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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家将军他有病》第1章 踏月入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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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哒哒哒。”

正值丑时,斜月悬空,星光明明,大安王朝京城的青石板路上,一辆灰篷马车疾行驶来,车头一只灯笼将前路照出一片光晕。商人装扮的赶车人似是怕马蹄声太响惊了京中居民,特意拉了缰绳教马儿放慢速度。

马儿悄悄走着。这辆马车怎么看都甚为普通,灯笼上也无任何标识,最后,在深巷中一道不起眼的小门前停了下来。

赶车人跳下马车,向四周扫视一圈,确认无人后在小门上轻轻快敲两下,再慢敲四下,再快敲三下。须臾,小门开了一条缝儿,开门人就着手中灯笼细细查看了敲门人的脸,点点头,推门迎了出来。

原来是个穿着青衣的老婆子,虽佝偻着腰背,那双盖满褶子的双眼却如鹰眼般渗着精明。赶车人掀开马车帘子,老婆子伸出胳臂,一只手从帘中伸出轻轻搭在其上,一个戴着斗篷兜帽的娇小身影随即落了出来,扶住老婆子的手才堪堪站稳。

老婆子打量着这只在她掌心微微颤抖的手,竟比她的手掌还要小上一大圈,在昏黄的灯笼光晕中透出玉般光泽,指甲莹润如贝,更显得玉手纤纤,令人不禁垂怜。

老婆子缓声问道:“你就是秦香栀?”

兜帽下一双水目盈盈向她看来,少女随即低头曲身,道声“万福”:“是。”

她身姿盈盈,老婆子却是不动声色,搀过她的手引她进了那扇小门,随行的一个小丫头也拎着包袱跟了进去。赶车人向老婆子点了点头,表示任务完成了,便驾车而去。老婆子锁上小门,带着二人往里走。

小丫头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容颜可爱,梳着双丫髻,一身粉红衫子略显破旧。她似是很害怕,很想往穿着斗篷的姑娘身边靠拢,可又害怕那个老婆子,只好紧紧跟在后头趋步走着,一双怯生生的眼睛打量着走过的地方。

这儿看起来是一座挺荒废的园子,老树枯藤遍地,一片干涸的水塘覆满落叶,一阵冷风吹过便沙沙作响,和着几声孤戚的鸟叫,把小丫头吓得几乎哭了,一不留神被自个儿绊了一跤,一下子扑到她家姑娘身上去。

穿着斗篷的姑娘好生生向前走着,被这么一撞踉跄了一下,身旁老婆子手掌一紧拽稳了她,小丫头哎呀一声扶了上来,愧疚道:“姐姐对不起,摔着了没有?”

秦香栀倒是没摔着,兜帽却歪落下来,她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柔声道:“没事,青岚要小心些,进了京城还不会好好走路,若再崴了脚,我可不背你了。”

小丫头嘿嘿笑着,调皮吐了下舌头,赶紧趁机搀住她家小姐不放手。

老婆子这才就着手中灯笼看到这秦香栀姑娘的脸,果然如镇国公大人所说,是一张俏丽无双的脸蛋儿,一弯嫦娥眉,一双水波眼,语调婉转如歌,态度如春风秋月,令人心醉,果真是一位精心□□出的美人儿。

老婆子狠狠剜了二人一眼:“是了,京城可不比乡下,若不慎崴了脚,就算有人来扶,也未必能再站得起来。”说罢使劲捏着那只玉手,恶声道;“快走!”

被捏手的人儿吃痛,却不敢哼出声,只好以另一只手轻轻攥了攥青岚的小手。青岚回捏了捏她的手指,两人这样相互安慰着,压下心内不安继续向前走。

绕过几段横在地上的藤蔓,一座散发着陈年旧味的老屋子伫立在枯水塘边,残檐断角,破落的窗户纸在风中发出呼呼的声音,青岚缩了缩脖子,越发抱紧秦香栀的手臂。

老婆子让二人呆在外头,推门进去点了灯火,才掀开帘子请她们进去。屋内陈设简单,外间设着一张花梨木圆桌,两只圆凳,墙上一幅泛黄美人图,一道纱账隔出一间寝室,只一张雕花木塌,深红色的帳幔垂在上头,一张梳妆台上倒是堆满了脂粉盒子,屋角碳炉上暖着热水。

屋内虽然简陋,却无半点灰尘,显然被人提早收拾过。

青岚帮她家姑娘脱下边缘已略有磨损的斗篷,露出里头半旧衣衫来:一件鹅黄交领,一条月白裙子,裙边绣着柳叶纹样。此时已是初秋,秦香栀还穿着这样单薄且不合时节,更显得她身姿纤弱。云鬓边只簪着一朵月白绢花儿,也是京中早就不时兴的样式。

老婆子细细打量她的身量,未满十六岁的姑娘已显出些许体态之美,行动又落落大方,是以这一身朴素旧衣也能穿得颇有气质,好看至极。

老婆子多扫了几眼她的旧衣,秦香栀倒没觉着尴尬,青岚却先脸红了,拿身体挡在老婆子和秦香栀之间。

秦香栀微微一笑,示意青岚去里间收拾包袱,自己又朝老婆子福了一礼婉声道:“多谢婆婆打点,辛苦您了。”说罢从袖中拿出一只绣花小袋,放进老婆子掌心;“请婆婆拿去喝点热茶罢,夜露深重,还劳烦婆婆为我走一趟。”

老婆子眼中这才有了点笑意,道声“姑娘客气”便接过小袋,提起灯笼道;“姑娘请早些歇息吧,午后大人会过来,辰时老奴会拿新衣裳来,请小娘子梳妆打扮。”

说罢她便退出去,掩上了门。

屋内只剩下秦香栀和青岚二人。青岚扒在门边儿上,看那老婆子走远了,才塌下一直紧绷的腰背,叹声道:“唉哟,这一路可累死我咯,姐姐累不累?明儿还要起那么早,真是不让人活了。”

秦香栀忍笑,走过来给她揉着背:“快收拾了休息吧。”

青岚答应着,将热水拿来倒进铜盆,伺候着秦香栀净手净面,那白嫩嫩的手被老婆子捏得有些红印子,青岚心疼地抚摸着,恨声道;“该死的老太婆,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秦香栀掩面轻笑,转身拿指头点她额头道:“小孩子家家的,你也懂什么是怜香惜玉!”

青岚眨眨水灵灵的大眼睛,自己也笑了,口中还不愿消停;“姐姐长得这样美,可不就该怜香惜玉嘛!镇国公大人这时把姐姐接回府,定是给姐姐找了门好亲事。哎,我们姑娘长大了,该出阁了!以后就有人来疼惜姑娘了!”

秦香栀站起身拿手拧她的包子脸,恨铁不成钢道:“这丫头嘴巴是越发混了!一天天好的不学,都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浑话!还不快去睡觉!这会儿你倒不累了是不是?”

青岚赶紧从包袱内抖出寝衣,嬉笑着给两人换上。

青岚跪坐在床榻外侧,端着烛台看了半晌却不熄灭,回头问正将一把青丝绾好放在枕侧的秦香栀:“姐姐,今晚可不可以不熄灯?”

秦香栀看青岚咬着嘴唇眼神怯怯,明白她这是到了新地方尚不适应有些害怕,便点头道;“也罢,你过来,睡在里侧吧。”

青岚欢天喜地放下灯烛滚到里侧去,笑嘻嘻帮挪到外侧的秦香栀掖好被子道;“谢谢姐姐!明早起来,我给姑娘梳个新学的发髻,特别好看!”

秦香栀道;“好。”

到底是小孩子,遭不住困意的青岚很快便呼呼大睡,一张包子脸蛋微微呼着气,甚是可爱。秦香栀忍不住戳了戳,掩嘴笑起来。

这孩子自打六岁就跟在她身边服侍,有时不像个女使,倒像是个妹妹,那样孤苦无依的环境中,秦香栀也很乐意有这个么能亲近的妹妹,是以两人一起长大,感情极好,平日里青岚对她向来是满口“姑娘”“姐姐”的混叫。

那次两人溜出外头玩耍,七岁的青岚崴了脚哭着喊痛,还是秦香栀踏着大雪将她一步一步背回家去。

家?

外头灯烛“噼啪”爆了一声,秦香栀猛然从回忆中被惊醒,才想起她们哪里还有家?

从前住在远离京城的偏僻处,在青芦馆中日日被逼着练习琴乐歌舞,端正仪容姿态,动辄打骂罚跪,日子虽难过,好歹也算个安身之处。如今她的父亲,大安王朝镇国公,忽然将她这个私生女接来京城,又这般掖着藏着,聪明如秦香栀,其实已经知晓自己的命运了。

只怕多半是要被当做不可见人的筹码礼物,送给某个人,来帮助镇国公达成目的。

秦香栀背对着青岚,看着时不时爆出灯花的火烛,都说灯烛爆喜,可在她看来却像是个笑话,嘲笑着她的命运,她的晦暗的明天。

她想起从前娘是那样美丽温柔,琴棋歌舞每一样都那样精通。这样美好的女子带着不满十岁的她千里迢迢来到这镇国公府,换来的只是镇国公一句“我不认得你们”,然后便将她们撵了出去,连一文钱也没有给。

冰天雪地中娘俩没了去处,多少心怀不轨的男子觑眼看着缩在街角的她们。

直到镇国公又派人来找到她们,将她们远远送到那个叫青芦馆的地方。秦香栀以为父亲是想要待她们好,他派人来照顾母女俩,还请了女教师来专门教习秦香栀那些歌舞琴乐。

她的歌舞都学得很好,被夸极有天分。她兴奋地向母亲讨喜,母亲却抱着她流泪道:“阿香,娘好后悔,不该带你来找他的。”

天真的秦香栀觉得自己会跳舞能唱歌,长大后就能和母亲一样美丽了,有什么不好呢?

直到年初,暮雪未化时,孱弱的母亲最终病逝,她才终于明白了一点半点——母亲临终前听到跟前侍奉的老婆子们嚼舌根,说国公爷要把香栀姑娘嫁人了,真是可惜。

母亲吐了血,颤颤巍巍抱着她哭了许久,不多时便撒手而去。

她抱着母亲哭喊着:“娘,阿香要嫁人了,以后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去过好日子了,你等等我,我们一起去好不好?好不好?”

秦香栀眼前泪花模糊,数不清眼前的灯烛又爆了几次,她咬着手指闭目流泪,心头的恨意一股一股涌上来。那张属于“镇国公”的脸,在她眼前不断浮现,明明看起来和蔼又慈祥,秦香栀却觉得宛如恶兽,使她浑身恶寒,心口一阵一阵疼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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