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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是小祖宗》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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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日天晴,府上终是回到各司其事的秩序,大门前备了一匹健壮白马,郁漉和金缕站在门前话别。

金缕武功高强,留在自己身边也是浪费屈才,不如回去帮着家里赚些营生来的好。

郁漉抱着这样的想法,再怎么舍不得,也没能把挽留的话说出口。

金缕还是那副冰块子脸,不善言辞表达:“姑娘,今后金缕不在您身边,万事都要靠您自己仔细着些。”

“知道啦,金缕好啰嗦。”郁漉嘴上埋怨,却张开双臂,给面前瘦削的姑娘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金缕不常有这般亲密举动,身体僵硬了一下,才生涩地回抱住个头娇小的姑娘。

“等我回去,你可要来接我哦。”郁漉脸埋在她肩上,声音闷闷的。

“好。”金缕如是答应。

二人彼此分开,再无多言。

金缕利落翻身上马,一袭黑衣迎风爽飒,钢刀在鞘横于腰背,英姿勃发。

郁漉最后向她挥挥手,见她一点头,扬鞭策马远去,久久听罢马蹄远去的踢踏声,到她的身影看不见了,才独自转回门中。

可怪是今儿在自己厢房里,左等右等竟不见嬷嬷们的身影,出去一探瞧,才听说柳月袭同他招来的嬷嬷们,都被传唤进正厅,此时正听候应大人审问呢。

是她们犯了什么事吗,却要闹到听审的地步?

回忆起前夜,拉紧应玠衣角,躲躲闪闪从竹林里走出来时,府里亮如白昼,近乎所有人都焦心不已,正打着灯笼寻呼她的名字。当时情景也燥得她脸上发热,怪不好意思。

又想起怨怪柳小满塞人进自己厢房,什么都合盘托了,若是御史大人想要在客人面前撑脸面,刻意重重发落了嬷嬷们,那岂不是她的罪过了?!

思前想后,郁漉还是决定去厅堂里瞧一瞧。

前厅大门开敞,日头磊落的光通透进去,郁漉弯弯绕绕地跑过来,却踌躇在门口不敢贸然进去打扰,在外头支棱起耳朵悄摸摸打听。

堂子里模糊的说话声传将出来,也总是听不分明,让她更加担心了,忍不住从门后露出两只圆圆杏眼,一眨一眨地望门里偷看。

越过众人,上首落座的应玠最打眼,还是一身青绸袍,双腿交叠坐在紫藤兰椅上,家主威仪立现。

柳月袭在他旁边殷勤斟茶,谄媚地笑着说个不停,郁漉一句也没有听清,堂上嬷嬷们低头排得齐整,正是那天来场的,一个都不少。

“你们愣着干嘛,大人不高兴呢,动起家法来看你们谁吃罪得起!”突然柳月袭发了高声,像极了在虚张声势,面向嬷嬷们的脸还在挤眉弄眼,不知打什么暗号。

众人心领神会,齐刷刷铺展开就要跪拜下去,被应玠不咸不淡地止住:“先生欲盖弥彰之举,做的还是不太熟练。”

一句话让柳月袭后话卡死在喉咙,吞吐不能。

“说了这么多,不如让囡囡姑娘也说两句?”应玠向门口投来目光。

一下就被发现的郁漉下意识缩回脑袋,过了半晌,才犹豫地从门后走出来。

应玠对她招招手,说:“囡囡,进来。”

她便乖顺地走进去,走到旁人的目光底下,虽然步子是有些缓慢。

尽管她之前一点也不待见她们,可今日被问责到底还是因为她,若是她好学一些,就不会闹得如此不愉快了。

所有人都转身来看她,目光随她的碎步而移动,郁漉涨红了小脸说不出话。

东扭西捏,垂头许久,郁漉始终不知该从何启齿。

“囡囡是没什么想说吗?”应玠没有催她,但话里有意无意却在推动她,“那么本官只好让她们......”

“不!我要说的!”郁漉满脑子以为嬷嬷们马上就要被罚了,连忙出声。

迎着应玠似笑非笑默声以待的眼神,她只好破罐破摔了。

双眼一闭,下了多大决心似的:“嬷嬷....对不起,是囡囡太任性了,学习时不定神,没能让你们省心,还故意逃走,把你们害到现在的地步,我......”

说着说着,郁漉又情不自禁地难受起来,嗓子里咽下几分不由己的哽咽,楚楚可怜的模样都软了婆子婶子们的心,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小姑娘说不打紧。

“应玠大...大人,不要罚嬷嬷们,好、好不好?都怪囡囡不懂事,囡囡知道错了。”水眸里噙着亮闪闪的泪花,郁漉尽力来忍住哭腔。

见她如此难受,应玠放腿起身,未吝给冷汗涔涔的柳月袭一眼,径直临到她身边,低软哄道:“囡囡不哭了,玠不欲施刑。”

今早本只唤了柳月袭来,只道他机敏,知道自己要被问责,先一步叫来众嬷嬷给他做垫衬。

“真的吗?”郁漉掀起湿哒哒的睫毛。

玠抚了抚她毛茸茸的脑袋,点头肯定:“嗯,我们走吧。”

郁漉遂才拉起他的小指,深吸两口气,被他带出门去,留下满堂老女人,和一个花枝招展的柳月袭目瞪口呆。

***

“囡囡想去那日的林中小屋看看么?”应玠脾气甚佳,邀请她一游。

郁漉刚刚平复下来,想起还不知那是什么地方,便很快答应:“想,那间屋子是做什么用的?”

“是玠的书房。”

御史府本不喧闹,将书房设在幽林中,更是地处僻静,无人来扰,最与他性子相合宜。

应玠一手牵着她,另一手推开木门,领她进屋安坐下来,将新鲜的果脯蜜饯递给她吃,看她嚼得津津有味,眸中柔柔笑意更深。

每日清晨来清扫的仆役,总会在案上换一盘清糕蜜果,他并未制止,久而久之,下人们也便习惯如此做法。

他从不沾甜食,放着徒为书墨卷中增一缕清香罢了,如今倒也有能将之消耗的人了。

郁漉嘴巴软唧唧地嚅动,活像只温顺听话的兔子。应玠将她放在坐凳的软垫上,抽身到书案前,不紧不慢铺开笔墨纸砚做公去了。

熹微晴曦斜斟漫洒透进窗棱,他的背影便在凉昼里若即若离,虽为温良恭俭让,却隐约包藏清寂的气韵,是沧海明月,静谧而遥远。

眼珠骨碌碌转扫一圈,发觉屋内结构奇巧,空间实际比外面看上去要大得多。槐木的撑顶柜排排竖立,上头格中书籍文卷排布紧密有序,门内四处可见书画卷轴,颇能凸显一番书香门第的雅韵。

郁漉一不好学,二不博闻,自然看不出其中有多少名家绝作、遗世孤本,更不用说古籍残页,碑甲拓印。

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又将视线转回应玠的身上。

她总觉得这位御史大人是不同的,撇去超然的品貌不说,一言一行中流露出的温雅卓绝,更是旁人望尘莫及。

纵使书房陈设再美轮美奂,也不及应玠来得一半好看。

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应玠句中温度宜人:“南边柜子上第三层,有些直意的绘本,简赅易懂,囡囡若是想看,可以随意拿取。”

他对房内格局摆布都了如指掌。

郁漉全身用力一蹦,从凳上跳在地上,哒哒地跑去应玠身边,凑在他略空的桌沿上:“我不要看图画,我想看应玠大人写字。”

应玠没有拒绝,徐徐展卷,侧颜丰神俊逸:“囡囡可懂读书习字?”

手指把玩两下衣襟垂下的飘带,郁漉嘿嘿笑道:“古语有云,女子无才便是德呢。”

他揽衣执笔蘸墨,皓腕腾转间书笺行行,行事似桩桩无意,又处处留情:“那可有所喜之事,所好之物?”

郁漉暗诽自己在镖行长大,穿针弄线的活技法精深,实不能习惯;又时时跑到外头撒野,做乡邻里的小霸王,哪有心思培养什么才艺喜好?

心中为难,又不愿敷衍了他的问题,嗫嚅好一会儿,终究是没回答上来。

“不以物喜,已是极好。”应玠替她解了困惑,悄无声息地为她铺好了台阶,没有让她尴尬下去。

游龙舞凤,笔转丹青已成半阙丽词。

应玠的字正如其人,隽秀藏劲,有形有骨。

郁漉一下站起来趴上桌,隔却白玉镇纸,奶声念出他笔下字迹:“溪南千尺一空碧。——我知道!正应一个‘兰’字,兰花的兰,是御史府的象征,我在府里好多地方都见过~。”

还觉得不过瘾,她煞有介事地打恭作揖,学那文绉绉的老儒,:

“不愧为文官之首的御史大人,慷慨俯仰之风可见一斑呐。”

应玠闻言又笑,笑得三冬也暖:“囡囡既能识得这片词,可又识得我是谁么?”

一石入潭,在郁漉脑海中撞出空泛的咚音,不明所以,迟疑答曰:“应玠大人就是咱们澭朝赫赫有名的御史大夫啊,囡囡还听过许多大人年少时的故事呢,很多人说,应玠大人是百年难遇的济世补天之才。”

意气风发羡煞旁人,众说纷纭不过是拿捏在旁人唇舌,由他们去口耳流传罢了。

应玠搁笔合卷,其形落拓,眼波浩渺也只得轻叹一息:

“那便是不识得了。”

——「偷声减字,倦拟作神授君子,只在渡川时偶然降临,得托柳下惊鸿一瞥,便为谁羁留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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