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么？”

身后响起泠洌的声音，泠然回头看了看，就见泠洌弯腰站在床边，双手撑在床上，微笑着看着她。

泠然转回头，依然看着那束光，淡淡的说：“故事很精彩。”

“哦？”泠洌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你要是喜欢，今天晚上我还给你讲。”

用手臂撑起身体，泠然面向泠洌，问道：“还是这个故事么？”

泠然的问话一出，泠洌的面上露出一丝不置信，泠然也疑惑的看着泠洌，就看到泠洌眼中的焦距一散，随后又聚集起来，最后泠洌眼神柔和的看着泠然说：“你要是想听这个，就讲这个，我也就不用去翻故事书了。”

泠然点了点头，开始对夜晚有了一点期待。

早饭过后，泠洌又开始了家庭主夫的一系列动作，只是今天他不再是旁若无人的只做自己的家务，而是时常停下来看看泠然，泠然则一直在阳台收拾花草，该浇水的浇水，该剪枝的剪枝，等她收拾完，就发现泠洌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些花出神。

“爸家的花，你都搬过来了？”泠洌突然问到。

“……”

“……”

“没有，只搬过来了两盆，这两盆比较娇气，要每天都得照顾，所以就搬过来了。其它的没动。……那里一时也不会做其它安排，我就隔几天过去一下，给花浇浇水，再擦擦灰。”泠然回答到。

“嗯。”

“……”

“泠然，我们去看看爸爸吧。”

“……”

“泠然？”

“为什么？”泠洌的话让泠然一下激动起来，她有些急厉的质问到：“为什么你还要去看他？一年了，这一年里你一直在藐视我们，他在这一年里犯的几次病，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还要去看他？你为什么还要像现在这个样子？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急厉的声音戛然而止，泠然停止了她的质问。

质问这种问话形式，早就在大半年前，在她和泠洌之间，就被泠洌以冷漠的方式阻止了。今天质问又被泠然脱口而出，可只问了一半，泠然就觉得这样的质问已经没有意义了，她也不认为现在的质问就会得到回答，所以她停止了质问，转身又去侍弄那俩盆已显凋零的花。

身后的人沉默了下来，泠然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将那两盆花移动到半阴凉的地方，将地上的枝叶落碎扫干净，将手里的小铲子、小耙子都收好，……一切收拾妥当，她便走进卧室，关好门，开始换衣服。

衣服穿戴整齐，泠然打开卧室的门，却发现泠洌就站在门外，像个认错的孩子一样，眼里的灰暗和小星星一起投向泠然，这种即害怕不被原谅，又满怀期待的样子，让泠然心里一动，就微微皱起了眉头。

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没在泠洌的脸上看到这么有人性的表情了，这太像以前的泠洌了。

以前的泠洌一做错事情的时候，就善于用这个表情看着她，每每都弄的她心软，这回似乎也不例外，泠然低垂下眉眼咬咬嘴唇说：“我本来今天也要去看他的，你要是真心想去，就一起去吧。”

“好。”泠然的话一说完，泠洌就高兴的答了一声好，随即走进卧室去换衣服。

墓碑上贴着一张合照，是老泠和妻子的结婚照，那时的老泠看上去意气风发。

泠洌和泠然并排站在墓碑前，泠然自打进入墓园，远远的看到墓碑的影子就开始了抽泣，泠洌则一直沉默着，但面上也是一片暗淡。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泠然甚至有些后悔和泠洌一起过来，她看着墓碑，心里升起莫名的担心，她担心爸爸会不想看到泠洌，她担心泠洌的出现会让爸爸的魂魄不宁，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她看向泠洌，想让泠洌先离开，可泠洌却突然矮下身子，单膝跪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悲伤起来。

过了片刻，他幽幽的说道：“对不起，泠然，真的对不起。……今天我想给你做狮子头吃，可我突然就觉得，我做不出来那个味道，爸爸做的那种，有爱的味道。”泠洌说着伸手抚摸着照片上的年轻影像，又说：“我们失去他了，泠然，我很难过。”

引索突然被燃尽，哄的一声，悲痛炸裂开来，眼泪汹涌而出，泠然伸手捂住嘴，扭头走？了开去。

泠洌却缓缓放下手，嘴里喃喃着：“对不起，泠洌，让你失去了太多。”

已经走出去的泠然突然停下身子，她不敢置信的站在那，眼泪停在了眼眶边，她就站在那，不敢回头，也不敢确定那随风而来的呢喃，是自己的幻听还是真的出自泠洌之口。

“对不起，泠然，让你失去了太多。”泠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打断了泠然的惊愕，僵硬的身体被身后的人圈进怀里，泠然煽动了两下睫毛，稍用力挣脱了那个怀抱，快步向墓园外走去。

从墓地回来，泠洌便投入到了紧张的美食制作里面去了，泠然则又缩到了沙发上，翻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和新闻。

微信里有一些同事发过来的问候，泠然一一回复：不用担心，我很好。

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吃过午饭，泠然在走向沙发时，突然感到空落落的，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让她很不适应，她想起了学校，想起了她的学生，想起了孩子们的乖巧懂事，也想起了孩子们的调皮捣蛋，她很想到学校去，去上课，去传授知识，可她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去，自己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还不是很好，自己还不适合站在讲台上。

拿起手机看了看日期，与记忆中的没差，今天是应该去看医生的日子。

又看了看时间，泠然估计了一下，还可以等一会儿再出门，可泠然不想等了。

换好衣服，泠然对依然在厨房里做清洁的泠洌说：“我有事出去一下。”

“嗯？去哪里？”从厨房探出头，泠洌看着这边问道。

“去见个朋友。”泠然一边穿着鞋一边说。

“哦，我送你吧，你等我一下，我这马上就好。”泠洌说完就转回头去，那边马上响起了盆碗相撞的声音。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我们约好了见面的地方，不远的。”话音刚落，鞋子也已经穿好，泠然没再等泠洌回话，就推门走了出去。

随着关门声响起，泠洌走了过来，看着空空的门前，脸色阴沉。

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泠然意外的看到靠墙站着的泠洌。

泠洌将视线射过来，没有任何温度。泠然回望过去，也是没有任何表情。

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后，泠洌直接走过来，但却绕过泠然进了医生的办公室。

泠然伸手捂住额头，完全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返回身，泠然再次回到了医生的办公桌前。

这时的医生的办公桌前坐着泠洌，医生则坐在泠洌的对面，两人之间隔着办公桌，互看对方的眼神都带着不善。

“你终于出现了。”沉默了一会儿，医生先开口了。

“沈劢？我老婆得了什么病？**是你让她吃的？”泠洌冷冷的问到。

医生没有回答泠洌的问题，他抬头看了看泠然，然后站起身，探身到离泠然近了一些，才轻轻的说：“泠然，让我和他单独谈谈。”

泠然抬眼看了看医生，又点了点头，就又走出了医生办公室。

医生见泠然走了，就一屁股坐到办公桌上，盯着泠洌说：“**我没建议她吃，但也没说过不能吃。她9个月前出现失眠症状，6个月前来到我这就医，可我用尽了办法，却还是帮不了她。我想失眠已经严重的影响到了她的生活，否则她也不会选择服用**。但她一直对我否认她有吃**，她很倔强，不愿对别人暴露自己的不幸和无奈。不过，她今天倒是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就是昨天晚上她睡的很好。她说你给她讲故事了，她听着你的故事，很快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泠洌，近半年以来，我一直在试图和你见面，我想像以前一样和你推心置腹的谈谈，可你总是避而不见，为什么？你能和我说说么？”说到后面，医生的神情和语气都柔和下来。

“现在谈么？好像还有患者在等你。”泠洌依然很冷漠，他看了看刚又被关上的门说。

“哦，对，那……我们另约时间行么？就今天晚上吧，我下班后，我们一起喝一杯。”医生继续温和的看着泠洌说。

“呃……，我……我晚上可能没有时间，我要给泠然做饭，还要陪她一起吃，晚点还要哄她睡觉，你也知道了，泠然需要我给她讲故事，她才能睡着。呃，沈劢，我看就这样吧，我们的谈话以后再找时间。哦，对了，泠然以后都不会再来了，她不需要再看医生了，我回来了，我以后会把她照顾的好好的。”泠洌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然后向门边走，待到他的最后一个字出口，他也同时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内的沈劢看着关上的门，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