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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是个磨人的》第七十九章: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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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后回教室成悦立马去厕所把阮灿裤子给换了,重新拿纸袋装好,到座位上时男生正仰着脖子喝水。

她把纸袋往书包里一塞,看也没看他,“我回去洗干净再给你。”

阮灿单手把瓶盖旋上,另只手在翻漫画,闻言应了声“行”。

刚上完体育课,空气里还蔓延着丝丝热气,阮灿左手边的窗户大开,吹得人心神跟着荡啊荡的,心尖上总像拂了层什么,轻盈得快飞起来。

成悦一个没忍住主动问道:“娱委说国庆晚会节目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了,你什么时候有空?”

边说话边观察阮灿的神色,只要男生但凡表现出一丁点不耐烦她肯定会提早掐灭话题顺便把现场画画的方案枪毙掉。

可心还是揪着。

就好像惴惴不安踩在云端害怕男生一个不高兴说:哦那是我心血来潮逗你玩呢,你还真当真啦。

“我都有空,不过白天你不是要忙竞赛的事吗,”阮灿没注意到成悦的神色,不紧不慢道:“那就晚上,你来店里,我们练上半个小时。”

成悦心里早炸开一串小烟花,面上却一派镇静,说:“行,那晚上见。”

等转回头,成悦发烫的脑袋瓜子才终于一点点冷却下来,恢复理智后她发现,这提议恐怕还没实施就面临流产。

下晚自习已经是八九点的事,那时候张嘉梅还会让她出门?

心里打了无数遍草稿,她想起来一个人。

那人应该会帮她吧?

夜色渐浓。

学校门口聚了无数接自家孩子回家的父母,将整条路堵得水泄不通,小区距离学校不远,成悦走了十多分钟就看见自家小区门口亮起的灯火。

不过这次她没有先回去,反而绕开家门,走近隔壁一栋。

跟成悦家同一个格局,独楼独栋,只不过门口花园里种了几株野玫瑰,花红艳红艳的,在路灯下透出几许不驯的野性来。

成悦觉得即使就这几朵野玫瑰,也证明这家主人跟她们是不同的。

在门口站定,她屏息了会儿,抬手按响门铃。

三声响,一点不多,门被从里头拉开。

率先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气钻进鼻孔,垂着的视线撞上黑色旗袍金丝绣纹的下摆。

成悦循着衣摆渐渐往上,最后落在女人白皙苍白仿佛白雪堆砌成的无比精致的一张脸上。

许余见是她有点惊讶,黑白分明的眸子露出些喜色来,但也只是波澜微动,很快化为潭水般平静。

可还是喜欢的。

没有哪个老师不喜欢自己的意门生。

许余刚洗完澡长发还没束起来,此刻湿漉漉搭在肩上,怕水珠滴上成悦衣服,她往后退开一条路让她进来。

成悦被带往客厅。一边走一边新奇地四处打量。

无论来多少次,许余姐姐家里总是充满看不尽的惊喜。

完全中式化的格局,甚至有些返古,墙壁上挂的是水墨山水画,头顶莲花式吊灯打出柔和的光线,客厅里一眼看去全是檀木制桌椅,当中一张茶几上摆着紫砂壶,热气袅袅的茶烟还在冒。

许余示意成悦在茶几旁坐下,抬手倒了杯茶推过去,问:“这么晚怎么还不回家?”

在静谧的环境里,声音都是缓的,轻轻柔柔,隽永无比。

成悦反而生出点局促来,回答,“我想请许姐姐帮我个事。”

许余抬了眼,看向女生淹没在雾气后乖软的一张脸,说:“你说说看。”

不过几口茶的功夫,成悦就把国庆晚会到自己想上台的事给完完整整讲了一遍。

许余一时没说话,纤巧的手捏着茶杯抿了一口。

成悦一颗心提到嗓子。

其实来找许余之前她一直觉得许余一定是站在她这边的。

从刚开始自己瞎画着玩到后来某次画纸飞出去被女人捡到,然后告诉她你很有天赋要不要跟着我学一段时间,这个人都很好地帮她隐瞒了画画的秘密。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成悦越来越痴迷画画都是因为许余不遗余力的教导与纵容。

而张嘉梅又是知道许余的存在的,这个多次出现在媒体报道中的美院高材生,有幸成为她的邻居,光这点张嘉梅就不可能阻止成悦跟她的交往。

许余搁下茶杯,抬眼问:“来我家学英语?这点恐怕说不通。”

“怎么说不通啦?许姐姐当年成绩那么好!只要许姐姐这么说妈妈一定会信的!”

成悦天生有能说动人的魔力,水光涟涟的杏目光这么瞧着就让人忍不住想答应她。

果然,许余叹了口气,“我试试。”

“好好好!”

成悦把手机号报给她,在旁看着女人按通张嘉梅的电话。

很快被接通——

“张阿姨好,我是您隔壁住着的许余。”

“对,成悦在我这儿。”

“她最近在参加英语比赛,到我这儿补半个小时英语。”

抬眼看了看旁边捏着书包带子一脸紧张的人。

许余垂眼继续道:“我知道了,我会跟她说的。”

一挂断电话,成悦就忙不可迭追问,“怎么样怎么样,我妈怎么说?”

许余黝黑瞳仁里露出点笑意,无奈道:“答应啦。”

成悦卸下一口气撞进身后沙发,手在靠枕上揉捏了好几下,突然,又猛然直起身,“半个小时,那我得抓紧了!”

许余笑道:“画板带了吗?”

“没……”

那些工具可都在家里,现在根本不可能回去拿,成悦叹了口气,抬头,眼里满是乖巧的星光。

她说:“许姐姐,画板先借我用用嘛。”

天底下没一个师傅不喜欢乖巧懂事的徒弟,冷淡如许余也不可避免,对于成悦奇奇怪怪惯了的要求,只要不过分,她都会尽可能答应。

女人压住旗袍下摆起身,进去一个房间后没多久手上拿了块画板出来。

画板上粘着油墨的清香,还有几只刚削好的素描笔。

成悦接过去新喜地翻看一遍,“谢谢许姐姐!”

许余无奈,“叫师父。”

“谢师父!”

成悦提着画板就要走人,许余又在后面叫住她。

“悦悦。”

“嗯?”

许余执着杯盏,语气清润,“这个月我要去隔壁市一趟,时间可能有点长,所以下周开始就不用每周日来我这里了。”

成悦哦了声,语气有些难过,“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本来有幅画还想请问你来着……”

她手上还有副没画完的饕餮,在兽身那块有个地方死活画不满意,明明构图什么的都没问题,可就是下意识觉得不自然,一直没找出毛病。

许余唔了声,摸着杯壁有点出神,随后问:“那这周我找个人来教你。”

成悦疑惑,“找其他人教?”

许余道:“跟我学的同一派,教你没问题,就是人性子有些古怪,别搭理他就行。”

“哦。”

“那这周照常来我这儿吧,他正好要来取样东西,帮你把画的问题解决了。”

成悦点头答应。

从许余家出来已经快十点,跟阮灿约定的时间早过了十分钟。

成悦夹着画板一路小跑着往小区后面,等看见印象中那道死气沉沉的灯火,心中压着的石头才算松开。

要到门前她放缓步子,等呼吸稳了才掀帘子进去。

依旧是不甚明亮的光线,连小卖部货架上摆的物件也没怎么更换。

看来没生意是真的。

成悦看见柜台旁坐着的阮灿,男生歪在椅子上低头看东西,听到动静侧头往这边看来,见是她,游戏机往桌上一抛,不诚恳地讥诮,“我都差点关店门了。”

成悦把画架找空地支起来,边弄边解释,“刚刚在家里耽搁了会儿……你站着还是坐着?”

阮灿拉开柜台们走出来,搬了把椅子在她画板前坐下,“画吧。”

阮灿位置靠得特别近,几乎膝盖要怼上木板背面,成悦总觉得随着门帘后晚风一阵阵吹进来,阮灿身上的味道就在鼻翼间缠绕。

她搬着画板往后退开两步。

阮灿面无表情呵了声。

刚调好角度,对面坐着的人又不安分了,阮灿支着下巴道:“你画的时候我能动吗?”

成悦笔下勾着人物大致轮廓,随口应,“不行,你得等我把外形勾完,勾完之前你要一动不动看着我这儿。”

“也行。”阮灿点头,果真没再动,保持支着下巴的动作一瞬不瞬瞧着成悦。

男生眼窝偏深,瞳孔颜色跟外面浓郁化不开的夜色又像,这样目不转睛盯着一个东西看着的时候直勾勾的,让人吃不消。

成悦发现这点后硬着头皮又画了几笔,不料没多久一声脆响,因为太用力,笔尖断了。

长长一道黑色痕迹从上到下贯穿。

阮灿够过来看,“断了?”

成悦重新抽出一支,杏目微恼,警告,“别动,给我坐回去。”

擦干净纸上多余出来的痕迹,成悦继续接着刚刚出错的地方勾勒。

这次刻意收着心绪,整个人物勾勒下来倒再没出现像刚刚那样不专业的现象。

十几分钟后,一副惟妙惟肖的人物素描就显现出了清晰的轮廓。

阮灿请示:“现在我可以动了?”

“可以,但还得坐这儿。”

得了令,男生回去把游戏里拿过来,直接坐在她对面开始开局。

还是一套没骨头的坐姿,长腿一伸,背脊随意靠着椅背,眼里泛不起一丝波澜。

即使是男生最爱的热血游戏,阮灿在整个通关下来也没有做出多余的表情,只是微垂着头,手指翩飞,赏心悦目的同时泄露点冷淡。

成悦给纸上人物处理细节,偶尔还是要抬眼看一下对面坐着的人。

等她再次抬眼时,却发现面前椅子上好好坐着的人突然不见了。

头顶风扇吱啦吱啦地吹,小卖部里空落落的,刚刚没察觉出的寂静此时就显得格外明显。

卷帘门外有汽车飞驰而过,远灯光老远就打进来,铺在地上像面明晃晃的镜子,随着车辆擦过去后逐渐变淡后消失。

成悦搁下笔,走到门口喊了声:“阮灿?”

没人应。

莫名的,成悦有点慌乱,正准备往里走走去找人,店里货架后走出来一个人。

阮灿手里拿了两罐汽水,灌身还冒着冷藏之后的白烟,他把一罐搁在成悦画板旁,道:“人没丢,怎么才消失几秒就又吵了。”

成悦哼了声回位置坐下,打开罐子“噗嗤”一声,她板着脸道:“大晚上突然消失你知不知道很吓人啊。”

“这不是一听见你喊就赶紧出来了吗?”阮灿指着她手里东西,“去给你拿这玩意了。”

成悦灌了好大一口现在浑身上下舒服得厉害。小卖部空间不大,又是晚间散热的时候,虽然头顶有风扇,还是热得人浑身窜汗,胸口发闷。

成悦早就觉得身上流汗跟跟自来水管一样哗啦啦止也止不住,但没好意思提。

不知道什么时候阮灿还是发现了。

成悦心里五味成杂,生出点在人家场地练笔还麻烦人家的尴尬,正好抬眼见墙上钟已经指到十点四十,赶紧合了画板起身。

“时间到了!我得回去了!”

阮灿抬眼扫她一眼,“我送你。”

“不用不用,”成悦手里还拿着没喝完的汽水去撩门帘,“画板先放你这儿,没画完呢,你帮我好好收着。”

阮灿坐在室内瞧她,笑问:“明天还来吗?”

“画没画完,没多久就到晚会,你说我来不来?”

阮灿只是笑,见她兔子一样窜出门,立马扬声喊了句,“路上跑慢点。”

也不知道人听没听见。

人走后,整间店面重新沉寂下来。

店铺缩在黑暗一角像被野兽拆吃入腹,如果不是窗外偶尔掠过的车辆,阮灿真的觉得自己其实是不是在个坟墓里。

靠坐了会儿,他慢腾腾站起来。

成悦溜得太快,画板跟铅笔随地丢着,橡皮被他靠近时一个不注意踢了脚,咕噜噜不知滚到了哪里。

阮灿在画板前站定。

纸上的少年太过熟悉,基本每天早上起床刷牙时就能在镜子里看见,可他竟然觉得,又有些陌生。

垂在身侧的手往前探过去,指尖点在少年清浅勾起来的唇畔。

连讽刺的笑都那样生动。

阮灿从来不觉得自己在别人眼里竟然是这副模样。

明晃晃的。

不是下一秒就要化成灰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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