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菁菁从不知道原来娘亲将她看得这般透彻，连她在人前的伪装都看得彻彻底底，这让她如何还掩饰得下去？
“娘，菁菁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娘的双眼。”阮菁菁苦笑。
“傻丫头，你是娘的亲女儿，有什么值得瞒着娘的。”
阮菁菁吸了吸娘亲身上独有的好闻的气味，满足地闭上了眼：“娘，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我爱上了一个不爱我的人。”
“难道是子高？”阮大娘一惊。
“不！不是沈大哥！”阮菁菁连声反驳，“我和沈大哥只有兄妹之情。我说的那个人是我和沈大哥在路上遇到的，娘并不认识他。”
阮大娘的眼神微微一滞，内心不由感叹，她的女儿，原来已经长大了。
“丫头，其实情之一字，既是人世间最简单的东西，也是红尘中最复杂的一物。”阮大娘望着窗户上的淡白月光，兀自叹道，“人世间的情，简单到你不知它为何所起，为何所终，却也复杂到你一往而深，不悔初心。”
阮菁菁擤了擤微酸的鼻头，埋在娘亲的怀里喃喃道：“饶是如此复杂，世人还是前仆后继地深陷其中。”
“那是自然。”阮大娘含笑低语，“无论情爱如何复杂、如何伤透人心，它终究还是世人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期盼。它既然给你带来了快乐，自然也会给你带来痛苦，但这便也是它最迷人的地方，无论是欢乐与忧愁，唯有尝过的人才会懂得珍惜。”
“珍惜？娘，那人并不爱我，伤透了我的心，让我受尽了委屈，我如何珍惜？”阮菁菁苦笑出声。
阮大娘轻抚着她的背，道：“傻丫头，娘并非让你去珍惜错的人，娘是希望你能够更加珍惜将来出现在你生命中的真正良人。伤了你的人，你自然可以怨他、恼他，可怨过、恼过之后呢？不爱你的人，你难道还要记他一辈子吗？人这一生当中，总会遇到那么一些人，令你付出真心，倾尽所有、以为能同他们一生一世，可到最后才会发现，无论是时间的错误还是人的错误，有些爱终究没有善果。”
“那些我们曾经爱过的、却没有缘分与我们走到最后的人，我们可以怀念，可以遗憾，但不要后悔，因为后悔，是这人世间最无用的东西。当初既已亲自做了选择，便要承受住这个选择带来的所有后果，即便是痛苦，也无需害怕，你要相信，时间是治疗一切的良药。”
“人生短暂，若是一直执着在过去的疼痛中，便会难以看到将来的希望。在这世上，能够成全你的，唯有你自己。只有你真正愿意走出过去的伤痛之中，你才有可能迎来你生命中真正的良人。”
阮大娘的这番话令阮菁菁醍醐灌顶。
娘亲说的对，能够使她解脱的唯有她自己，若她自己不愿放下，那么谁又能帮得了她？
谁都帮不了她……
“娘，有你在菁菁身边，菁菁真的觉得好幸福。”
“丫头，娘这一生别无所有，唯愿你一生平安喜乐。”阮大娘紧了紧抱着阮菁菁的手，看着她安详的睡颜，阮大娘眼里的泪水无声淌下。
冬日的清晨，空气里都是冰凉的味道，地上的杂草皆打了霜，冻得垂下了草茎。薄雾似缕缕飘动的轻纱，如烟如尘，缠绕着村中的树木和房子，视线里是一片白色的朦胧。
阮大娘将前院架子上用来晒药的簸箕皆收了起来，她昂首望了望着阴沉沉的天，猜想着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大雪要降临。
阮大娘把院中的簸箕一个个摞了起来，抱着它们打算往屋里去，忽然，头顶炸响出一声闷雷，吓得她腿脚一抖。
“怎会回事儿？”阮大娘抬头望了一眼那阴沉的天空，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祥。
当她再次迈脚朝屋子走去时，身后陡然刮起了一阵狂烈的大风，将院里的枯叶与尘灰吹得漫天飞扬。阮大娘霎时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朝他们的屋院靠近，她僵在原地不敢移动，指甲渐渐嵌进了簸箕的缝隙里。
当那股力量彻底进入了他们的院中时，周围的狂风才渐渐平息了下来。阮大娘屏着呼吸，听着身后来人的沉重步伐，内心狂跳不止。
这一天，还是来了吗？比她预想得还要早啊。
“你……是巫女阮氏？”男子的语气不瘟不火，却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力。
阮大娘手掌微松，怀抱着的一摞簸箕皆翻落在地。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终是鼓起勇气正视着眼前的男人。
“没错，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宽阔的长袖内，北宸的手掌不禁攥紧成拳，他面上平静无波，语气却是冷得教人发憷：“十六年前，曾有一缕青龙龙灵被封印在长江江底，那青龙的龙元……是否被你吞了下去？”
阮大娘直视着北宸的双眼，唇角微抖，沉声道：“是。”
北宸浑身一震，嗓音更低了一些：“那条青龙的龙灵，是否再无出现过？”
“是。”
“你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不惜吞噬掉神兽的元神？”
“是。”
“你！”他终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了，猛然拔出干徵剑指向阮大娘，“自私自利的恶妇。”
阮大娘绝望地闭上双眼，脑海里满是阮菁菁从小到大的笑颜，从还在襁褓之中的幼小婴儿到如今亭亭玉立的窈窕少女，她的一颦一笑都在阮大娘的眼前挥之不去。她真的好不舍，可是再怎样不舍，她都要保住她，即便是放弃自己的生命。
“上神，小人知道自己罪恶滔天，愧对神族。无论上神要如何处置小人，小人都心甘情愿地接受。”
“你们凡间，不是都讲究一命还一命吗？”北宸微眯起双眸，眼神冷得如同刀锋上的泠泠寒光，“若要你以命偿还，你可甘愿。”
“小人愿以自己的性命偿还当年的血债，只求上神不要牵连到小人的家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与当年的事毫无瓜葛。”
北宸执剑逼近阮大娘，沉下嗓音：“神族只弑罪大恶极之人，绝不会滥杀无辜。”
“多谢上神，多谢上神……”阮大娘匍匐在地，磕着响头，她阖上双目，绝望地开口，“请上神……动手吧。””
北宸握着剑柄的手用力到发抖，他愤怒地瞪着眼前的这个妇人，内心的怨恨似是堵在胸口，无处发泄。杀了她，风摇就有可能回来吗？杀了她，一切悲剧就不会发生吗？杀了她，他就能得到解脱吗？
北宸的剑锋渐渐逼近到阮大娘的脖颈，他踌躇不定，迟迟下不去手，但那股怨气却一直郁结在胸口，令他整个人难受得想要怒吼。
他真的好恨这一切！
他记挂了风摇整整三万年，三万年来，他从未有一天忘记过风摇，他一直坚信着她还活着，他一直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找到她的！可是现在，眼前的这个凡人把他三万年来的希望全都毁灭了，他怎么能够忍受！
“这一切都是你罪有应得！”北宸低吼出声，猛然抬手，欲将利剑刺进阮大娘的胸口。
“不要！”
少女凄厉的尖叫声传来，令北宸手中动作微滞，他还未来得及循声望去，她便冲到了他的面前，将阮大娘挡在了身后。
“北宸！你为什么要杀我的娘亲？”阮菁菁张开手臂牢牢挡住自己的母亲，含泪质问道，“你不是神吗？神……怎么可以杀人！”
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北宸身形一晃，他死死地瞪向阮菁菁，双目里蔓延出血丝，他嗓音微颤，一字一句地道：“你说……她是你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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