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临死前会看到什么？

阮菁菁不知。

失重的感觉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夜风瑟瑟，直灌入双耳。疾速的坠落中，阮菁菁的双眼被风刮的生疼，可她仍睁大了眸子不肯闭眼。一瞬间，她的瞳孔急速收缩，失焦的视线内是一片混沌的世界，那黑夜，那明星，还有那云雾里的满月，都在视线里渐渐变得扭曲、模糊。

下一刻，自己就要死了吧？阮菁菁绝望地闭上了眼。

阿娘，小柱子，保重。

少女的身子急速向下坠落，乌黑的长发随风飞舞，似三月飞扬的柳絮，牵扯人心。

“嘭——”的一声，只听得水声哗啦，平静的江面上水花四溅。

阮菁菁掉进了江里，全身被江水吞噬。她本能地挥舞四肢，想要向上游。

阮菁菁原本识水性，可奈何双脚陡然抽筋，疼痛难忍。她一直在水中闭着气，拼尽全力想要游出水面，可惜双脚不能动，她无法成功。

闭气的时间过长，她终于坚持不下去了，一松口，浑浊的江水就“咕咚咕咚”地朝她的鼻口涌了进来。

不能呼吸，没有氧气，阮菁菁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手脚也渐渐无力起来。漆黑一片的江底，她睁着眼缓缓向下沉去，心中无比悲凉。想不到，她阮菁菁竟要死在这片她从小玩耍的水域里。

就在意识即将消失的那一刻，她忽然在漆黑的水中看到了一团白光。那光亮在水中成波纹般扭动、闪耀，温暖了周围的一片水域。光源渐渐向她靠近，愈来愈亮，到最后竟是刺得她不禁微眯起眼眸。

耀眼的白光中，一条龙赫然出现，那是一条通体亮白，五爪矫健的长龙。龙首就近在眼前，它的眼睛瞪如铜铃，目光如炬，长长的龙须在水中随着水流悠悠飘荡。只见那条白龙张开了口，朝她长啸一声，刹那间，四周暗流涌动，江水翻腾，龙吟声响彻了整个江底。

阮菁菁的心脏猛地一抽，在万分惊恐中竟然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熟悉，好似很久以前就曾见过它一样。

最后，她终是因缺氧而失去了意识。

月明星稀，万物沉睡。一轮圆若银盘的满月高高垂挂在天边，皎洁的月光将乌云层层渐染，犹如一幅沉入了水底的墨色丹青，在夜空中幻化消散。

莹莹月光下，一个白衣男子抱着一个昏迷的女子从江水中走了出来。

男子虽从水中走出，身上却滴水未沾。他一身白衣胜雪，周身似有淡淡银光环绕。山风拂来，广袖如游云般鼓起，长长的衣摆垂在地上，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山风仿若泛起朵朵浪花。

阮菁菁闭着双眼，意识模糊，但仍能隐约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的头靠在他的胸膛上，感觉到那里有一颗炙热的心在跳动。空气中，暗香浮动，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

她极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却只能在狭窄的光线中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是谁？是谁救了她？

男子将阮菁菁轻轻地放在草地上，淡然地瞥了她一眼。

阮菁菁微眯着眼，用仅有的意识强撑住自己，脸上余留的水珠落入了眼眶，朦胧的视线中，一抹白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微微张开嘴，唇瓣哆嗦，意图说话，却终究无力发声。

晚风徐徐，男子的衣袖飞舞起来，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哪里还有什么人，原地上只留下浅浅芬芳。

很久以后，阮菁菁才知道，原来，当初的那股浅浅的幽香就是传说中的龙涎香[1]。

漆黑的夜幕下，一个仙气萦绕的年轻男子站在高山之巅，伫立远眺。一袭织金白袍，裙裾曳地，微风中，衣袂翩翩，襟口与腰带上的金色龙纹煞是令人咋舌。三千发丝乌黑亮丽，高高束于头顶，镶嵌于玉冠之中的明珠一如三万年前那般耀眼夺目。

此珠圆润透亮，光芒四射，其光亮上可穿透云霄，下可照明大地，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世人称之为“龙珠”。

“师兄，江底一行，可有发现何线索？”

低沉的男音打破了这寂静的夜，一黄衣男子出现在黑暗中，霎时，周身金光四射。

“御申，我们离开里这儿吧。或许，只有前往青丘借浮虚镜一看，一切真相才能明了。”

白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只见他面如冠玉，眼若流星，一双剑眉斜飞入鬓，下颚微抬，俨然透着一股王者之风。此人不是北海龙四太子北宸又是谁？

“诺，师兄。”

日出山头，天已大亮。江风岚岚，裹着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

阮菁菁在江边躺了一夜，衣裳已被吹干，此时，江风阵阵，生生将她冻醒。她连打了几个喷嚏，才彻底睁开了眼睛。

我死了吗？

阮菁菁揉了揉惺忪的眼眸，发现眼前之景是熟悉的江边。她回忆起昨晚，只觉得头疼欲裂，记忆像是散落的碎片一般，残缺不全。

印象中，只记得一股淡淡的幽香，其他的，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阮菁菁坐在地上，还在努力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切，只听得不远处传来阮大娘和沈诸梁的呼喊声。

“丫头！你在哪儿啊？阮菁菁！你听得到就应娘一声啊！”

“阮妹子！阮妹子！你在哪儿？”

阮菁菁惊喜，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娘！沈大哥！我在这儿！”

阮大娘和沈诸梁闻声赶来。看到阮菁菁的笑颜，阮大娘早已泣不成声。

“丫头，娘的心肝宝贝，幸好你没事，娘差点就想随你而去了。”阮大娘紧紧地抱住阮菁菁，泪流满面。

昨晚，当她从村民那儿得知阮菁菁掉下悬崖的那一刻，她几乎要崩溃了，那种天地仿佛毁灭的感觉，她只在十六年前体会过一次，那就是阮菁菁的父亲、她的丈夫阮青胥死去的时候。若不是阮菁菁的存在，十六年前，她也许早就随自己的丈夫而去了。

“娘，你在说什么傻话！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阮菁菁心疼地为阮大娘擦拭眼泪。

“丫头，答应娘，以后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自己，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你是娘的命根子，娘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让你死！”

“娘！你别说这种傻话了！我不会死的！更不会让娘为我死！这种话，以后都不要说了！”

此时的阮菁菁还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人生苦短，有些人、有些事，终会在时间的指缝中流逝。

而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便是一语成谶。

沈诸梁站在一旁，本不忍打扰他们母女，可此处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

“伯母，阮妹子，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天亮了，村民们随时都有可能过来，如若让他们看到阮妹子，恐怕又会生出什么变故。”

“沈大哥说得对，娘，我们快些离开吧。”

三人正准备离去之时，明媚的天空忽然变得昏暗起来。狂风骤起，江水翻腾，一下子激起了千层浪。飞沙走石之间，半空中聚起一团黑色浓雾。一个蒙面的黛衣女子从浓雾中出现，她定定地悬在空中，浑身黑烟缭绕。

“想走？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