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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禽走兽记》第二章,搏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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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射真站在那张巨网之下,紧紧盯着空中盘旋的黑点。

那是一只雕。

这张巨网长宽各有十丈余,并不稠密,上面正中央紧紧缚着一只挣扎的雄鸡。

那鸡雄壮无比,被缚着也还在上下扑腾,一幅不甘的模样,似要挣脱一般。鸡毛纷纷落下,掉在网下站着的宁射真的仰着看天的脸上。

他弱小黑瘦,双目却炯炯有神,嘴角紧抿,无比坚毅。他衣衫褴褛,脚步上的草鞋几乎遮不住脚背。

瘦小的身子与他十七岁的年龄实在不相称。他全身肌肉紧绷,很紧张。

他一直看着天空上盘旋的那只雕。他耳中还能听到不远处的说笑声。

不远处,牧场主人李明开的女儿李悦看着宁射真,满脸残忍和愤怒的气色,她清脆的说:“这不知死活的小子,竟然敢嘲笑赫连大哥,真是不知死活!”

旁边的赫连英眼中满是冷漠,脸上却笑说:“这小兄弟初生牛犊,敢说敢做,自在情理之中。场主这里能人异士不计其数,这小子真人不露相也未可知。”说罢,他装作爽朗的一阵大笑。

那赫连英乃是邻边牧场的场主次子。两家牧场关系素来交好。

赫连英与李悦,更是彼此父母口中多次联姻的才郎貌女。

二人也彼此默认这层关系。

而今日,李悦不过是想为失了颜面的赫连英出口气。

倒是赫连英,竟提议让宁射真,也去抓一只鹰,将功补过。

李悦自然答应,李明开也没有拒绝。

李明开看着宁射真,一脸玩味,笑说:“这小子从来没有抓过鹰,让他尝尝苦头,知道沉默是金也好。”

李悦娇声说:“爹,你真小气,不过是一个小奴仆而已,我倒希望他被那雕抓死才解恨!”

李明开不禁沉了声,说:“悦儿,不得无礼。好歹都是一条性命,他不过是得罪了你,也罪不致死。你如此计较,倒失了风度。”

赫连英见状,便说:“伯父说的是,只要他能改过自新,便饶了他吧,嗯,悦儿?”

李悦嗔他一眼,说:“就你心软,人家欺负了你,你倒反过来替人家说情。”

赫连英摆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表情,哈哈大笑。眼角的余光却如狼般阴冷。

草原人驯鹰,一般要先将鹰捉住,再以各种手段调教,在东北老林中老话叫做“熬鹰”。

只是连李明开也没有想到,本想捉一只鹰,却引来一只雕。但此时鹰在空中,鸡在网上,宁射真在网下,开弓己没有了回头箭。

草原上的大雕是比鹰飞的更快更猛的猛禽。别说宁射真,就是捉鹰的老行家,也十有八九要失败。

便听赫连英叫道:“看,那只雕终于受不住诱惑了!”

只见半空中,那黑点骤然增大,如一砣重铁,飞坠而下,那只雄健的大雕俯冲疾速,风声倏响,直冲向那网上挣扎的公鸡!

李明开三人忽然大吃一惊,李悦倏的掩住了樱唇,惊恐万状!

赫连英更是两只小腿如抖筛!

那只大雕双翼展开竟有丈余,全身金黄的毛羽夹杂着黑色的绒毛,双目如星,精光暴射。钢抓如钩,虽是角质,竟闪着铝亮的金属色,此时疾扑而下,竟仿佛一座小山压下。

只有李明开稍为镇静,却也惊呼失声:“好大的雕!”他正要警告网下的宁射真小心,却已经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那只大雕转眼间已经到了地面网上,钢爪一探,疾抓向那惊恐挣扎的公鸡!

公鸡再怎么雄壮,毕竟只是只鸡,见到那只大雕早已经吓的心神欲丧,此时扑腾着,鸡毛如雪般落下,惊恐之余,鸡屎也出来了,正落在网下宁射真的脸上。

但他顾不得这些,瞅的真实,伸手探过绳网,一把抓住雕足!

大雕用力一扎,便听“呼”的一声,大雕振翅而起!

宁射真不敢放松,紧紧抓住那雕足,他知道,如果他抓不住这只雕,李悦和赫连英绝不会放过他。

但这大雕着实犷猛,挣扎着将绑在树间压着大石的绳网拉的渐摇渐松。

宁射真吃惊之际,不禁又伸出另一只手,这一下,两只手各抓了一只雕足。

那只大雕不意有人这般拼命,扑楞着翅膀一飞冲天!

只听“啪”的一声,绳网的线被挣断了,宁射真整个人从网眼中激射而出!随着大雕腾空而起!

那大雕也察觉有异,低头间惊异的看见宁射真,爪上一松,公鸡扑腾着落到地上,宁射真的人却已经到了半空中!地面上李明开等人目瞪口呆。

好大的雕!

好勇猛的雕!

宁射真很快发现了异样,一低头,山川河岳竟然全部在身下!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惊恐万状的抬头看那大雕,只见这大雕双翅振飞之际,宽达一丈半,翎毛黑褐油亮,筋骨如钢似铁,此时反扣在宁射真腕间的钢爪锃锃发亮,仿佛两只精钢铸就的铁箍箍在宁射真腕间,皮开肉绽!但宁射真哪顾得了这些,紧闭着眼,泪流满面,一刻也不敢朝下看。

那大雕虽然健壮异常,宁射真毕竟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比不得野鸡野兔,那大雕拖了一阵,似乎在思量,这会儿终于决定还是弃了爪下的猎物,再寻美味。

于是爪将钢爪一松!

宁射真猛觉腕间一轻,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不禁双手反向用力抓紧那雕足,血丝流下来,但他绝对不会松手!

此时施力力与受力方完全调了个个儿。

此刻性命倏关,他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到了腕上。铁箍一般攀住雕足。

这大雕很快发现这次的猎物异样至极,竟然不受它的控制,它略一低头,正与宁射真绝望而坚决的眼神相撞,宁射真看着那双直入人心的寒眸打了一个寒颤,脑中却闪过一个念头:我不能松手!

大雕有些发怒,双足前后一挣,似要挣开宁射真的箍制,但宁射真全身力气所至,这大雕又在高空中,用不得全力,双足又没有宁射真的双臂长,大雕的挣动竟然完全无效。

大雕怒了,上下狠狠的扇动双翅,铁般坚硬的双翅拍打在宁射真身上,剧痛无比,宁射真咬牙相持!

他不能松手,他必须忍住这疼痛,他不能死!

大雕又拍了几拍,宁射真丝毫不为所动。大雕的身形在空中已经失去了平衡,这才停止对宁射真的攻击。继续飞翔,又似在琢磨怎样能甩掉这粘人的猎物。

宁射真紧紧闭着眼睛,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松手!

他低头,只见高山和大河俱在身下,缈不可视,身在高空的感觉又让他惊惧异常,他不禁又紧闭了双眼。

他想到此事的前因后果。

家里从小贫寒,模糊的记忆中,有两个大男孩和一个大女孩叫他弟弟,有两个小男孩和两个小女孩叫他哥哥。五岁那年,因为母亲病重,耗尽了家中所有的积蓄,但病却依然无法根治,为了筹集医药费,父亲无奈之余,只得将中间几个生下来又无力抚养的孩子哄到街上,最后,才被李明开挑中宁射真,花了三两银子买去了。之后亲人们的音信全无。

从小跟着李明开一家做牛做马,宁射真倔强而伶俐,牧场上所有的活都能做,饮马,割草,铡草等等,长到十七岁,还跟着牧场上一个穷秀才学会了识字。

那天赫连英为了在李悦面前显示自己,去试着抓鹰,不料这高难度的动作让他这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不但没抓到鹰,还受了伤。当时宁射真便在一旁绑野鸡诱鹰,正看见这些。

李悦一来不愿情人在下人面前丢面子,二来为了讨好赫连英,一气之下,硬诬宁射真当时一脸嘲笑!

并激得李明开,让宁射真去抓鹰。宁射真从来没有做过这事,心里虽然紧张,但是又不肯服输,只得站在网下,便被这只前所未见的大雕带到空中!

也不知飞了多久,那大雕忽然又发作起来,在天空中忽然盘旋起来,宁射真瘦小的身子随着经的盘旋不住的转动,不几圈便头晕眼花起来。但是他仍然紧紧抓住雕足!

这只大雕虽然力大,但是断不肯就这样平白无故的带着一个人飞翔,但又不能将下面这猎物像其他猎物那样摔到地上再慢慢亨用,现在它不再想用钢爪剖开猎物的肚子,只想着该如何摆脱这粘人的猎物。

大雕一圈一圈不住的盘旋,下面的宁射真头晕眼花,胃里一阵反涌,张口吐出一腔浊物,仍是不敢松手。

忽然,大雕的整个身子翻转起来,腿朝上背朝下,宁射真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撞到大雕温暖坚硬的腹上,还未稳定,猛的又全身朝下,恢复了旧状。

大雕不停的在空中猛烈的翻转,宁射真的身子一时撞到大雕腹上,一时又被抛落,胸腔大痛,胃里翻涌更甚,苦胆都被吐了出来。但他仍未放手。

大雕没办法了,忽然看见前面有一座山,忽然振翅而去!

宁射真刚从转圈的头晕脑胀中醒转过来,忽然看见那座大山,立即明白了这雕的意思,当下惊睁了双眼,眼见自己便要划过那山顶茂密的树木!这一划之下,性命可能无大碍,但是皮肉之苦却避无可避。宁射真惊恐万状,这高山之上的树木有十余丈高,一时打消了他跳下去逃生的念头。便看见树木枝干划腿而来。

嘶!嘶!嘶!

宁射真的两只腿上的衣服全部被那树枝挂烂,腿上残存的些许布料上下翻飞,腿上血流如注。宁射真咬紧牙,忍着那剧痛,双手始终紧紧抓着雕足。雕足又反向紧紧箍牢他的手腕。

大雕在山顶树梢间游走十几圈,宁射真的衣服拦腰而烂,几乎裸身,更被树枝挂的血肉模糊,没有一片完肤。

大雕绕了几圈,但是宁射真的顽强终于让它有些筋疲力尽。它这才带着宁射真向远方飞走。

这是一场人与禽的争斗,人不肯被雕从高空中摔死,雕不肯承认强壮的自己竟然对自己的猎物束手无策,因此二物相持着,飞过万水千山。

天黑了,雕在飞!

天亮了,雕在飞!

气温渐渐温暖起来,宁射真却几近晕迷。腿上大量的失血让他头晕眼花,他的全身只有一双手下意识的紧紧抓住雕足,不肯轻易服输。他随着大雕在空中已经飞了十几个时辰,又饿又累,他自己都不知道能够坚持到几时。

大雕带着宁射真也是十几个时辰未曾吃东西,它本来欲垂首去啄食宁射真,无奈颈与足间距离过长,他的坚利的喙始终无法触及足上的猎物,这才作罢工。它能想到的所有摆脱猎物的方法都已经用尽了,可是猎物的顽强大出它的意料,它发狠的带着这猎物不知飞了多久,纵是钢筋铁骨也疲劳不已。

终于,大雕决定妥协了,前面有一座小山,山下有一片空地,上面是柔柔的绿草。大雕晃动几下,宁射真睁开眼,也看见了那绿草。心中一动。大雕已经缓缓降下身形,宁射真似乎明白了大雕的意思,半信半疑的全身肌肉一紧。

十丈,五丈,三丈,两丈,一丈!

大雕轻轻的叫了一声,然后钢箍一般的铁爪忽然轻轻松开,宁射真感觉手上一松,低头一看,脚尖几乎已经挨着了地,他飞快的松手,摔下来。

宁射真紧张的看着又腾空而起的大雕,又看了看四周,想象着该怎样躲到一侧躲避这大雕的再次袭击。但是大雕在高空中盘旋片刻,又长唳几声,竟然飞走了。

宁射真死里逃生,见大雕飞远,知道大雕再不会危协自己,心中一松,瘫软在地上,死死的睡在那里。

宁射真又困又累,又见那大雕已经飞远,放了心,当下一觉沉沉睡去,身心的疲累与饥饿全部都忘却,一觉不知睡到何时。

过了不知多久,他忽然闻到一股血腥气,又听到一阵低低的嘶吼,一睁眼,不禁魂飞魄散,在他身侧,不足五步处,一只吊晴白额巨虎,眈眈而立!

宁射真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只虎,一动不敢动,只在喉间咽下一口唾沫。这时,那巨虎又嗷嗷的叫了几声。只见巨虎约一丈长,大半个人高,肌肉结实有力,四肢强健,屁股后面一只长尾雄奇的翘动。

宁射真的脑中念头百转,只没有一个念头可以救他性命。巨虎见他不动,又往前走了一步,二者相视。宁射真看见巨虎嘴角流下诞液,一股腥气熏人至极。略一低眼,宁射真看见自己全身衣服所剩无几,血肉模糊,轻松结了淡淡的黑痂,重的作口还触目惊心,有血丝挂在伤口上,全身血红逼人。想是那巨虎不知这重伤之人为何物,一时竟未下口,但是,那血腥气已经激起它的兴奋,下口是早晚的事情。

忽然,巨虎一仰头,大张着虎口,嗷的一声叫出来,锋利的牙齿在阳光下森森发亮,宁射真知道巨虎已经决定吃掉自己,见此情状,一个转身,奇迹般的站起来,往一旁的树林跑去,身后卷起一道风,巨虎已经扑至,前肢正搭住宁射真的肩膀,一股大力压来,宁射真立即倒在地上。脑后几乎已经觉到巨虎锋利的牙齿!

宁射真一心想要活下去,千钧一发之际,他奋不顾身的一个翻滚,只觉肩上一阵剧痛,已经被巨虎的利爪抓了几道血痕,他整个人忍痛滚到一侧,暂时脱离了巨虎的前肢,他又连连几个利落的翻滚,巨虎若扑若纵,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巨爪不时搭在宁射真身上,又被宁射真顽强的荡开。宁射真不停的翻滚,身旁却再无可避之物。

这时,一声朗笑:“好虎儿,加油啊,你好久没吃过人肉了,今天便给你开开荤!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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