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夜很黑，但黑夜中起码还剩一丝残月的光辉。

杀气，杀气凝重，弥漫整个屋顶，绝不留一丝空隙。

杀气说来本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没有一个杀人之人会否认它的存在。

杀气来源于人心，人若有了杀心，就会产生杀气。人心难测，不好捉摸，因此，杀气也显得虚无缥缈。

这般逼人的杀气到底来自何方?残月之下，屋顶之上，独孤梦已对眼前的人起了杀心。

独孤梦与夜长空此刻正相视而立，谁也不说一句话。沉默，死一样的沉默，沉默如果到了尽头，那就是死亡。

寂静，寂静的只甚下微风的声音。这风又从何处吹来？为何三月的风会如此寒冷?只因它来自于这月亮。

残月如此寒冷，从它上面吹过来的风又怎么可能会不寒冷？

比这风更寒冷的是月光，比这月光更寒冷的是人心，独孤梦的心。她到底何时才会出手？

夜长空终于开口，淡淡说道：“你赢了。”伴随着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他的整个人也跟泄了气一样低下了头。

独孤梦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一抹笑意出现之时，同时也带走了她眼中逼人的杀气，也带走了她周身的寒气。既然对手已认输，她就绝不会再出手。

“但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夜长空忽然抬头道，他的眼中似乎又闪过光芒。

“什么事？”

夜长空再次露出笑容，他道：“像我这样的人，遇到你这般大美女，若不问到你的名字，那岂不是亏待了自己。”

“你知道的。”独孤梦冷冷道“我叫韩梦。”

夜长空摇了摇头，他的眼神尖锐如鹰，他道：“我问的是真名!”

独孤梦有些诧异，她眼一转，思考了片刻，道：“韩月，‘月’是月亮的月。”独孤梦只说了一半真话，她现在的确是“寒月”，血衣楼的杀手“寒月”。

要说谎本不必全说假话，往往一半真一半假，比全是假话要更迷惑人一些。

“韩月...”夜长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嘀咕道，看这样子，他已然相信。

“名字倒是很好听，只可惜，太冷了一点。”夜长空说道，他忽又抬头，眼睛盯着眼前这如月光一般美丽的女孩。那女孩很冷，她的冰冷却也似这冰冷的月光。

“不好!”独孤梦突然说道。

“哪里不好？”

“你问了我一个问题，那我也应该回问你一个问题。”独孤梦笑道“不然，你敬我，而我却不回敬你，岂不是不尊重你。”

夜长空一皱眉头，他还没听过这种说法：“你想问什么？”

“你来这胭脂楼到底是所为何事？”

“呵呵。”夜长空笑了。“男人来青楼，只会为了一件事。”

“为了找女人？”

“没错。”

“尺素姑娘？”

“她是这胭脂楼的头牌，找她比找其它任何女人都合适。”夜长空承认。

“那你找她做什么？”

夜长空两眼一翻，嘴里小声说道：“男人来青楼找女人除了...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独孤梦眯着眼睛，低声对夜长空说道：“你觉得我很傻吗？”

夜长空一惊，正立起身子道:“你不傻。”

“那你为何不在我面前说实话？”

夜长空眼神变得飘忽，良久，他才缓缓道：“我来襄州城，其实是为了追查一个人。”

“谁？”

夜长空停顿了片刻，一字一字道：“桃花娘子。”

独孤梦笑了：“你并没有见过桃花娘子!”

“我是没有见过。”夜长空笑道。“但我至少知道一点，传言桃花娘子长得美若天仙，貌胜桃花。而且，她的武功也确实不错。”

“所以，你以为尺素姑娘就是桃花娘子？”

“并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只可惜你错了一点。”独孤梦道，她的眼中已经闪过一丝狡黠的微笑。

夜长空好像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他突然低头，陷入沉默之中。他的表情已如死灰，眼中原本激情的光芒全被浇灭。

“尺素绝不可能是桃花娘子。”独孤梦淡淡说道“你本不该相信传言。桃花娘子并不像传闻描述的那么漂亮，甚至她现在很丑，丑的已经不敢见人!”

夜长空依旧沉默，他的脸已经比死灰还要难看。

“但我还知道一件事。”独孤梦道。“尺素姑娘虽然不可能就是桃花娘子，但她也绝对和桃花娘子脱不了干系。”

“你怎么知道？”夜长空抬头问道，虽然心中有疑问，但他的眼睛已略微恢复光芒。

“因为这里是襄州郡。而我是襄州郡守韩知认韩大人府上的‘玉牌护卫’......”

“而尺素姑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襄州城。所以，你们韩府早就将她的身份查的一清二楚。”夜长空替独孤梦说了出来。

“没错。”独孤梦道。她说这两字时眼神略有跳动。独孤梦在说谎，韩府并没有查出尺素姑娘的真实身份。但如果连韩府都查不出，那倒是反而说明尺素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但独孤梦说尺素姑娘与桃花娘子有关，却纯属欺骗夜长空的谎言。

“但你绝不会告诉我尺素的真实身份。”夜长空道，他的语气变得坚定。“就像我不会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找桃花娘子一样!”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屋顶上变得更安静，连风声都没有，风也受不了这种肃杀的氛围。

残月渐暗。屋顶上，月光下的人影逐渐消失。

同一片天空，同一片月光下，同一时刻。另一个地方，另外两个人影。

屋内有灯，灯很残，灯光很暗淡，暗淡的连灯前的人都照不清。

一个人影，只手摇着一把扇子，他摇的不慢，但节奏却很稳。扇上有风，但那残灯上的一点火苗，却没有丝毫闪动。

即使你看不清他的脸，也看得清那扇子。即使你认不得那扇子，也应该认得那要扇子的节奏。这个摇扇子的人就是燕归来。

另一个人影却完全看不清，因为他太安静，起码要比燕归来安静的多。他甚至安静的跟一个死人一样。

一只手已经放在了桌子上，枯木黑皮的桌子，细嫩玉白的手。这只手简直是吸引人的艺术品，是天工精雕细琢的美玉。

这是一个女人的手，只要光看着这只手，就知道，这个女人一定很漂亮！

燕归来看得却不是桌子上的手，虽然他是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雅士。燕归来的眼睛盯着桌子上，那只玉手推过来的一封信函。

信函是洛阳硬纸，纸质绝属上品。信函叠的很好，本用玉金红蜡封住的信函，已经被人割开。函面上用着金粉墨写着三个刚劲而又飘逸的行草大字“江湖令”！

能使用这种金粉墨的人除了当今圣上外，只有一人。紫云峰下，紫枫林边，紫霞山庄，武林盟主，楚丁云。

“这是从哪来的？”燕归来轻声问道，他的声音虽然很轻，但随着他每一字说出口，桌上残灯下火苗就会微微舞动。

“自然是从紫云山庄来的。”黑影的声音也很轻，比燕归来摇轻，甚至听不出说话之人是男是女。

“什么时候弄到的？”燕归来又问道。

“这是刚刚我手下的探子从紫云山庄刀马手的手上截下来的。”黑影回答道“我只截下了一封，其他的江湖令也都将会分发到整个武林，大大小小二百三十六个门派。”

“你截下的是哪一封?”燕归来饶有兴趣的问道。

“自然是咱们江南七星塘的那一封。”黑影笑道“你知道的，我向来性子急，我自然也有我独特的接令方式。”

燕归来也笑了，他又将眼睛盯着那信封道：“看来这里面的内容你早就已经看过了。”

“我说过，我的性子向来很急。”

“那里面是什么内容？”燕归来的声音变得正经。

“楚丁云，楚庄主。哦不，楚盟主，听说了江湖中有璇玑明玉出世。楚盟主说，他紫云山庄祖上曾传下来一块璇玑宝玉，是他们紫云山庄的镇庄宝玉。只可惜，这件宝玉，在上一次魔教驱逐大战之中失去的踪迹。”黑影慢慢说道。

“楚盟主发出二百三十六道江湖令，召集天下武林人士，就是为了寻回他的祖传宝玉。甚至他还说过，谁要能为他们山庄寻回这块璇玑宝玉。他愿意将他的亲女儿，武林第一美女，楚湘蝶嫁给他。”

燕归来闻言，沉思了片刻，又问道：“你觉得楚盟主的话，有多少值得相信?”

“我信一半。”

“我也信一般!”

“哪一半?”

燕归来轻笑两声，说道：“我信他会将女儿嫁出来。我倒是想一睹武林第一美女的芳容。”

“呵呵。”黑影冷笑一声，他的语气已经变得有些生气。“不管这块明玉是不是如那楚盟主所言，是他们紫云山庄的东西。我倒是相信一点，那就是这璇玑宝玉，绝不是一块普通的名玉，其中必有玄机。而这楚盟主有绝对知道这璇玑宝玉的真正用处!”

“你说的不无道理。”燕归来笑道“看来性子急的人，也有冷静分析的时候。”

“我现在只想知道那块玉在哪。”黑影说道。

燕归来不语，他只是默默的将一个包袱平稳的放在桌子上。他的动作很慢也很稳，这说明这包袱里的东西是个易碎之物。

难道楚丁云召集天下武林人士要寻找的璇玑宝玉，就在这包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