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应该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可以一件一件问，时间很充足。”
“来之前你告诉我这边才是我和我父母生活的地方，那他们现在在哪？他们……还活着吗？”
坎德瑞安眯了一下眼，答道：“不知道。”
“那他们……还活着吗？”
“不清楚。”
“什么？”廖沈机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突然有种被骗的崩溃感。
“我不知道他们在哪，但是据我所知，应该还没死。”
廖沈机又升起一点希望，说道：“那你知道他们在哪吗？”
坎德瑞安只是侧着头盯着他，不答话。
廖沈机这下是彻底没脾气了，一问三不知，偏偏想发火又明显打不过人家，更何况对方还是长辈级的人物。一下子生出无力的挫败感，都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接着，坎德瑞安立起如山一样庞大的身躯，脚下升起一个紫色的复杂法阵，法阵穿过他的身体，让他的体型瞬间缩小了一半，但仍然是一个廖沈机需要仰望的高度，然后坎德瑞安开始绕着廖沈机踱步，他说：“你长得倒不怎么像你父亲。”
廖沈机幻想了一下老爹可能的形象，一个恶魔……好吧，确实和我不怎么像，反正我是没有长角或者尾巴对吧。而后他复又问道：“那我是长得像我母亲吗？”
“不，我没见过你的母亲，所以这个问题我无法给你答案。当年的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老实说我得知你的存在时都很惊讶，我本以为你父亲那个冷性子永远不可能爱上谁，更何况还是一个天使，这就使你的存在更加令人惊讶了。”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开始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很多事情还是我在这千年来多方打听才知道的。”
“千年？这，到底是过了多久？”
“大概有一千八百年了。”
“一千八百年？我可还是只有十八岁啊！？”
“时间流速不一样，本来定向破界召唤仪式是即时发动的，为了协调时空差异带来的意外影响才会有那三天的等待时间。把你送到对面破开的可不只是空间而已，实在是你的身份太特殊了，才会这么慎重。”
“所以我来这边本来就是别无选择的是吗？”
“……”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廖沈机还是放弃了追究这个问题。
这时坎德瑞安脚下连续升起几个法阵，他的身体不断变小，最终变成一个魁梧的中年人类的模样，长相与索伦斯泰德有七八分相似，却与他那吊儿郎当的风格完全不相像，披散蓬乱的黑发垂至胸前，穿着一身敞襟黑袍。他站定在廖沈机面前，似是在回忆。
“一千八百年前爆发了神魔两族的大战，而这直接的导火索，就是你。神族代表的高堂势力名义上是要除掉你的存在，在我看其实就是为了要抓你，具体原因我就不知道了。恶魔好斗，当然不可能就放任他们把你抓了去，好歹，你也是他们皇帝的孙子啊。”
“孙子？天使抓恶魔的皇孙做什么？”廖沈机心想，好吧，我爷爷是恶魔之王？
“据我猜测他们要抓的不是皇孙，而是你。”
“我？”问话的同时廖沈机已经想到了可能的回答，但他还是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对，因为你还是一个因帕克。”
“奈……啊不，因帕克，为什么因帕克就不一样？难道以前没有吗？”
坎德瑞安抬起一只手，招来两把椅子，老神在在地靠着椅子的高背继续谈话。呆站在一旁的索伦斯泰德无奈地叹口气，打了个响指，光芒一闪，凭空构建了一把椅子，架着腿随意地坐着，过一会又不满意似的，一掌划开虚空，拽出一把水果来吃。
坎德瑞安没有理会他，继续回廖沈机的话：“有，在你之前确实还有一个，还仅是一个下位恶魔和一个低阶天使所生，就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他带着九狱联军一路杀上高堂，几乎把三界都闹了个遍。而你父亲是可是恶魔中的恶魔，料想你母亲也不会差，那么生出来的你，呵呵。”
我的父亲，是个十恶不赦之徒吗？”廖沈机忽然问。
“嗯？不算吧，我反正是没见他干什么恶事，为什么问这个？”
“你说他是……恶魔中的恶魔啊。”
“我那是说他是王族，谁说恶魔就一定要无恶不作了？”坎德瑞安奇怪地问。
“……”
廖沈机尴尬地低下头，感觉自己好像问了一个大家都明白的蠢问题，转移话题道：“而这次还是一个恶魔王族与一个天使诞下的因帕克，所以更有价值是吗。”
坎德瑞安笑了笑答道：“是的，如果高堂是抱着某种目的而不惜与九狱开战也要抓你，那你的存在对他们来说一定很有价值。”
“说不定是为了额……守护三界和平？”
坎德瑞安好像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笑答道：“你好像有什么误会，就像我之前说你父亲虽然是恶魔缺不是无恶不作一样，也没谁说天使就是一帮好心肠的家伙。三界和平？哈！关他们什么什么事？”
“说到底因帕克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我记得之前你说我是……格外种？”
坎德瑞安蹙眉答道：“上一个因帕克出现的原因一直是一个迷，事实上在你出现之前也就只还有一个因帕克，而这一特殊的存在确实表达出了足够的特殊，首先，他没有一般天使与恶魔都有的限制，比如说，‘真名’，真名对天使和恶魔这种纯灵魂生物来说具有一定的约束力，而对因帕克没有，甚至可以说，因帕克不受大部分普适规则所限制。”
坎德瑞安随手从虚空中拎出一壶茶和两个杯子，放在凭空出现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一人斟了一杯温度刚好的茶，拿起杯子向廖沈机示意只有一口喝下，接着继续说：“所谓‘格外种’就是这么来的，这个世界所有生物都有‘格位’作为身份的标识，不同等级格位的生物不能随意跨界前往其他等级格位生物的区域，而同样的，格外种也不受这个限制。”
话已至此，廖沈机大概懂了，低头仔细消化这些信息。
而坎德瑞安却示意他起身，瞬间桌椅和茶具都消失不见。
廖沈机一边惊叹大佬就是厉害，这一套操作秀得让他这个萌新眼红不已，一边又奇怪这是要干什么。瞥了一眼不知何时在一边又吃又喝的索伦斯泰德，心想着这对父子的气质差得也太大了，同样的操作在他爹手里就是高手风范，到他手上就透着一股颓废感。
坎德瑞安可不管这些，看来平时已是见怪不怪了，他说：“其他的先不说了，来日方长，现在先……”
说着，坎德瑞安的身下又升起复数个法阵，转眼间恢复了庞大的体型，按在地上的大爪子提起一根指头敲了敲地板，随后一声浑厚的龙吟响彻大殿。龙吼没有什么特殊的音律，却仿佛与空气达成了奇异的共鸣，建立起某种隐秘的联系。
廖沈机又升起那种奇怪的感觉，他心里的小黑板上又悄然浮现了来源未知的信息：合理化进程开始。
一个光圈从他的脚下升起，漫过头顶后又消失不见，同时，口袋里装手机的地方传来异动。掏出来后发现手机变成了一个奇怪的翠绿色薄块，里面的系统也变面目全非，不停地在各种界面跳转，显示的文字也变很奇怪，每个都是由横与竖以不同方式组合成的封闭方块，像符号多过像一种文字。
“哦，这个我倒是没想过。”坎德瑞安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那个光圈是什么？”廖沈机奇怪地问。
“正如你听到的那样，合理化进程。”
“合理化进程又是什么？听起来不像魔法啊？”
“不，那是我的特权，和世界意志沟通，把你身上一切‘不合理’的东西变得‘合理’，简单来讲就是概念同化，包括时间观念，单位尺度等一般概念，同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让你能和这边的人自如说话。”坎德瑞安的语气听起来颇为自得。
“那这个是什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廖沈机扬了扬“手机”。
看来穿越者精通异度语言不是没有根据啊。
“嗯，止岸者的技术，应该是把你带过来的科技变成了这边的东西。”，“想找到一件完好的止岸者的东西可是难如登天，这样不知道算不算是钻了个空子，不过你这倒是捡了个个大便宜。”
“止岸者？”廖沈机下意识就觉得这个东西不得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灭绝了不知多少个世代的种族了，他们的存在时间比龙族来到这个世界还要早。我知道他们的存在也是近几年一些事情，再加上通过特权得知。”
“龙族不是这里的原住民吗？”
“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龙就是祖龙，后来的龙族都是祖龙的后代，祖龙从何而来我也不知道。”
“你刚才还说到特权，那是什么？”
“世界线意外导致穿越的个体享有世界意志给予的补偿，可以在很多事上享有特权，不过龙族的特权比较特殊，是祖龙以未知的方法得来的，只有每代领袖享有，可以和世界意志沟通，也就是‘打个商量’。”
那岂不是……呃，我已经不是了，想想在地球的时候还确实是主角级别的待遇，不过我现在没了以后会不会有事啊？这就是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的现实依据喽？
接着坎德瑞安说：“接下来你就在岛上生活一段时间吧，让索伦斯泰德带你熟悉一下环境，顺便给你说一些这边世界的事情。过段时间我还可以送你去人族领学习这边的知识，或者你也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好吧。”廖沈机叹了口气说，人生地不熟的，目前他也只能听从这便宜叔叔的安排，有这段时间他也可以好好想想，有太多信息要去消化了。
晚上，廖沈机躺在他醒来的那座大殿前，望着漫天繁星出神，他惊奇的发现这里的夜空居然有两个月亮。从这里还能看见下面山谷的那座湖，湖边萤火虫的闪光飘忽。
一天过去了，换算过来的话，地球那边已经过了一百天了，爸妈一定急疯了吧。再过几个月时间，天呐，廖沈机不敢想了。刚才问过索伦了，在不知道他是怎么过去的情况下，短时间内是没办法把他送回去的。据说索伦准备召回他的术式都花了15年，天晓得这个短时间是多久，就算是只过一年，天晓得地球那边是不是都差不多被人工智能给毁灭了。
来之前还想过也许还能再回来，但是真的没想过会是这样。爸，妈，李唯先，还能再见面吗？他明明只是跨了一步而已，这就已经是天人永隔了？这种因理由过于简单而产生的不真实感与切实的悲伤混合在一起造成了一种奇怪的感受。明明很难受，可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都不能让人痛快哭出来。
旁边，索伦斯泰德走来，在廖沈机身边躺下，廖沈机忙收起了那难以言喻的感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有必要吗？不知道，习惯性就做了吧。
“在想什么？”
“这里的星空真美，还能清晰地看见银河。”
索伦斯泰德轻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在表达对这奇怪的话感到疑惑，还是对廖沈机声音中残留的几分不自然的了然。
“怎么，很奇怪吗？”总之，他没有那么问。
“在那边，大气污染严重，废气覆盖了天空，白天看不出来，但是晚上就看不到多少星星。有些地区还严重到产生雾霾。”廖沈机清了清嗓子，去除了某些东西，轻声解释起来。
“雾霾？”索伦斯泰德听见了一个新词。
“就是空气中飘着灰尘，就像雾一样。”廖沈机耐心地解释。
“哦，那和帝国那边的大城市有点像，不过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就是。”
廖沈机脑海中浮现出19世纪的伦敦模样。
“帝国？这边都有些什么国家啊？”
“有很多，在北半球光西大陆不过现在就有帝国，王国，教国，还有东大路那边不太清楚，不过那里有一个很大的联邦。这还只是人族领地，非人族的就更多了。”
“那南半球呢？”
“南半球？呵呵，没去过。”索伦斯泰德无奈地说。
“嗯？为什么？”廖沈机表示很奇怪，按之前的了解，索伦应该是一条喜欢到处跑的龙。
“范特瑞太大太大了，种族多，陆地广。你看那片海，我说那其实是一条河你信吗？”
“啊？”这真的超过廖沈机的常识了，地球上可没有这么宽的河。
“约尔曼冈德，环世之河，也是最大最纯粹的以太洪流。人族从没有到达过这条河的对面，所以以为它是海。而且它现在好像存在某种禁制，越往对面走，海面与海风就越平静，那不是一般的平静，所有的以太全部呈现惰态，不回应任何意志的呼唤。”
约尔曼冈德，这个廖沈机知道，它还有一个更为人熟知的名字，耶梦加得，北欧神话的环世之蛇。在世界各地的许多文化中都有这种头尾相连的蛇的形象，例如乌洛波罗斯（ouroboros），“ouroboros”的意思就是“咬着自己尾巴的蛇”，象征“一切”、“完美”、“轮回”和“阴阳”，代表着自然界周而复始的现象，既是开始，也是结束。在这里，廖沈机不知道这是自动翻译成自己能懂的名词，还是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你不是会飞吗？就算飞不了那么远，那就坐船到那里然后继续飞过去啊。”
索伦斯泰德轻笑一声，说：“你不懂，龙族这么大的体型，不是完全靠扇翅膀这种纯物理方式飞行的，没有以太的支持是没办法维持长时间的飞行的。”
“连叔……叔，也不行吗？”
“嘿嘿，他就更不行了，他不能随便离开这里，不然世界就毁灭啦！”
有这么夸张吗？廖沈机想问，但是看索伦一副“我懒得跟你讲的表情”还是放弃了。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对面还有大陆的呢？只是靠推测吗？”这是最困扰廖沈机的问题。
“在一些龙族古籍里有过记载，在神话时代和更早以前是没有这个禁制的，那个时候龙和其他一些强大的生物确实能到达约尔曼冈德另一面。推测应该是在神话时代的某一时期才出现的这个禁制，而那个时候正是第一代因帕克死亡的时候。”
同类的死亡多少让廖沈机升起一些奇异的感觉，但这不能阻挡他幻想海对面的情景，一个只有强大存在到达的世界，同时也让他非常好奇，这个世界到底是有多广大？
“还有那个呢，那棵树。”廖沈机指着夜幕下伫立在海面上的巨树剪影问。
那是名副其实的巨树，巨大的树干直冲天际，树冠在夜幕里暗色的云层下若隐若现。
“尤克特拉希尔，世界树，世界的支柱。那只是个以太蜃影，真身没人知道在哪。”索伦斯泰德枕着手臂缓缓说。
“但还是有许多人去找对吗。”
索伦斯泰德嘲笑道：“没错，传说中的世界中心啊，也许能找到神也说不定。一个个追着蜃影跑到黑森林深处，结果每一个回来。”
不知不觉，已经很晚了，廖沈机打着哈欠朝梦乡走去，头顶群星闪耀，星河横贯，通向那遥远不可知道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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