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糟了，翠西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手机――七点钟！还差三十分钟就要迟到了！都怪昨晚和鹏视频的太晚，忘了上闹钟。她急急忙忙地把双腿塞进牛仔裤，套上毛衣，胡乱梳洗了一下，便拎着大衣和围巾夺门而出。

英国的冬天真是难熬，早上过了八点天才放亮，下午四点不到却又暮色沉沉了，最要命的是那连绵不断又阴又冷的细雨，加重了天空中滚滚淡墨色云朵的份量，仿佛就压在人头顶上似的，若不是有温馨的圣诞节作补偿，估计一大半人会得抑郁症。

翠西顶着这份沉重，尽量把脸缩到厚厚的围巾里，快步穿过一个社区公园。临近圣诞，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有些慷慨电费的人家还通宵亮着灯，翠西看着一个霓虹闪闪的圣诞老人一遍又一遍的爬上烟囱，想想自己在这岛国呆了也快有两个春秋了，若是明年六月前再找不到工作，她就打算打包回国――或是，接受鹏的建议，F2（家属签证）去美国和他一起念PHD（博士）？――不行，她可不想这么早就被套牢！

“早上好，翠西！”当她从伍德兰德私立老年公寓的厨房后门进屋的时候，厨师爱丽丝已经在满头大汗的切洋葱了。

“爱丽丝！这么早？”翠西边打招呼边脱下外套，去更衣室换上厨房助理的制服，白色棉质的上衣，红白相间的格子布裤子，可惜身材太小，翠西不得不把小号制服的裤腰别到胸前，才不至于把裤脚拖到地上。“活像个马戏团的小丑！”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狼狈样子，把头发别到帽子里面去。

“今天起早了，反正没什么事，就早点过来喽！瞧，我把蛋都煎好了！”爱丽丝说道。翠西望了望炉灶，果然，几十个白白胖胖的煎蛋整齐的排列在一个大烤盘上，散发着油腻腻的香气。

这本是厨房助理的工作，但当爱丽丝第一次看到翠西煎蛋时，不由得吃惊的大叫：“翠西，不用翻面，用不着翻面！”原来翠西按照中国式荷包蛋的做法，先煎一面，待蛋白凝固后再煎另一面；而英国式的做法，则是在平底锅里放大量的油，底下煎着一面，上边用勺子不断地泼着锅里的热油，把朝上的一面烫熟。这本是英国小朋友学习烹饪的第一道手艺，翠西却被溅起的油花搞得手忙脚乱，从此以后爱丽丝格外的怜惜翠西，只要当班，就会替她煎好所有的蛋。翠西虽然心存感激，但又不禁感叹还是中国式的健康省油啊。

“太谢谢啦！”翠西再一次感激的道谢。

“西红柿酱和茄汁煨黄豆在微波炉里，培根在烤箱里――马上准备开早饭吧。”爱丽丝一边说，一边头也不回的切着洋葱，她带着夸张的防流泪的眼罩，看上去活像个潜水员。高耸的鼻梁，轮廓分明的脸庞，微微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身材出奇的好，从后面看去绝不会想到这是位奶奶级的人物，在英国蓝领阶层大妈中更是稀有。

爱丽丝今天要为整个养老院50多为老人准备三餐。

“英国人也挺抠的。”翠西想：“至少，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不是吗？”她拿出吐司机里的烤架，把面包一片片的放上去，四片白的，两片全麦的……

“全麦的销路总是不好！”翠西对爱丽丝说：“全世界的人都一样，总是会为了追求口感而牺牲小小健康的――这大概就是垃圾食品受人欢迎的原因吧。”她把烤架放回吐司机里去烘，转身拿出八只大保温瓶，满满的冲上四瓶咖啡和四瓶红茶，又熟练的把一大盘煎蛋和培根摆出来，然后是西红柿碎酱，茄汁黄豆，橘子果酱，牛奶，黄油，糖……

“别忘了老杰克的果酱，他总是吃自己的那瓶！”爱丽丝永远爱机械式的提醒人，翠西早就听过一百遍了。

“爱丽丝，你为什么还不退休？――你满六十岁了，不是吗？”虽然英国女人忌讳谈年龄，但她们总是尽量不动声色的打探对方，翠西也慢慢学着这么做。

“退休真可怕，每天无所事事，我是闲不下来的！”

“在中国，很多人都盼着退休带孙子的。”

“翠西，你知道那个叫什么――‘只生一个孩子’的政策吗？”

“哦？”翠西楞了一下：“你是说计划生育吧？我就是这个政策下出生的呀，所以我没有兄弟姐妹。”翠西说完，习惯性的等着听她提出是否天赋人类生育权的质疑。

“我太认同这种做法了！”爱丽丝的反应果然一如既往的出人意料，她接着得意的阐述理由：“我就只生了一个孩子，我女儿也只生了一个，我经常对她说：‘你瞧我们娘俩多轻松，下了班还能出去喝上一杯！’要知道，我们的小邻居路易莎夫妇生了四个孩子，他们整整三年都没能在晚上到酒吧喝酒了，真惨！”

翠西还是第一次听到计划生育政策有这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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