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声一声更比一声凄厉，柳清竹问知秀道：“后面住的是什么人，怎么叫得这么凄惨？”

知秀往她身边靠了靠，“后头是冷宫，进了里头的娘娘们不是疯了就是自尽了，渗人得很。”

“为什么给我们安排这样的地方，三……”紫鹃被柳清竹拉了拉，连忙改口道：“皇上怎么忍心。”

到了夜里，紫鹃更是吓得无法入眠，她辗转反侧了大半夜，睡在里间的柳清竹都听见了她的动静。

“紫鹃，你睡不着吗？”

“婕妤，我是不是吵到您了？”

“没有。”柳清竹在黑暗中睁着眼，“我在听人家唱曲儿。”

紫鹃拉被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您别吓我，半夜三更的哪会有人唱曲儿？”

“真的有，你仔细听听。”柳清竹听了好几遍，能跟着哼唱几句：“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柳老太君爱听戏，柳清竹从小跟在她身边耳濡目染，也能唱得几嗓子。

不过她只能像鹦鹉学舌般，人家怎么唱她就怎么唱，不会以歌言情。

那冷宫里头的女子唱的婉转凄清，她唱出来亦是如此。

一曲终了，紫鹃忽而道：“也不知皇上今夜在哪个宫里过夜，他怎么不来看您呢，您为他担心了那么久。”

柳清竹道：“你说错了，我担心的是安业哥哥，不是皇上。”

“皇上不就是安公子吗？”紫鹃不明所以。

“不是，他们俩不是一个人。”柳清竹按了按自己的心口：“至少在我心里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紫鹃问：“您想出宫吗？”

“出宫？”柳清竹轻叹一声，“哪那么容易，皇上的妃嫔怎么能随意出宫。”

“那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吧，还能怎么办呢。”柳清竹知道自己以后得处处小心，一旦行差踏错，遭殃的不止她一人，整个柳家都要受牵连。

她提醒紫鹃道：“以后不要再提安业这个名字了，皇上不是安业……”

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皇上站在窗外看着柳清竹，他问道：“阿竹生我的气了吗？”

柳清竹愣怔的望着眼前的人，他没有穿龙袍，身上是安业常穿的月白色的长袍，手中拿着柄折扇，依旧是那个温文有礼的将军府三姑爷。

“三姑爷？”紫鹃看到他这模样也恍惚了。

“紫鹃不得无礼。”柳清竹翻身下床，拜叩道：“臣妾参见皇上。”

皇上双肘撑在窗框上，笑问道：“真的生气了？”

柳清竹低头不语。

皇上翻窗而入，把她扶起来：“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是真想和你做一对普通夫妻，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种，从没想过要把你带来宫里困住，可如今……是我没保护好你。”

柳清竹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不搭理他，问道：“你……那天没受伤吧？”

皇上往她后背上看了看，只是隔着衣服看不到她的伤，“我没受伤，倒是你，伤好了没有？”

“已经好多了。”柳清竹说完这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以前她跟安业总有说不完的话，她说什么安业都会认认真真地听着，时不时给她些回应让她继续，但面对皇上，她不敢乱说话。

皇上虚虚地抚过她的背，压抑着问：“疼吗？”

“不疼了，伤好了就不疼了。”柳清竹趴在床上那段日子是真的疼，睡着了不小心动到都会被疼醒，不过跟皇上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朕以后绝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分毫。”这是皇上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朕”，是他以皇帝的身份对柳清竹做出的承诺。

柳清竹微微屈膝：“臣妾多谢皇上。”

“这里没有外人，你别叫我皇上，你还像以前那样，叫我哥哥。”皇上道：“你就叫我潇哥哥好不好？”

柳清竹顺从地点了点头，就是不开口叫。

她不叫，皇上也没有逼她，他看了看窗外，道：“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着，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臣妾恭送皇上。”

皇上苦笑了一下，落寞地走了。

经过这一闹，柳清竹更睡不着了，冷宫里的歌声已停，她只能与漫漫长夜为伴了。

紫鹃问：“您怎么不把皇上留下来？”

“留下来做什么？”一滴泪顺着柳清竹的眼角流下，皇上离开时的背影一直在她脑中萦绕，她还是会忍不住难过。

“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明知？”柳清竹问：“我该知道什么？”

“侍寝啊。”

柳清竹懵懂道：“我不知道怎么侍寝。”

“这……这不就跟你们洞房时一样吗。”紫鹃比柳清竹大几岁，知道的东西比她多些。

“我们没有洞房。”

“那……那……”紫鹃震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那床单上的血迹是怎么来的？”

“什么血迹？”柳清竹回忆了一下，她那天早上醒来头疼的厉害，没怎么注意。

“您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说他为什么要怎么做？”柳清竹想不明白。

紫鹃道：“可能是为了留住您吧，让全府的人误认为你们有了夫妻之实，以后他便能以安业的身份继续留在你身边。”

“他傻么，纸是包不住火的，他早晚会被人认出来。”

紫鹃问：“您相信皇上对您是真心的吗？”

“为何这么问？”

“奴婢只是觉得皇上作为九五之尊，想要什么样的女子都是一句话的事，犯不着这么费尽心思的演戏，除非……”

他真的喜欢我。

这个想法一出来柳清竹就把它压下去了，她多少也读过一些书，史上那些被皇上喜欢的女子没几个有好下场的，无论是妲己、赵合德还是杨贵妃，她们最终都凄凉收场。

她叮嘱紫鹃道：“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话了，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的。”

“是。”紫鹃安静了片刻又道：“您说皇上今晚找人侍寝了吗，他会去哪个宫呢？”

这句话犹如刀子般，直直戳进了柳清竹的心窝，她嘴上说着皇上不是安业，心里却无法把他们分成两个人。

她幽幽叹道：“他是皇上，想宠幸谁都是他的自由。”

第二天一早，各宫妃嫔都要向太后请安，柳清竹刚走到太后的景宁宫门口就遇上了苏婕妤。

苏婕妤一见她就阴阳怪气道：“妹妹来得这样早啊，我还以为昨晚皇上回去妹妹的宫里呢，没想到竟去了顾昭仪那儿，看来妹妹在宫外头没把皇上伺候好啊。”

“妹妹愚钝，自然比不上苏姐姐。”柳清竹瞥了眼苏婕妤身后走过来的顾昭仪，低眉道：“苏姐姐他日若承宠，定能宠冠六宫。”

苏婕妤轻蔑一笑：“那是，算命先生说了，我是天生凤凰命，岂是你们这种小家雀儿能比的。”

柳清竹后退了几步，让苏婕妤先行。

顾昭仪看着她的背影，阴测测地眯了眯眼。

给太后请过安后，众人各自回宫，只有顾昭仪留了下来。

顾昭仪是丞相的女儿，太后的亲侄女。

太后坐在上首问道：“昨日皇帝可是去了你的宫里？”

顾昭仪答：“是，不过……”

“不过什么？”

顾昭仪小心说道：“皇上在臣妾那儿看了半晚上的书，三更过后便走了。”

太后沉着脸道：“所以昨晚皇帝虽然去了你的寝宫，你却没能侍寝？”

“是，臣妾无能。”

“不是你无能，是皇上有自己的想法了。”太后走到她身前低声道：“此事哀家会找皇上谈谈，你回去调养好身子，别忘了你父亲交待你的事。”

“是，臣妾告退。”

送走了顾昭仪，太后就派人去请皇上。

“听说皇帝昨夜去顾昭仪宫里枯坐了半夜，顾昭仪可是做了什么惹皇帝不高兴的事了？”

“顾昭仪很好，是儿臣自己的问题。”皇上难以启齿般道：“柳婕妤虽与儿臣拜过堂了，至今仍是处子之身。”

太后愣怔了片刻，“你是说……”

“是，儿臣……”

“可找太医瞧过了？”太后想做出一副关心的表情来，奈何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看起来有些虚情假意。

皇上装作没看见，羞赧道：“瞧过了，太医也没法子。”

太后道：“这可如何是好，皇帝没有子嗣江山就不稳。”

皇上道：“不是还有十四弟嘛，等十四弟年纪大些，有了世子，儿臣过继一个过来也就是了。”

“也只能如此了。”

太后回头就着人把这个消息带给了顾昭仪，顺便给她娘家也说了。

丞相听闻此消息后并没有让女儿放弃诞下皇子的大任，他嘱咐女儿道：“别听你姑母的，她想让自己的亲孙子将来继承大统，自然会阻挠你，我与她虽是兄妹，但我们之间素来有嫌隙，待她大权独揽，对付完了外人，我们也难逃一劫，所以你不能任由她摆布。”

顾昭仪道：“女儿明白，只是皇上他……”

“这你就要多动动脑子了，你母亲教育你那么多年，你要把她教你的东西好好用上才不枉她一片苦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