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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龙自北海来》第1章 江阳初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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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暮色将至。

阮菁菁打量着眼前的这条山中小道,秀眉微蹙,神色甚是沉重。

她家是药庐,她自小便跟着母亲上山采药,这条山路,她已走过不下上百遍,可这次不知撞了何种邪物,她竟生生被困在了山里三天三夜。

三日前,她独自来到山中采药,按照往日的习惯,落日前,她必会下山。可那天,她沿着小路一直走到了天黑,也未走出山。当时,她只当是自己走错了路,再加上天黑又看不清周围的情况,也没在意,便大着胆子生起一堆火,在棵树下坐了一夜。待到第二天天亮时,她即刻找到原路往村里赶,却发现这路怎么走都会回到深山中的原来位置,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恐怕是撞邪了。

阮菁菁将身后竹篓的背绳往前拉了拉,以防它下滑,内心很是焦虑不安。这竹篓里装着的是她这几日采的药,也是母亲正需要的药材。

现今,周室衰落,天下四分五裂,诸侯争霸,九州战火纷飞。

阮菁菁从小生长的地方本是楚国长江边上的一个小渔村,因地处长江北岸,便取名江阳村。此处地形偏僻,又与外界隔着万里长江,所幸这些年来并未受到战火的牵连。然而,楚国自年初以来,国内各地便接连爆发瘟疫,短短两月,死于此疫的楚民已有上千人,江阳村也未能幸免。

此疫并非普通疾病,据说连都城的巫医也束手无策,举国上下,未有一人能研制出治疗此疫的药方。染上了的人多半只能等死。

如今,江阳村里有好多人染上了疫症,就连她的堂弟小柱子也不幸染上。阮家是江阳村唯一的药庐,阮菁菁的母亲阮大娘,自瘟疫爆发以来,便一直潜心钻研治疗此疫的药方,因此这段时日,阮菁菁频繁上山帮母亲采药。

以前上山都好好的,为何这次就如此邪门?

阮菁菁凝视着眼前这条熟悉的小道,眯了眯眸,她攥紧肩上的背绳,决定再走一次,无论如何也要逃出这里。

忽然,阮菁菁觉得四周刮起了一阵阴凉的风,瘙痒的滋味从脚底窜到头皮,令人不禁毛骨悚然,心生恐惧。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平地上蓦然升腾起一团又一团的黑色烟雾,一袭黛色长裙从浓烟中渐渐浮现出来,宽大的袖口内,一双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手缓缓伸出。红色的指甲似染上了鲜血,又长又尖,无比慎人,正一点一点地靠近前方的阮菁菁。

猛然间,那人手背青筋暴起,汇聚起所有力气朝阮菁菁白皙的颈脖抓去。就在指甲快要划破她的脖子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她体内蹦发出来,将这双手和它的主人一起弹开。

阮菁菁猛然回头,面露恐慌。就在刚刚,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压向她袭来,令她全身骨寒毛竖,虽然此刻她什么也没看到,但她分明记得方才的那种压迫感,心脏现在仍是狂跳如雷,惊悸不安。

阮菁菁不再犹豫,拔腿就跑。她沿着这条山路奋力向前飞奔,就在她抬脚的那一瞬间,那股压迫感似乎再次涌来了。她的身后刮起一阵旋风,地上的落叶被纷纷带起,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好似有人追着她一般。一股阴冷的气流在她身后急窜,紧追不舍,阮菁菁的一颗心仿佛都要跳出嗓眼了。就在她冲出茂林、闯入另一条山路时,一个年轻男子的呐喊声猛然传来。

“小心!”

男子迅速扯住缰绳,用蛮力将他的马拉住,马儿前蹄上扬,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

阮菁菁一惊,条件反射地蹬脚朝空中跃去,躲过了马儿的冲撞,几个空翻后,她稳稳地落在了一旁。

男子约莫弱冠之年,发丝全部束起,头戴高冠。面上莹白如玉,勒马时因气血上涌,两颊染上了份红晕,如此虽是多了份俊美,但那一身玄色胡袖直裾锦袍却是衬得人英气沉稳。在他奋力扯住缰绳的时候,腰间佩声璆然,叮当作响。

此人正是楚国左司马沈尹戌的儿子,沈诸梁。

沈诸梁慌忙稳住马儿,随即从马上跳下,朝阮菁菁走去。眼前的少女模样青涩,似是及笄之年。巴掌大的小脸上,双瞳剪水,仿若潋滟晴光,只是此刻,灵动的双眼里却是惊慌满满。

“姑娘,你还好吗?可有受伤?”沈诸梁上前问道,他的声音将惊魂未定的阮菁菁陡然拉回现实。

阮菁菁猛地抓住沈诸梁的衣袖,急道:“公子,可否载小女一程?”

沈诸梁怔住,似乎还没弄清状况,等他再回过神时,阮菁菁已翻身上了马。

“公子!快上马离开这里,这山中有怪异!”

阮菁菁的话令沈诸梁顿时醒了神,他立刻明白了少女的言中之意,一个跃身,便坐在了马鞍上。沈诸梁坐在阮菁菁身后,伸手拉住了前面的缰绳,两臂不得已环住了她。

“姑娘,冒犯了。”说罢,沈诸梁便大挥马鞭,骏马随即向前奔腾而去

夕阳沉入山头,余辉丝丝收拢,将天边的云霞烧成一片火红。黄昏下的树林渐渐变得寂静,只听得到窸窸窣窣的叶声,而那阴冷的旋风仍是在林间环绕,萦回不断。

沈诸梁带着阮菁菁策马奔腾,一路沿着原先的小道,很顺利地出了山,这一点令阮菁菁十分奇怪。但不管怎样,能够平安出山就是万幸。此刻,他们进入了江阳村内,却见村口正围着一群人。

阮菁菁不禁下马,朝人群走去。

“徐大娘啊!节哀顺变啊!”

“哎!这已经是第三个了。这三天,村里每天都会有人像这样死去!”

“这简直比得瘟疫还恐怖。你们看,他全身的血液都没了,像具干尸,莫不是是有邪物在作祟?”

“呀!你别吓人啊!村里本就遭了瘟疫,死了好些人,现在要是出现了邪祟,那我们岂不是都活不成了?”

阮菁菁闻声挤进了人群,只见村西口的寡妇徐大娘正跪在一具尸身前痛哭流涕。她听着村民们之间的私语,心中顿时断定,村里定是进了邪祟,不然这些人不会离奇惨死,她也不会被困在山中无法出来。

“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样抛下娘了!你死得太惨了,太惨了……”

阮菁菁探头瞧了瞧,那尸身上已盖上了一层白布,只露出了额头。那额头的颜色暗灰,肌肤枯槁萎缩,像是被抽干了水分,显得太阳穴附近的经脉凸起得厉害,额上的脉络清晰可见。虽然看不到脸,但从这额头上也能看出,这具尸体的死相极为恐怖,令人咋舌。

徐大娘早年丧夫,一直未再嫁,辛苦半生,一手将自己唯一的儿子拉扯长大。如今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还死得这般惨,令人不禁同情。

“此人面堂发黑,精血俱失,非普通死状,想必是被妖物所害。”

村人正在纷纷安慰徐氏之际,沈诸梁的声音忽然从他们身后传来。

徐大娘听到沈诸梁的话,顿时激动到语无伦次:“真的?真的是妖物吗?我的儿……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被妖怪害死……”徐大娘一度悲痛到昏厥,村民们急忙掐她人中将她救醒。

阮菁菁实在忍不住,跑出人群将沈诸梁扯到一旁。

“公子,你别再说这种话了。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是邪祟在害人,可是徐大娘刚刚痛失儿子,正在悲伤之际,你这样说出来只会更加刺激她。若是把她一个孤寡老人刺激坏了,那可如何是好?”

其实,当沈诸梁一进入方才的山林时,便感受到了妖邪之气,后来遇到了阮菁菁,她说山中有怪异,他便更加确定。在见到那具尸体的惨状后,他心知此邪祟十分恶毒,便说出自己心中所知以提醒村民,的确未曾考虑到自己的话会刺激到死者的生母。

“是在下考虑不周,伤到了那位大娘,在下现在就去向大娘道歉。”沈诸梁迈脚,准备朝徐大娘走去。

阮菁菁一把将他拦住,叹了口气:“算了吧,公子。你有虚心认错的态度就很好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出现在徐大娘面前了,我怕她看见你又会想起你方才的那番话。”

沈诸梁抿唇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此刻,我还是不要再出现为好,免得刺激到大娘。”

阮菁菁忽然意识到天色已晚,她见沈诸梁一身行囊,不用问也知道是从外地而来,便道:“看你这样子,今晚似乎要在我们村落脚了?”

“的确。请问姑娘,这附近可有驿馆?”

阮菁菁“噗嗤”一声:“我们这么小的村子,怎么可能有驿馆。”

沈诸梁不禁皱起眉尖。难道今晚,自己只能露宿街头?

阮菁菁见他表情为难,心中猜测到他定是没有落脚处。想着马上就要天黑了,村里又进了邪祟,实在不太平,她建议道:“要不然,公子今晚就去我家留宿一晚吧,也算我感谢你将我带出了山。”

沈诸梁有些喜出望外:“这恐怕会麻烦到姑娘吧?”

阮菁菁轻笑:“有什么麻烦的?家里又不是没地睡,今晚也不过是多了一双筷子,只要公子不嫌弃我家这种乡村陋室就好。”

沈诸梁作揖笑道:“在下怎敢嫌弃,多谢姑娘好心收留!”

阮菁菁带着沈诸梁来到自家院门前,兴冲冲地推开大门。

“娘!我回来了!”她的脚还没来得及踏进院内,一个不明物体便从里边飞了出来。

“呀!”阮菁菁慌忙闪开,只见一块粗长的木柴摔在了她的脚边。

“娘!您想谋杀亲儿吗?”

阮菁菁话音未落,一个年逾三十的妇人便从屋内跃了出来,她举起右手,一把锋利的砍柴刀堪堪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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