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宇宙冷寂的夜里，气温迅速从温和的十几摄氏度暴跌至严寒的零下二十度。

毛毛只能在雷伊怀里瑟瑟发抖。

高空中的一些气体已经凝结成了泪滴般的液态水珠，在寂静的空气中默默下坠；近地面的三氧化硫甚至直接凝华成微小的晶体，以一片朦胧的冰雾的形式，在微风中飘散。

所有生物都不得不躲进漂浮在一大片六氟化硫气体中的密封舱里。几只浮空苗开始吟唱祭祀时祈求平安的灵歌，旋即便有更多的精灵低头沉吟，寂静的密封舱仿佛成了拥挤的教堂。

雷伊静静打开了门，一阵凛冽的寒风将门口的几只毛毛吹飞十几米远。

他立刻关闭舱门，放下怀中的毛毛，两手捧起提亚斯在严寒中凝结的躯体。

歌声戛然而止。

一片寂静。

仿佛能听见翎羽落地的微渺的声音。

无数个惊恐的眼神扫过，但最终都聚焦于一点。

他清晰地看见，远处的一只幽浮眼眶湿润了。

然后，又是几只精灵的眼角微红。

不知是谁，突然开始低低啜泣。

这仿佛是一场传染病，很快掠过了偌大的密封舱。

抽噎的轻声不绝于耳，泪光的朦胧铺天盖地。

低沉的哀鸣里，好像有人又念起了超度灵魂的咒语。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整颗星球上所有生灵的悲痛。

没有什么能使它们完全平复。

除了永恒的和平。

他缓缓向前走去，精灵们为他让出一条笔直的小径。

窗外，氧气已经凝结成一片朦胧的淡蓝色雾霭，旋即以雨的形式，降落在早已凝华的固态地面。

细雨敲窗，恍若淡婉哀曲。余音绕梁，似有残魂浮游。淅淅沥沥，寒雨无霁，寂夜轻响空荡。

不知不觉，密封舱的海拔已经下降了几千公里，最终缓缓着陆于凝固的大气之上。

在极寒的桎梏下，云霄星已经缩成了矮行星一般，半径只有几十公里的一粒。

密封舱忽然摇晃几下。

雷伊向窗外看去，只见无数淡蓝的能量碎屑扬洒于寂静的深空，一块半径达数公里的地层旋即被掀起。

他立刻进入过渡舱，在短暂的等待后化作一道金黄的光芒，飞向远方。

一只毛毛轻轻踮起脚，想要趴在窗沿上，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漂出一米多才渐渐停下。

“我……我变轻了？”它惊道。

另一只毛毛也尝试一次，但是它直接撞上了天花板。

“这……这是怎么回事？”

“重力减小了？”浮空苗不解道。

……

远处，寂静的深黑里，依旧是喷泉般翻腾踊跃的能量。

他极目远眺，似乎看见了一抹跃动的殷红。

糟了……

旋即，他将两颗耀眼的亮黄色能量球掷向前方，仿佛是发射出两颗醒目的信号弹。

在它们刺破了滔天不绝的蓝色能量之后，那点殷红旋即暂止不动了。

能量的淫雾缓缓散去，漫天飘散的碎裂的冰晶中，现出远处茫然的身影。

“盖亚，你在这里干什么？”他极速飞去，一把按住他的肩膀。

“这个机器被冻在冰层下面了，”盖亚盯着他的眸子，“我想把它挖出来。”

“你这不是挖，是炸。”他无奈一笑，“再这样下去，恐怕云霄星就要解体了。”

“那……我该怎么办？”

“从四维特有的另一个方向，潜入地层。”他抓紧盖亚的手，灿煌的双翼微动，亮白的能量扇出一道狭窄的时空罅隙并进入裂缝，三维虚幻的投影缓缓沉入了厚厚的冰层。而后，他将黄白的能量凝聚于掌心，旋即，炽热的高温瞬间将凝寒的冰层升华为散逸的气体，在冰层之下创造出一个半径一米的空腔。

他手中的能量依旧没有消散，反而凝集成球，在密闭的空间里不断辐射出滚滚热流。

在极大的压强下，他踏过充盈着液态空气的凹凼，缓缓走向远处的静影，坚如磐石的地层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良久，这个圆润的溶洞，终于走到了尽头。楼宇般庞大的机身，挡住了前方的路。

忽然，他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盖亚也停下来，旋即警惕地环顾四周。

好像有一阵细微的响声。

仿佛是玻璃碎裂的一刹那尖利的轻响。

他向上望去，只见光滑的洞壁上不断凝出长达一米的巨型裂缝，仿佛是一块难以承受外界压力的玻璃。

“快过来。”他敛起手中不停辐射着热量的能量球，向他飞去。

就在这一刻，四面八方忽然流转起沉吟般的蓦鸣。

很显然，脆弱的地层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压强。

“小心！”

雷伊一把扑倒盖亚，旋即凝聚出一个卵形能量护盾，不时坍落的碎屑与残冰同坚硬的盾面交响着，如同是被放大几百倍的风铃之声。

此刻，从远处看去，这巨大的溶洞正在一点点向上蠕行，仿佛是正在从粘稠的糖浆中上升的气泡。

片刻后，一阵琉璃破碎般尖利的爆鸣声，从云霄星的地表奔涌而出，响彻整颗星球。与此同时，大量碎裂的冰块，也在强劲的气流中被抛向卫星的轨道。

“没事吧？”他缓缓起身，撤去了那层金黄的护盾。

“怎么可能有事呢。”他轻轻拂去肩上液化的空气。

“嗯。”雷伊转过身去，旋即走向鲲鹏般庞大的装置。

几经搜寻，在阴影的边缘处，他隐隐瞥见指示灯黯弱的微光。

他的指尖拂过冰冷的金属壳，旋即停留在一块与机体完美嵌合的薄板上。

数十米高的舱门，如同城堡雄伟的殿门，缓缓敞开。四周的凝冰根本无法抵抗如此巨大的压力，纷纷崩碎坍塌，如同玲珑的水晶碎裂于泰山般的重压。

循着渺远而黯淡的灯光，他缓缓走进破旧的控制室。

锈迹斑斑的四壁，仿佛是被涂上了厚厚一层深红的颜料，在忽亮忽暗的灯光下如同凝固的血迹。尘埃满桌，盖住了控制面板，却遮不住流驶的光阴。

他一根根地接好头顶垂落的电线，旋即站在字迹模糊的控制面板前，试图依据残缺的符文，辨别出按钮的功能。

盖亚焦急地踱着步，猩红的双眸始终没有离开金黄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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