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破损的横梁，废旧的城堡，枯败的野草，长长的甬道，触目所及，一片荒凉。远处水滴滴落，像是重锤敲击在心上，一声一声。

“艾琳娜，小心点，慢慢走。”后方传来凯瑟琳的声音，透出几分焦急。

“小心点……小心点……”空旷的甬道中回声如缕，把人团团包围，密不透风。

“凯瑟琳姐姐，我没事。”苏荷看了看面前的阶梯，轻手轻脚地转向，按照保罗的指示翻身跃起。

“不错。”眼见苏荷毫不费力地爬上，保罗眼里闪过一丝赞许。

苏荷微微喘气，站起看向后方，眼中透过一丝幽深：这样的高度，对她本不算什么……但这身体底子还是差了些，她勉强用了些技巧才稳住身形。

“艾琳娜……”贝儿怯生生地站在下面，像是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抬着眼看着上面，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布娃娃。

“贝儿，别怕……”苏荷向下伸出手，“拉住铁栏往上爬，我拉住你好不好？”

贝儿退后了一两步：“不要，艾琳娜……我怕……”

“贝儿，试一试，好不好？”苏荷尽力让自己的语调柔和一些，“我就在这里等你，贝儿只要上来就好了……贝儿可是答应我要一起回家的，不能把我一个人仍在这里哦。”

贝儿看了看四周，这里算是最低矮最易攀爬的一处，她小脸上写满了挣扎，半响才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嗯，好，就这样……”苏荷跪在地上，看着贝儿爬上，伸手去抓住贝儿的手。

看着苏荷的手一点点接近，眼睛中露出小鹿般的惊喜，贝儿向前想抓住苏荷的手。

“别。”眼见贝儿加速，苏荷急忙出声提醒，“慢慢走。”

苏荷话音刚落，贝儿便惊呼一声，“啊……”

一脚踏空，贝儿失去了稳定，向下坠去。亮金色的长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坠落如蝶。

“贝儿！”苏荷看见看见快速坠下的贝儿，伸手向下够，想去拽住，指尖却只碰到贝儿的一丝细发。

这时，一旁闪出一道黑影，快到人眼看不清，轻松地接住了下落的贝儿，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苏荷长舒一口气。

身体微微弓起，蓄势待发，正准备去接落下的贝儿的保罗也挺了下来，嘀咕道：“虽说父母都是吸血鬼猎人，但这小子的身体素质也太好了点。”

凯瑟琳已经差不多爬到了顶，没有注意到这边变故，回头看见没什么大问题，娇俏温柔的脸上也显露出放松的神色。

伯格看着怀中的女孩――死死地闭着眼睛，身体不停地发颤，仿佛承受着巨大的恐惧。

这样抱着有点重……伯格打量了片刻，想问问自己是不是要把她放下，这样抱着似乎不太方便，还未开口，凯瑟琳的视线就扫了过来，他立刻改口：“你还好吧？”

缓缓地睁开眼睛，贝儿看向伯格，觉察到自己还活着，她愣了愣，猛地跳了下来，惊慌跑向一旁。

苏荷从阶梯上站起，静静地看着下面，随即转身往上爬去。

一切还是按照世界线发展――伯格救了贝儿。

而且，那个傻女孩还是有了奇怪的念头。

苏荷扭头瞥了一眼后面的紧接着爬上来的两人，嘴角浮现一丝嘲讽。

“前面就是提尔的安检口了，”保罗环视众人，神情严肃，“通过了提尔的安检，你们才能获得进入提尔的资格。闲话少说，我要提醒你们，安检口是分割提尔与外界的重要关卡，有时也会混入一些意外的客人……”

意外的客人？这想必指的是吸血鬼吧。

“没那么可怕……”凯瑟琳似乎看穿了苏荷的心思，摸了摸她的头，“跟在我们身后，不要乱跑就好了。”

苏荷：“……”可怕？她从来不觉得吸血鬼可怕，别以为我没看见你那看小孩子一般的眼神啊！不过，这具身体的确是个小孩子。

苏荷从小到大，对于害怕这种情绪最深刻的了解，是唐泱和陈立军吵架时，素来温婉的唐泱，用那双前二十四年除了写字就是弹琴的手，不小心把陈立军的头砸了个口，鲜血淋漓之后，陈立军的暴怒和殴打。那个夜晚，她一个人在医院手术室外呆了一晚，那年她六岁。

之后，似乎一直地，她对于害怕这种情绪，就再也没有感受过了。

整个人是一种近乎死寂的木然。

因此，她对于惧怕这种情绪，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甚至当过很多人的面把它标注为“懦夫的行径”的。

越来越接近提尔这座城，看得也越来越清楚。

提尔算是城中城，跨过外围废墟一片，才能越来越接近里面尚存的人烟。

这不算一座很大的城邦，外围的城墙破败，高低不一，看上去毫无防御力。但在月光下，里围的白色城墙高耸，白得像是要融于月光，像是要将人类与吸血鬼隔离开来。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抵御的城墙，还是变相的囚禁的牢笼。

一样是失去自由，但是是被敌人圈养，还是被自己束缚，提尔城的人们显然更愿意接受后者。尽管形式上有着太多相同之处，性质上却天翻地覆、毫无半点瓜葛。

仔细看去，提尔城上还有架起的大炮□□，以及几步就有的哨兵守卫。

防御很严。

苏荷和他们快步走过去，其间享受了五架弓箭随其转移的vip待遇——进入五十米的范围之后，其中五架弓箭，随着他们的步伐，箭头就跟着他们转。

靠近城墙底下，凯瑟琳向上面喊了一声：“是我们。带回来了两个孩子，开启身份识别。”

见到凯瑟琳向上面喊，上方的士兵稍微放松了点，看样子是都认识凯瑟琳，□□却仍旧未转移，锋利箭尖直直对着，凯瑟琳他们三个竟也习以为常，不怎么在意。

一阵光束撒下来罩着几个人，凯瑟琳和保罗额头上都亮了一下，显出白色的一道痕迹。

守卫的士兵这才松了口气，打开城门，撤了□□，放几个人进来。

凯瑟琳走进去后，挨个打招呼，脸上笑容温柔亲切，她能把所有人的名字一个不落地叫出。

“晚上好，苏米。”

“嗨，乌拉尔，你今晚守班呀。”

“密米阿斯，好久不见，过几天想去你们那边转转呢，我们那边做了点蛋糕，小孩子们很喜欢，想给小安琪儿带点。”

苏荷在后面跟着，对于一个人能够记住这么多名字感觉到有点吃惊。

在她映象里，很少有人能够记住太多人的名字身份和情况。唯一知道有点这方面技能的还是侦察兵里几个，职业需要，特别练的，记人也都是一板一眼。哪里像凯瑟琳，如此简单地短短几句招呼，能够让人倍感亲切，有种被人记挂的温暖感。

告别了因为凯瑟琳的问好也礼貌微笑的一群糙汉子们，一行人继续向前。

伯格跟在保罗身边，凯瑟琳右手牵着苏荷，左手抱着贝儿，边走边介绍。

夜晚月色很好，难得的，在这片能够短暂给人类提供安宁的提尔城，有着祥和的氛围。月光之下，城池静静，四面街道干净整洁，一户户人家都已经入睡，偶尔还有一两盏煤油灯闪烁，为周围的人照亮夜晚的路。

“这里是蛋糕房，那边有一家衣铺，嗯，还有几个不错的玩具店。贝儿你的布娃娃太旧了，明天我给你买个新的。还有艾琳娜你也要多吃点东西，这么瘦，手腕细得和竹竿似的。”凯瑟琳絮絮叨叨，声音悦耳低柔，嗓音轻柔，一句句话像是浸透了薰衣草香味，打着转儿从她嘴里飘出。

母亲有点疯癫有点精神病从来没有被好好照顾过的贝儿：“……”她紧紧地抱了抱自己的洋娃娃，咬了咬下唇，一言不发。

基本上从来没有被唠叨过也没有任何人敢唠叨的苏疯子：“……”这个时候的标准反应应该是什么？说谢谢？还是说好？

保罗看了眼前面的凯瑟琳和三人被拉得很长的，带着温柔味道的影子，轻轻转转头，无奈地道：“哄孩子的手法千篇一律。”

但眼神却很温柔。

然后他转头对身边的伯格道：“小子，明早狩猎，去么。”

伯格点点头，默不作声。

春风吹过，废墟之中，建立的城池，竟然也有几分生机。那街角的几棵新栽的树，花落之后，开始长起细小的叶子，嫩绿，生机勃勃。

……

与此同时，凯撒城。

这座城池在吸血鬼最开始存在的时候，便被他们占领了，其地位相当于吸血鬼的首都之处。不过，新人类都咬牙切齿地把凯撒城称为鬼城。

凯撒城是吸血鬼改造措施做得最好的。

全城上空不落一处地罩上防御罩，处于城里，看上方天空，永远都是夜晚之色，紫月高悬。

吸血鬼怕太阳，他们便改造了城市，一座座被他们占领的城池变得只有夜晚，没有白天，职业紫月，不见骄阳。

凯撒城是改造地最好的，其余的城市，虽然也能勉强，但偶尔也会出点差错，一不小心就阳光穿透而过，时不时会有吸血鬼被烧伤的事件发生。不多，但每次一发生，城邦便会遭到吸血鬼权益联盟的抗议，要求将各处的防御措施做得一致，不能厚此薄彼。

政府每次都是点点头算答应，安抚一下做做样子。不过首都嘛，自然资源偏移些，因此，除了凯撒城，其余的防御罩，是真的总出点纰漏。

凯撒城以其酒宴歌舞而闻名。

没有白天，只有夜晚的城市，多么时候举行永不停歇的宴会。

酒水歌舞，狂欢娱乐，奢华迷离，根本就停不下来。甚至有时，还有血奴角斗比赛，各种各样的玩法，总有能满足无聊的吸血鬼们的。

夜晚，克拉克家宅。

克拉克伯爵算是络金帝国最有声望的贵族了——哦，吸血鬼把自己建立起来的国家成为络金帝国——他曾今还是一个小小的男爵，之后得吸血鬼陛下的青眼，漂亮地办了好多事，地位逐步上升，到了现在，一百多岁的中年，已经是权势滔天了。

他总喜欢在家里举办宴会，邀请各处吸血鬼，来彰显自己的宣和。而其余吸血鬼也无一不给他面子。

今晚当然又是一个不眠夜。

他举着盛装优质血液的杯子，优雅地和面前的贵妇人碰杯，笑道：“哦，夫人，您来参加这次的宴会，当真是我的荣幸……”

应酬一番之后，又到另一个老者面前，面上带着一两分恭敬道：“阿提斯审判长，很高兴能够见到您，想必我们这次可以深谈一下制度改革的问题……”

所有人都很忙碌，忙着交际，忙着打理，甚至还忙着谈妥一件能够影响到整个吸血鬼帝国的事情。

因此，没有人注意到，在大厅角落独自玩耍的一个小男孩昏过去了片刻，醒来之后，目光微闪，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脱离人类的身份。”他看了看自己苍白的手，露出一抹笑，“脱离自我的设定……”

“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