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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长安》引子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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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少女推开观门。她扶着一位白衣少年,额头上布满汗珠,显得十分吃力。这是她能找到的唯一能落脚的地方了。那少年面色苍白,肩上包着布襟,也已经染红。观内无人居住,灰尘遍布。这茂陵邑乔迁已有几代,十分热闹,女神君观内却满眼狼藉,像是穷乡僻壤的神观般缺少人脉实在可疑。那少女轻轻放下男子于地上,解开男子肩上的布襟,伤口显露在外像干旱时井田的裂口。少女想起刚才九死一生的场景,又掉下泪来,却不敢哭出声响,害怕惊饶到受伤男子。她拔出男子的佩剑,割破中衣,撕下一块,为男子再行包扎。若能返回长安,一切便平安了。

身旁男子动了动,右手握住佩剑,又才安心的看向女子。他眼神十分温和,他虽伤不致命,却失血多而显得苍白无力,嘴唇更是干裂,他想喝点水。

“水……”

女子慌忙打来扁木桶,缓缓倾斜,他负重伤,不能疾饮。待男子吞下半口水,女子收好水木桶。男子眨巴着眼睛又重新躺下,这动作却牵引了伤口,眉头一皱,刚止住的血又侵红了布襟。

“别动!”女子压住男子,撕开布襟,“你忍着点。”说罢便往伤口上洒下泥沙,那男子自然疼得牙关紧咬,却也未吐半句疼痛。女子看着夫君隐忍疼痛,又垂泪连连,她虽出身平凡,却也平安无事,在父亲之命下嫁得良人,只愿以后相夫教子平凡度日。岂料一朝显贵,转瞬间又负伤破观,夫君伤重也不知能不能平安回到长安。夫君自幼吉人天相处处逢凶化吉,一身豪气,深得父亲喜欢,她从来都不求富贵,只愿家人平安,苍天若许,她自折阳寿又何妨。苍天可许?

女子抹干夫君额头的汗水,刚才那阵疼痛算过去了,血也没再流出。适才夫君被歹人伤了左肩,血流不止,女子按夫君说的,就地抓起泥巴,撒在伤口上,虽然疼痛无比也容易感染,但至少能止住血,不至于流血而亡。

“别哭,我不痛。”男子声音极低,却说得清楚。这一句更惹出女子的眼泪。

“夫君……”女子止住抽泣,“若能回长安,我们去找大将军,过回贫贱生活,可好?”

“傻……”男子有点有气无力,“你是皇后的命……这是天意,不可违。”

女子自知夫君胸怀天下,便也不再说,又默默垂泪。男子见妻子这般忧郁,自己反倒笑起来,伸手去摸那温柔的脸,“别哭了,我运气一直很好,这次也会。”女子点头,心想自己得夫君庇护安然无恙,夫君重伤却还要夫君安慰,实在不该,擦干眼泪,抬头正好看见观中央那尊高大的石雕神君像。那神君像倒也奇怪,石像十分高大,明明梳着高冠,穿着冕服,一副九卿高官祭天大典的样子,脸庞却调得十分阴柔,那椭圆的鹅蛋脸,挺翘的鼻梁,一张小嘴似乎还点了红,月影荡漾,忽明忽暗,仿佛幻化成真人一般。女子看得痴,心里禁不住赞美:这般人物,真是世上少有的姿色。

女神君?女子突然跪在石雕前,行跪拜大礼,呼喊道:“求神君显灵,救我夫君。”

无人回答。

女子再拜:“我夫妻二人来茂陵祭拜,沿途回家,却遇歹人,夫君重伤,若神君能救夫君一命,贱妾犬马不以为报。”

还是无人回答。

“神君……”

恐怕是神君嫌弃我面目狼狈不愿相见吧,女子想到,叹口气,又回到男子身旁,握着夫君的手,或许等到天明县令会来寻他们吧。

月亮越升越高,不久便照到女子素色外衣,白衣反光,黑暗的神观微微发亮。神像脚下似乎有东西移动,女子定睛一看原来是只老鼠。她扔过板块碎石,那老鼠便避开月光疯狂逃命而去。女子一直守在夫君身旁,大睁着眼睛,深怕歹人再找上来。但女子经历九生一死,加上旅途劳累,实在管不住自己的眼皮子。夫君左肩血已止住,安然入睡,她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沉,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明天一早,县令便会寻他们回去,女子确实做着这个梦。

大约到了半夜,女子失去重心倒在地上忽然醒来,她便觉得自己是在做梦,那黑色冕服的神君站在跟前。这一定是个梦!夫君果然吉人自有天相处处逢凶化吉,神君与她梦中相会了。

女子开始大睁着眼睛,想把神君看的透彻。只奈她背着光线,又着黑衣,实在看不清她的神貌。不过高冠下是一头白发,十分引人眼球。而且冕服好像是男子之物,生生地套在女子身上,又长又大,十分滑稽。

“神君……”女子吱吱呜呜的喊道。“神君可听到我的请愿?”

女神君并不说话,而是挥了挥对她而言十分宽大的宽袖,接着便伸出手来,指向女子。女子很是疑惑,想必神君定是在暗示什么,而自己又不同神愿,只得干着急。“神君?”女子又轻呼道。神君毫无反应,“神君?”她又呼唤了一声。那神君收回左手,鼻腔里轻呼出声,几个快步,那几步是如此神速,女子未来得及反应,一把寒气甚重的青铜剑折着白白月光直抵自己咽喉。神君果真要她阳寿!

我若死换得夫君平安一生,也算死得其所。神君如此神奇,能听出我的心声,夫君定能无恙,我愿已了。女子心中无限想法,又思及与夫君往日欢情,心中生出不舍情节。夫君生性善良,授我《诗经》又教我音乐,结发为夫妻几年,未曾大声言语,夫君待我如此,我怎能知恩不报?女子瞪眼看着面前面若冷霜着男装的怪异女神君,随后双眼一闭,将脖子伸出。

啪!是青铜剑摔在地上的声音。女子豁然睁眼,那青铜宝剑在地上来回跳起三次又安静躺下。转头看见已然坐起身的夫君,单手撑地,眉头紧皱,想必又是伤口疼得厉害。“你是个什么神君!”男子回头看着雕像,对着雕像大声斥骂,“竟要害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难怪这里人脉稀少,我看你倒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你杀我!休得辱杀我妻!”

“果然是姓刘的,”女神君站起来,她身体在女子中算是硕长,七尺有余,但身上那件男子冕服还是长了许多,神君神情固然庄重冷酷,这身衣服倒十分滑稽。女神君侵在月光里,负伤男子看得出这套冕服是三公之物,茂县虽然葬着孝武皇帝,周围乔迁已有几代虽然热闹却不繁华。那地上的青铜短剑,撞击地板声响清脆悦耳,实乃罕见之物。加之他并未穿戴任何昭示身份物品,却被她一眼看出自己是帝王之后。这女人绝非等闲。白衣男子盯着女神君明白若此人不善,这破观绝对是自己丧命之地。“公子是从哪来?”

“我并非什么公子,不过是个白衣黔首。”

“公子别说笑,你与你妻皆白衣素缟,来茂陵祭拜,不是姓刘的难道还姓霍姓卫姓金不成!”

男子因刚才用力打手夺剑又伤及伤口,此时已经血流不止,说话声音极小,他觉得自己似乎快要晕过去了,为救发妻也为自救不得不强装无事,带着不屑表情迎敌人。“公子不说也罢。既然你贵为帝王之后,为何沦落到我这破观里,肩膀还被人刺了一剑。”女神君语气缓和不少。这语气并不像要与之为敌。女子见夫君快支持不住,身体开始发抖,她便抱住夫君,让其躺下,看着夫君坚毅的眼神,她明白一向聪慧的夫君肯定有了对策。“我们确实是来祭拜孝武皇帝的。我夫君确实不是什么公子,他是鲁地的公孙病已。昌邑王被罢黜,我夫君上月被封为阳武侯,我想神君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刘病已?”那神君喃喃自语,又回头看着年轻女子,“卫太子之孙。”女子点头。神君继而笑了起来,“真是好笑,既然公孙即将登基继皇帝位,为何不在登基之后才拜孝武皇帝?”女子答道:“我夫君封阳武侯,自然是该马上告知祖宗,适才祭拜孝武皇帝。”神君又问:“记得前皇帝祭拜孝武皇帝,那可是骑郎千人,大将军参乘,旌旗漫卷而来。公孙此行只带发妻?”女子对答:“我夫君是以公孙之名祭拜而非皇帝,夫君继位之后自然要照礼仪再次祭拜。”神君嗯了一声,又说:“在我这破观里,可保平安,公孙安心。”说罢便离开了。女子嘘出一口气,温柔回看夫君,扯下布襟,又为他重新包扎。

------题外话------

周围的人都yy冠军侯,我也免不了。第一次在网站上发文,请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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