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乱世多英豪

“今日能和两位江东才俊坐而论道，实乃士元平生一大幸事。”（庞统，子士元）

“不敢当凤雏先生的称赞。先生博学广知，小生正在整修易经，还请先生多多赐教。”陆绩就爱修书撰文，但凡遇到个才名在外的，都要求教一二。

“哎！如何当不得？子璜说来年岁尚小，公纪和孝则确是国之栋梁了。”庞统看到这三个英朗少年，心中对江东的未来也难下断言。

（全琮，字子璜。陆绩，字公纪。顾劭，字孝则）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凤雏先生齐名诸葛孔明，岂是我等小辈可以比肩的？”

顾邵谦虚中带着谨慎，父亲顾雍吩咐过他，庞统是蜀军帐下的，与之交谈要拿捏好分寸。

“孝则不必与我虚与委蛇。我为蜀中效力，你顾氏一族有所疏离可以理解。若有不便之处，不必为难，与我直说便是。”

顾邵没想到，庞统竟直戳戳地说出了他和父亲心中的顾虑，惊讶之余也肃然起敬：凤雏只身护送周郎灵柩入吴，已是赤诚。我若一味地提防于他，岂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凤雏先生心思通透，小生拜服。”

庞统见此，畅怀大笑。

“孝则也是通透之人也。”

“那依先生看，陆大哥和顾大哥哪个更好些？”十岁出头的全琮在一旁问道。

“你这小儿问的倒是刁钻。依我看……”

顾邵和陆绩一起看了过来，庞统倒是眼珠一转，附在全琮的耳边说了下去。

陆绩看凤雏先生竟然也有顽劣的一面，不免失笑。顾邵却眼眸深沉。

“将军有令！周都督当享诸侯尊位，停灵三月，赐四绋助葬。”来了个小内监，到周府宣令。

“昔日三分天下的周郎，如今不过是一缕幽魂罢了。我等碌碌一生，不过为了生前身后名。”庞统仰望天空，不只是在嗟叹周郎，还是在感慨自己。

“曲有误，周郎顾。公瑾当是不在意这些的。”陆绩叹息，他敬佩周郎的卓然文采，并不以这些俗事审之度之。

“周郎少年得志、一生征战，大有横行天下之势，他的风骨，当得起！”顾邵也想想周瑜一般舒展抱负，驰骋于天地之间。可惜顾氏在父亲之后，再不能木秀于林了。

全琮将这三人的表现一一收于眼底，默默不言，他还小，兀自妄言周郎，不免失了礼数。

烽火连月照乾坤，一剑拂世震星辰。

侠情万丈碎肝胆，哀鸿入梦晓夜寒。

（《夜吟》——陆游）

有人为乱世忧心忡忡，有人在红尘潇洒自如。

膳房里。

“什么？师傅，这不行的！”潘淑嘴里还塞着生菜叶子，就急着说话了。

“师傅我不会贪你的功劳的，一定让内侍大人和步夫人严明，都是你的功劳。”周师傅以为潘淑是为着功劳，一脸的不以为意。

待潘淑好不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她的新新杰作——手抓饼，已经被内监取走了。

“师傅，我这才做头一次，要是不合步夫人的口味，怪罪下来可怎么办？我可不想红颜薄命！呜呜~~~”

潘淑只是馋上一世的手抓饼，这里又没得卖，自己做两个吃着玩，顺带给阿姐换个口味罢了。

哪里知道最近步夫人口味不佳，她身边的兰珍就到膳房里狐假虎威，说是要每日进上一道新式菜品，做不到的话，就要扣月薪。

膳房的师傅们撑了几日，最近实在是江郎才尽。

潘淑的手抓饼是用每日剩下的食材做的，也没有瞒着周师傅，哪里想就赶了这个巧，被周师傅拉壮丁了。

“不会的，步夫人是最最和顺的，从来不和我们这些底下人计较。也就是那个兰珍……”周师傅也知道宫里是祸从口出的地方，再不多说。

“唉，要是我得罪了步夫人，也不会拖累师傅的，只求师傅平日里多多照看我阿姐。”

潘淑本以为做个小宫女就不用卷入那些后宫女人的争斗，可是今日这一盘手抓饼，不知

是祸是福了。

她拿着仅存的一只手抓饼，准备送给阿姐去，要是我有个万一，怎么也要让阿姐吃一口嘛！

“阿淑，你怎么没在膳房干活？小心周师傅抓到你偷懒！到时候阿姐可不帮你说情。”

潘淑看到嘴硬心软的阿姐，想着还是不说那件糟心的事了。

“阿姐，你想多了。师傅看我学的快，特意放了我的假，我这不是给你开小灶来了嘛！”潘淑像是举着个宝贝儿似的，把手抓饼献给了潘惠。

“咦？这是？”

“这是周师傅新教我的手艺，叫——叫多味宝。我知道阿姐还要去织布，特意用油纸给你包起来了，就这么抓着吃，别有风味呢！”

潘惠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

“阿姐你要大口大口地咬，肉和菜融为一味，还有我新熬的番茄酱，酸甜香酥……”潘淑说不下去了，因为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了。

“瞧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馋嘴。不过你自小就爱偷偷溜去厨房，现在能学这么个手艺，也是缘分。”潘惠一手抓着饼，一手给小妹顺着后背。

“阿姐，那我能不能不学绣花了？”阿淑听着阿姐的感慨，准备顺杆往上爬。

“那可不行，女孩子家总要有一手针黹活儿，不然你出嫁了，难道都不亲手做一件嫁衣？”潘惠少女的年龄、严母的性格，真是让潘淑无语又感动。

只见潘淑的眼神不经意的朝后面一撇，瞬时又收回视线，不怀好意的对阿姐说：

“那阿姐的女红这么好，将来的嫁衣一定风华无双！”说完，潘淑绕到一边，跑了。

潘惠转过身来，刚想训斥这个调皮的丫头，却撞到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阿惠，我，我……我是来，来给你送这个的。”韩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结结巴巴的，好像撞人的是他似的。

不过韩熹的举动让羞赧不已的潘惠冷静了下来，脸上消退了许多红晕。

“韩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放才让你见笑了。”

“阿惠绣的花能引蝶、月能流光，我喜欢都来不及，怎么会笑话呢？”

韩熹知道潘惠是最讲究礼仪的，是而从不敢说这些，生怕给潘惠留下个轻佻的印象。今日听见姐妹俩谈论嫁衣一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烫的他直言平日所不敢言。

“韩大哥，别说了。”

潘惠知道韩熹的心思，可是她已经不是昔日的潘家大小姐了，何德何能，让这么俊秀温润的男子托心？

韩熹刚鼓足勇气，又被潘惠一脸的果决和冷漠给吓退了脚步。

“阿惠，我今日前来，是给你带这个的。你平日多劳累，双手都粗糙了。晚上休息之前，用玫瑰露浸浸手吧。以前你也喜欢玫瑰香的。”

“从前的事就别提了，我要在织布坊里待上十几年的，这玫瑰露，不用也罢。韩大哥带回去吧，送给有用之人。”

潘惠看着以前日日都用的玫瑰露，心下凄苦。

“阿惠，我这一辈子，只会把玫瑰露送给你一个人。以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十几年后，待你出宫之时，我必三媒六聘，迎你做我唯一的妻！”

韩熹越说越激动，竟然一把抓住了潘惠的手。

潘淑在墙角听着，少女心顿起，差点儿就冲到那金童玉女的跟前，大喊：“答应他！答应他！”

“韩大哥，我已是罪臣之后，不愿拖累旁人。你走吧，这些话我只当从未听过。”

潘惠推开了韩熹，那指尖的温暖，她只能拥有一时，不如早早戒掉。

韩熹一贯文弱，此时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眼前的女子紧紧地拥在怀中。

“阿惠，你信我！”韩熹走了，最后深深地看了潘惠一眼，似要记住心上人的一颦一笑。

潘惠手里还握着玫瑰露，瓶身上还绘着娇美的玫瑰，是韩大哥画的，她一眼就看得出来。潘惠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还想着给忍回去。

“阿姐，韩大哥那么好的人——阿姐，你哭了！”

潘淑刚跑到潘惠的面前，本还想数落阿姐不知珍惜眼前人，却看到两行清泪。从来坚韧的阿姐也有如此惹人疼的一面。

潘淑扶着潘惠进了屋子，潘惠坐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出声：

“韩大哥是个好人。”她欲语凝噎。

“阿姐，那你怎么？”潘淑现在也明白了，阿姐的心里定是有韩大哥的。

“我们俩这一生，是注定不能相濡以沫的，倒不如相忘于江湖罢了。”

潘惠本想着把那瓶玫瑰露扔了，但最终还是收进了自己的柜子之中，妥帖安置。她终究是凡夫俗子，情根难断。或许再熬个几年，也都视若浮云了吧？

潘淑听闻，也没说什么，只想着在膳房勤快地学手艺，以后出宫了，让阿姐随性而活，免受世俗的桎梏。

姐妹俩都心情黯黯，没有注意到远处，一个得意的眼神。

宫门外。

“这就是铁瓮城？”

“是的，小姐。以您的品貌智慧，以后一定是这城里的女主人！”

“一城之主？我志不在此。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