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两人寒暄几句，采莲便将夫人衣食住行需得谨记的琐碎之处一一说来，连翘小心记下，末了道：“我行事愚笨，若有差漏，还请采莲姑娘多多提点。”

采莲笑道：“姐姐年长，唤我声采莲就是了。”一顿，疑道：“姐姐说的是长安官话？姐姐不是江夏人？”

“幼年时在长安姨母家住过一阵，至今改不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让妹妹见笑了。”

“哪里，姐姐官话说得好，听着十分亲切。”采莲一笑，瞧着药差不多熬好了，用帕子包着手柄将褐色汁水倒进碗里。

缠枝并蒂的白瓷碗，热气腾腾。

连翘微微垂着眼，问道：“夫人身子不适？”

“夫人原就体虚，又不顾劝，硬是从山脚下一步步走上来。”采莲叹气，“昨天才将将能起身。”

连翘低眉，替她将药罐搁好：“夫人求的是什么？心诚至此，佛祖也要动容了。”

问到此，采莲含笑不语，起身将药送进去。

连翘便知自个唐突了，一叹，靠着一株梅花树坐下。昨夜略眯了眯眼便起，接连又爬了几个时辰的山，现下日头大，午后暖意洋洋，四肢酸麻，不由就犯起困。

眯了半个时辰，梦境缭乱，不踏实极了。

稍晚些被采莲叫醒，是怀袖几个送饭过来，要由她们转呈到夫人面前去。

怀袖不知从哪儿摸了个橘子，藏在袖子底下偷偷递给连翘：“姐姐收好。”小女孩儿性子，连翘不忍拂了她的好意，收下藏好。接着将饭菜送进阁楼里，木鱼铿然声由远及近。

虽目不斜视，但眼角难免撇到随风飘忽的纱帐，另一侧有人跪坐在佛像前，轻声诵读经文。素白的裙衫，鸦发如云——也只能匆匆看清这些。

晚膳是采莲与她在偏屋里用，或许是太累了，连翘吃不下，掏出怀袖给的橘子剥开吃。橘皮清新的味道合着半开的窗户里吹进的风，柔柔的，舒适又温暖。

晚间早早睡下，卯时还差一刻，连翘就饿醒了。

采莲正在穿衣，招呼她：“姐姐随我一起。”白日间采莲曾提过，每日需得晨起采集露水为夫人烹茶。

连翘忙跟着起身更衣，走出门，天幕还是漆黑。檐上挂着灯笼，快烧尽了，光是恹恹的。月亮发白，照着一片梅花入了画。两人洗净了手，一人握着一个小瓷瓶，顺着花间小径采去。

连翘肚子空落落的难受，闻着花香，忍不住探身将花瓣抿进嘴里。慢慢嚼着，竟品出些甜味。采莲偶一侧首，轻笑出声：“吃花饮露，姐姐倒是风雅。”

夜太静，丝毫声响都会无限放大。连翘眉眼弯弯，放轻了回道：“古有朝饮坠露、夕餐落英，我却是俗气，全因饿得慌。”她说的一口官话，柔柔的，却又不是没有骨头，一字一声都有长安女儿的韵味。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这才各自去做事。忙到天色发白，那厢江夏王府的婢女送早膳过来，采莲让连翘去接，自己则端了晨露去烹茶。谁料没走几步，听见一声“采莲”，扭头去看，是名黑衣劲装的男子，眼底红丝蔓延，满面风尘。

采莲忙俯身请安：“宗统领。”

宗奇问：“方才那位是？”

她道：“回宗统领，是江夏王府的婢女，名唤连翘。流月姐姐瞧她机灵，选来服侍夫人。”

接着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等得采莲额角冒汗，宗奇方摇摇头，低声道：“你叫流月另选人来，这位姑娘，从今日起到主子跟前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