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查，你想过为什么原来被高层内部称为“不杀之云凌”，直到后来才对那些前来攻击的镖师大开杀戒从而改为“恶魔军阀邢云凌”呢？”卡嘉若有所思地望向车窗外的飘雪轻声说道，礼貌地将一块水果蛋糕夹到少年面前的小盘中。

“谢谢……这，也许是他一时兴起吧？还是说公会自身的问题？”查狄伦没敢吃那盘中精致的糕点，只是不解地回答道。

“现在已经是禁书的《邢云凌采访录》中提到过。邢云凌说他小时候回家见到家人被关在封闭的牢笼中，没人在乎那一幅幅无助而绝望的面孔。背后就是刚放出来吞噬生命的恐怖灵兽，他们徒劳地在里面挣扎着，想要逃离将要到来的死亡。远处是一群陌生人作乐的讥笑面孔，距离不远处的镖师工会与军队因为来者的强大，都无动于衷。”

“诶……这是，传说吧？”现在的书里没有记载的啊？不会是野史吧？查狄伦的神色有些呆滞，静静地听着卡嘉叙述下去。

“人们似乎比现在的还要极端……那时的网络暴力层出不穷。有不少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理解成纯粹的力量关系，甚至走的更远：把人异化成非人，由力量的对比和压制得出凌驾与奴役他人的正当性。邢云凌早期的做法确实是错误的，但他还从未杀死过一名镖师。“

“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修女……她真心爱着邢云凌，算是他心中独一无二的存在。她会为他人的不幸而流泪，为他人的幸福而欢笑。兴许由于她过于完美，大众媒体就把她推上了风口浪尖：“圣母”“白莲花”“恶心”……好的，这都是言论自由！当时的键盘能人、人肉高手、喷子。不仅是人类，整个文明都从未停歇——从未停止相互伤害。只是把武器从石头、火把变成了高科技、海量的信息轰炸……”

“杀害了其他个体存在的邢云凌就是恶魔是邪恶是臭名昭著的大军阀。那么，残害与邢云凌有关的无辜者的人们呢？把那个坚持认为“邢云凌不是军阀”的修女杀死的镖师们呢？我们太习惯把镖师想象成正义的一方了。何为正义？何为正确？最至关重要的问题是：所谓的恶魔到底是一个实体，还是一种状态？前者只要除去恶魔的存在就一了百了，后者却证明了每个人内心中潜藏的疯癫种子。”

”文明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道德家一厢情愿的脆弱预设。他们自身就会成为恶魔，相互猜忌，都疑心身边的人为邢云凌有关的一员——终于演变成自相残杀，无辜的修女被绑在十字架上接受罪者的审判，疯狂的刽子手高举她的头颅和肢块在篝火前乱舞。”

“当众多高手找到邢云凌的住所时，后者压制已久的怒火爆发了，没有之前那种对来者的寒暄，他直接发动了攻击。在围剿的过程中，除了吴老和白羽仙外，绝大部分人阵亡。但不知为何，邢云凌在面对这个有史以来最大的针对他的围剿团体，最终竟没有斩尽杀绝。”

虽然对镖师这个行业并不太感兴趣，但查狄伦完全可以想象到出来。两位不到三十岁的镖师巅峰，可以在一个星团掀起多大的风浪——更别说多个星团的镖师工会顶级王牌组成的围剿团队了。还好自己晚生了这么多年。如果没有吴老先生，根本就没人拦得住邢云凌……这位与天同高，与海同宽的疯子……说起来，自己根本不可能在不到三十岁的时候成为乌金级，更别提再高的阶别了……不，可能这辈子都成为不了乌金镖师吧。虽然那是无数人心中的梦想，可对他来说，实在是过于飘渺。

查狄伦自己是个比较务实的人，理想，情怀他承认自己都有，但他在本质上仍是很现实的人。

“邢云凌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面对自己不了解的历史，他只能如此回答。

“但已经负伤的吴老和白羽仙继续发起攻击，但邢云凌的实力远远超出两人的判断。这对震惊星团的神仙情侣在邢云凌的攻击中，竟然节节败退。他们发现邢云凌的水准，竟然远远超过了乌金的层次，没有任何诡异的招式，只是纯粹的力量碾压。最终吴老和白羽仙输了，输的很惨。邢云凌将他们重创，却没有杀死他们。而是质问他们，究竟谁才是凡人，谁才是恶魔。在邢云凌看来，当年正是那些无所作为的镖师将那些孩子们抛弃了。那份仇恨，才有了他后来的变化。”

“之后邢云凌说出了那句著名的话：永远不要停下步伐。费尽千辛万苦到达的成就，千万不要放松警惕磨钝自己的利刃，坚守自己的道义继续前进……说完这句话，他就消失了——这是出自未删减版的《吴道子自传》，估计现在市面上已经买不到了。”卡嘉环顾一下四周，再次向车窗外的某处望去。

“卡嘉小……咳，卡嘉姐有时间可以把那本书借……唔，我想看看。”查狄伦忽闪着大眼睛，他发现眼前这位萝莉姐姐对历史真的懂得好多好多……

“关于吴道子的一切都已被和谐。在他面向大众出现之前，有关他的照片就已做了无数次的删改。他的档案日臻完美，优秀镖师，道德正义，与此同时是一些人的不怀好意的爆料：情人、孤家寡人、得势前邢云凌的惺惺相惜。巨人倒下前总是惊起一阵遗憾，依这群人的普世认知，僵硬的外壳内总要找到一块外人无法触及的柔软。电视剧中的邢云凌脸谱、跋扈且并不高明……关于吴道子的传记中说他小时候和其他孩子们玩耍时打碎了花瓶。起初怕人责备没敢承认，回家后良心谴责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这样的故事和樱桃树、臧楷珅的逆水鱼一样被斥为伪经，好比非正典的福音，中心思想是正确的，所举事例则查无可考。查无可考的事情太多，读多了受了传染。某些人会怜悯自己被“洗脑”，于是诚惶诚恐去学第四星团的普世价值，看一些更查无可考的故事。用吴道子的“情人”和“勾结军阀”再洗一层脑。科幻小说里说脑子洗多了就会笨，大概看多了导致脑子已经僵化，只记得吴老确凿还活着，但那只花瓶确凿是碎了。”

“之后的事情就很扑朔迷离了。可能是两个人亦或是两股势力的妥协让步。镖师公会没有再联合起来对刑云凌进行围剿，后者也平稳地成立了一个号称的“天下第一宗”却没有什么弟子的穹窿门。吴翟也改名为吴道子，并在此之后与白玉仙举办了盛大的婚礼，两人一同拿到了象征镖师极限的穹窿牌，以不到四十的成绩刷新了文明史上的记录……这次的队伍中苟活下来的人不久后就死绝了，而活下来的吴道子和白玉仙成为了那场战斗的唯二见证人。他们和邢云凌的战斗被镖师工会称为神战，他们也被宣传成了打败邢云凌的英雄……”

一阵短暂的沉默，可能是为了给查狄伦面对这样的“正史”缓冲的时间，也可能仅仅是让他慢慢体味这里面的用意。

“小查，我们到站了哦……故事讲的不是很好，以后可以继续。”银发少女只是看着少年淡淡地笑着，轻握玉手，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车窗外。

“诶？”查狄伦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