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妻子难受而倔强的声音，卢华迟更是愧疚，坐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胳膊，宽慰道：“多少吃一点吧，要是明天秦儿醒过来，你都没力气照顾他了。”

秦忆桑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喃喃自语道：“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看好孩子，居然让他一个人出去玩，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他出门的，你知道洗胃是什么样的嘛？医生拿着那么粗的管子硬生生地往喉咙里面插，孩子没意识了还是不停地乱动，好几个护士压着他，我只能在旁边掩着嘴静静地看着，我多希望我可以替他受这些苦。”

“不怪你，真的不怪你，谁能想到他会捡到耗子药，怪只怪我们平时没好好教他，捡到的东西不能塞到嘴里。”卢华迟听了也有些感触，反省自己。

“对，耗子药，哪里来的耗子药呢？”突然惊坐起来的秦忆桑忿忿道。

卢华迟叹了口气，说道：“今天二十四，不是打阳尘（大扫除）吗，华泉妈扫出来这个就给扔到屋前面了，咱们家秦儿就捡到了，德叔说这药还是二十年前一个道士来村里卖的，应该早就过期了的。”

秦忆桑很气愤，嘴巴都变得刻薄了，“这么大人了，还这么不懂事吗？这个东西能随便扔嘛？活该这么大年纪还一个人住，两个儿子都没一个愿意陪她。”

卢华迟轻抚着她的后背，他能理解她现在的心情，自己刚知道的时候也同样气愤、抱怨，但是过后还是得接受现实，悲剧已经造成了，再骂又有什么用呢。

秦忆桑情绪一释放出来就不可收了，一天里她的神经就如绷紧的弦一样，一刻不能放松，现在丈夫就在身边，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她也不再强撑，靠着他的怀里默默地哭着，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上午。

秦忆桑瘫坐在太平间门外的地板上，这大抵是医院里最为安静的地方了吧，她独自一人抱膝痛哭，就在早上六点多，在picu病房里的卢照秦还是没有挺过去，又毒发了，只等来医生的一句“我们已经尽力了”，沉浸在失去儿子的巨大痛苦之中，无法自拔，甚至是儿子的尸体也被送进了太平间不让他们带回家。

人生中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离开人世，却无能为力，她没想到昨天看着她的秦儿歪歪扭扭地离开家门的场景，成为她和儿子最后的回忆。

“咚咚咚！”身后的太平间突然响起敲门的声音，秦忆桑感觉脑袋立马立正起来，感觉后背阵阵凉意，没敢回头，哭泣的声音戛然而止，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这次还伴随着孩子的牢骚声。

秦忆桑立马擦了擦泪水，把耳朵贴在门上想要听清楚，“秦儿，是你吗？你没有死对不对？你不会离开妈妈的对不对？”

里面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秦忆桑扭过身子凑在门缝往里看，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她喃喃自语道：“大概是我太想念秦儿了吧！”

她又转过身回到自己开始的姿势，但被刚才那么一打扰，反而没有哭泣的感觉了，只是回忆和儿子甜蜜的回忆。

过了好久，太平间里又传来声响，她终于忍不住了进去察看，儿子的遗体被贴在许多莫名其妙的标签放在原地，没有动弹，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医生都已经确认死亡了，怎么会是秦儿呢。

人生就是这样，总是大起大落落落落落落的。

不想再去看孩子有些痛苦的脸蛋，她打算离开了，只是在门角看到了露出来的衣服，她壮着胆子上前试探地看着门口，一个男孩大大方方地蹲在里面。

长的很清秀，留着一头乌黑凌乱的碎发，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闪耀着淘气的光芒，有着红润润的薄唇，娇小的身板，在这大冷天也只是穿着一件黑白相见的休闲连帽衣，里面套着一件保暖内衣，褐色的长裤和一双白色的跑鞋，看起来可爱极了。

他不怕生，和秦忆桑对视以后，挥着小手和她打招呼，说道：“漂亮的阿姨好，你也是来找你儿子的嘛？他不在这里哦，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这么可爱的男孩应该不是鬼吧，何况他的眼睛和秦儿像极了。

秦忆桑蹲下来和男孩耐心地交谈道：“对啊，他和你一样很淘气，一下子就去了我怎么也找不到的地方，我该怎么办呢？”

小男孩认真地辩解道：“馋馋没有淘气，是妈妈非要带我来拔牙，馋馋不想拔牙。”

“然后你就趁妈妈不注意跑掉了？在这里等你妈妈过来找你？”

馋馋点点头，“那你这么做妈妈该有多担心啊，妈妈要是找不到你，她该有多着急啊，馋馋想看见妈妈因为找不到馋馋无助地哭泣嘛？”

馋馋摇摇头，很苦恼地说道：“那该怎么办啊，我要是回去的话，妈妈肯定会拉着我拔牙的。”

秦忆桑很耐心地劝解着馋馋，直到对方听从她的话从太平间离开时，她才依依不舍地望着他的背影，这才明白她如此耐心只不过是把男孩当做儿子的象征。

“啪嗒~啊！”一路小跑的馋馋在楼梯口摔到了，发出较大的声响，秦忆桑有些担心地跑过去，馋馋躺在楼梯下面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从那层楼梯摔倒的，直接摔晕了。

秦忆桑把他抱起来检查了一下，没有流血，只是后脑勺肿了一块，“我该不会是灾星吧，遇到谁谁就倒霉？”秦忆桑心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卢华迟回来的时候看见妻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有些疑惑，秦忆桑就把经过告诉给他听，他恍然大悟道：“刚才我在那边好像是听见有广播播告孩子走失的消息，丢了两个多小时了都。”

“那我们赶紧把孩子给她送过去吧，她肯定肯定急死了。”

“恩，我们一起去吧，医生说在医院去世的尸体是不允许带回家的，我塞钱都没有用，他说这是规定，只能联系殡仪馆火化，把骨灰交给我们，费用还是我们自己出，真是狗屁的规定。”他有些气愤，都开始爆粗了。

又提起了伤心事，秦忆桑有些恍惚，叹口气应道：“恩，知道了。”

她站了起来，怀里的孩子脸偏向外面，卢华迟突然叫住她，“等下，我有办法了，可以把秦儿完整地带回家！”

秦忆桑迫不及待问道：“什么办法？”

卢华迟指了指她怀里的孩子，她还是很疑惑，他让她在这里等着，他抱着孩子离开了，十来分钟后，当他们再次出现时，孩子已变了个样，穿的很多，看起来有些臃肿，头发也变成了小寸头。

秦忆桑恍惚道：“秦儿？不是，你把馋馋打扮成这样干嘛，他父母知道还不骂死我们！”

卢华迟无动于衷，说道：“你看这孩子眼睛和嘴巴和咱们儿子简直是一模一样，这就是上天派来帮助咱们的，我们把他和秦儿暂时换一下，让医生以为他没有死，那么我们把秦儿带回去也就没人会知道了，到时候再把这个……馋馋给他们偷偷送过去就可以了。”

这个计划还算有点良心，没有想着把人家的孩子占为己有，秦忆桑也没有反对，对馋馋说了声对不起，不过具体操作起来没那么简单，首先，医院太平间是有监控的，卢华迟却不知道。

他将馋馋放在原来放着儿子的地方，把身上贴着的标签也全都换在他身上，末了，他还抹了一点卢照秦嘴角的白沫涂在馋馋的嘴角，而他则把卢照秦的尸体藏在了自己带来的行李袋里面。

大功告成以后，他就把医生叫来听馋馋的心跳声，这让医生大吃一惊，这不是第一次有患者被送到太平间却没有去世，但这是他遇到的第一次，仔细看了看是那个中毒了的孩子，嘴角的白沫印也可以证明，只有原来白苍苍的脸变得有些红润，难道把毒液吐出来就好了，这对他的医学观有些冲击。

把孩子又带到普通病房里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实没有大碍了，只是口腔里有一些轻微的毒素需要清理一下，还有一颗坏牙需要换了，其他的一切健康，他也只能相信孩子没有事了，面对夫妻二人的感谢，他受着也有些尴尬，让他们回去好好照顾孩子就不再管了。

甚至他都没有告诉自己的同事，毕竟这是自己的失职造成的错误，还好家属发现得早，不然就晾成悲剧了。

一切进行地似乎很顺利，只是因为这背后还有一双神秘的大手，卢华迟这样的小人物是无法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