已经完全摸透傅东升的心思，这位圆滑的掮客此番定是为某一位买家或卖家运送货物，因为只他一人，所以做事处处低调，生怕将货物弄丢。而之所以将骆驼一事藏着掖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沙漠之中常有悍匪出没，即使没有悍匪，在沙漠之中骆驼也比马匹靠谱的多，难免会有心怀不轨的人觊觎，他不想节外生枝。

“呃……这个……”傅东升有些慌了，想要拒绝又找不出理由。

“放心，不会让你白拉的。”杜清明说着。对于商人，就要以金钱许诺之，无利而不往，这是为商之人的不治之症。

“算了，既然碰到就是缘分，捎你们一程便是，权当交个朋友嘛。”傅东升叹口气。

“那就有劳了。”杜清明起身拜谢，心中却窃喜。他知道掮客之所以能在鬼市混的风生水起，主要就是因为他们广交天下好友，人脉是他们生意的根本。明白这一点，杜清明就料定傅东升不会收取钱财。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