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细雨洒落树梢，夜的漆黑让空气变的冷了。一扇小窗内微弱的油灯下一个丫头手拿旧衣，不停的缝补。针刺破她的手指，血滴和泪水同时滴在衣裳上，她回眸望去自带冷漠。

身后的妈似乎看到了，发狂似的拿起扫把往丫头身上打:“程衣媛，你弟弟明天要穿着这身衣去见智家公子，如果有幸还可以给智家公子当个书童什么的。你把衣服弄上血了，你让你弟弟衣风怎么穿呀。”

公元前497年，晋大夫赵鞅欲将邯郸五百户迁往晋阳，其族弟赵午在进攻齐国后才把五百户人家迁到晋阳，赵鞅于是杀死赵午，赵午之子赵稷据邯郸发动叛乱。

程衣媛慌乱的捂着身体，随之而来的棒乱打而来，从空气中冷冷的传来:“你自己想办法哈，把衣服弄干净，明天还要是干的。”说完程母带着弟弟挤在一张木板支的床上。

衣媛手拿衣服转到屋外的井边去洗。阴沉的天没有给她好脸色，雨下的更大，忽而雷电又来凑热闹。她的手拼命的搓着衣裳，雨水和泪水一起流落衣服。

夜深了，她拿着洗好的衣服走回家去。颤抖的手脱去身上的衣服，瘦小的骨架上看不到几两肉，显得这女童格外可怜。她穿上弟弟的衣服兴许自己的身体可以把衣服捂干。她又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衣服挂起来，祈祷明天自己的衣服也会干。

天渐渐亮了，雨也停了。衣媛摸摸衣服已经干了，她还记得要煮早饭，敲开装米的缸里，只有一把米，也就是说早上这顿过后她们就断粮了。

这时妈走了过来，她突然哭倒在地:“可怜我们母子，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程大锤，你这老家活撇下我们母子，你说你进谁的军营不好呀，偏偏进了赵鞅赵大人的军营，现在可苦了，那中行氏和范氏都要帮那赵稷。要是赵大人输了，那你这小虾不要提前挡枪，当炮灰吗？现在没粮了，怎么办，怎么办？”

程衣媛的母亲陈兰越哭越烈。

“我去街上乞讨，有大户人家看我们穷人可怜，多少会有人施舍。”衣媛站在陈兰身边说。

“你去，那你快去，我来煮饭，等你弟弟吃饱，下午我还要带他去智家，看看能否有些出路。”

“没准弟弟让智公子看上，从此跟着公子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衣媛安慰母亲说，却忘了自己淋了一晚上雨，穿了一晚上湿衣服已经感冒了。她脱下弟弟的衣服，换回自己破烂不堪，还没干的衣服，出门而去，离去的身影不由的让人心疼。

走在都城的街道，路边的乞丐不占少数，他们都蓬头散发，灰头垢面，衣衫褴褛。忽然一富家公子走来，只见路边的乞丐都蜂拥而上:“可怜可怜我吧，施舍点吧，公子，公子，施舍点吧。”

那公子冷眼看了一下众位:“穷乞丐，滚远点，别把本公子衣服弄脏了。”

街道上还有昨晚下的雨留下的水坑，有的人跪在水坑里等待人施舍，可丝毫没有引起公子的怜悯之心。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好心的公子，救救我们吧，我家有80岁老母，下面有两三岁孙儿七八个，儿子被抓去打丈，媳妇因劳累过度累出累伤风。80岁老母终日以泪洗面天天寻死，称拖累后人了。给口饭吃吧！”一个60岁的老阿婆苦苦哀求道。

公子打趣的说:“你家老母说的没错呀，她的确拖累你们了，她老了又务不了农，死了省一口饭可以给你孙儿吃，在过几年你也一样会拖累大家的。”公子自带冷笑。

那老阿婆顿时哭的惊天动地。

这时一有学之士走来，他器宇不凡，面带圣像，来了就撩了一句:“公子此言差矣，我中华乃礼仪之邦，尊老爱幼乃中华民族之传统美德，你怎能说老母亲拖累后人呢，孝敬父母是每个子女的义务。来，子路，把我包里所有的食物分给大家吧！”

眼尖的群众当即看出来了:“原来是孔圣人。”

一见有粮了，大家都纷纷抢夺，也不管什么孔圣人了，等他啰嗦完食物早被抢光了。

衣媛也在人群众争抢，因为太瘦年龄太小，她被压在地上，有人甚至踩在她身上，她强忍着疼痛和泪水，伸手去够快要到手的食物。终于她摸到了，与此同时众人纷纷去扳她的手，拉她的胳膊，扭住她的大腿，只见她在人堆的簇拥下显得奄奄一息但还在保护刚夺来的食物，而群众也豪不松懈。

突然只听哇的一声，所以人都静止了，原来她哭了，在看她那缝缝补补的破衣服瞬间支离破碎。她只有一件衣服，她还是个女孩子，生活给了她无尽的羞辱。

这时从路边另一头走来一富家小男孩。他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女孩身上:“穿我的吧，这衣服送给你。”

衣媛闪着双目打量他说:“男女授受不亲。”

男孩笑了说:“别傻了，我们都是小孩子。跟我走，我家厨房有好吃的。”

女孩跟着男孩的步子往前走，她被这从天而降的幸福暖了，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富家小孩会对她好。

走到男孩家厨房，衣媛问:“你为什么会带我来你家拿吃的，是同情吗？”

男孩善良的眼神看着衣媛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看到你倒在地上跟人抢东西吃时，我一下子心疼了。”

衣媛似乎明白了，她一直是可怜的象征，看到她这样生怜悯之心也属正常，可世道冷漠当今社会也没几个人有同情心了。

她知道男孩善良而单纯就告诉他:“我的真实生活远比你看到的这一幕可怜的多。”

男孩笑了，像在笑女孩的个性:“有多可怜，给我说说。”

“尊卑有别，我们穷苦百姓，不敢跟你多说，还有把你这衣服拿走，给我找件旧衣服，不然回家别人会笑我的。”

“别动气，好妹妹，我给你找，这件衣服也拿回去，留个纪念。我们相识算缘分，也许你长大会记得我。”男孩说。

可能从出生到现在从没人对她说话这么好听，她的内心突然从几百里的冰山里融化了:“长大你会记的我吗？”

男孩笑了说:“会的，因为我看到你的时候感到莫名的心疼。我希望你好好的，每天开开心心的，我不想让你痛苦。”

说完他找来衣服，衣媛换上。他又把自己的衣服和一些吃的包好放在她手上。

这时男孩的大哥闯了进来，他打量了一下男孩和女孩说道:“好哇，赵无恤，你天天把我们家东西往外送人，你这个贱婢的儿子，想把我的家产都败光是不是。”此人正是赵鞅大人的大公子赵伯鲁。那男孩正是赵家小公子赵无恤。

赵无恤连忙走到哥哥面前陪不是:“哥，可怜可怜她吧，你看她的样子真的很可怜的。”

那赵伯鲁满脸衡肉道:“你配叫我哥吗？我出生高贵，而你是奴隶肚里爬出的贱货，父亲从没把你放在眼里。”赵伯鲁越说越嚣张跋扈，简直把赵无恤的人格尊严踩在了脚下。

“给本公子学狗叫，我就让这女孩带走这些东西。”

只见赵无恤马上趴在地上旺旺的叫起来。赵伯鲁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此时赵无恤立马站起来，拉衣媛的手说:“我们赶紧走吧，我怕过会在遇到二哥，三哥，四哥。”

衣媛泛着眼睛看赵无恤说:“想不到你在家的地位这么低。”

赵无恤面无表情的回了句:“这叫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赶紧走吧姑奶奶，你想我等会在学狗叫吗？”

说着他们朝外走去。他带她来到一片很美的花海，漫山遍野开满了五彩斑斓的野花，还有蝴蝶飞舞。

衣媛走向前:“我从来没注意到这有这么美的景色。”

赵无恤走过去说:“你一直生活在饥寒交迫那还能注意世界美不美。”

衣媛调皮的说:“那你呢，在家也没什么地位。。”

“我无所谓，我和我母亲虽身份卑微，但母亲长像花容月貌，倾国倾城，我爹的那些大小夫人们那个不嫉妒她的容颜。她的美貌得以让我爹这样的英雄折服，才有的母凭子贵。所以母亲即是我的软肋，也是我的骄傲。我不觉得我和我母亲在赵家的地位有什么问题。”

衣媛笑了，她笑的那么开心，却不知道是为什么笑，可能觉得眼前这位小公子挺有才的。

接着衣媛说:“你说我长大会不会也倾国倾城。”

小赵无恤看看衣媛噗嗤一声笑了:“不知道，要是你长大了也倾国倾城那我长大了取你，我不在乎取平民。”

“哈哈哈哈。”衣媛忍不住笑。在看那片花海，随风摇摆，像仙女舞动着裙子偏偏起舞；蝴蝶萦绕，像永不背叛的追随者相依相随。风儿沙沙作响，轻抚着童年的面庞。待到骄阳似火，午时时分他们各自离开。

衣媛回到家，带回了食物，也算是交差了。母亲翻开衣媛带回来的包裹:“还有这么漂亮的衣服，衣媛，你说你弟弟穿上这件衣服，是不是就不算寒酸了，给智家公子当书童的几率是不是就大一点了。”

衣媛看着母亲兴奋的样子不忍打击她说:“一定是的。”可她心里充满疑虑，怕是东施效颦弄个到洋不土惹人生笑。

谁知母亲真的让弟弟穿上了赵无恤的衣服出门而去。衣媛紧紧随后跟着。

他们来到智家后院，院落里堆满了人群，都是些中下等的家庭，父母带着孩子。只见后院最宽敞的地方搭着个台子，台上站着智家管家，他双手背后走来走去，双眼巡视四方，看人的眼神似乎在勾魂，能把人烂在肚子里的话看穿。紧接着一中年男人掺着一老太爷走来，后面跟着些富贵人家的孩子。老太爷面目冷淡，眼神深邃，透露着心狠手辣及老谋深算，深显千年王八万年龟的作态，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晋国执政正卿荀跞。旁边的中年男人就是那他碌碌无为的儿子荀申。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荀跞偏爱他的孙子智瑶。智瑶从小天资聪颖，做什么都比其它孙儿强三分，所以深的老爷子喜爱，应了他心中所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不给他孙子找书童，多么寄予厚望。一年间智瑶大大小小书童换了十几个，都不近人意，可老爷子总要找出个中意的。

这回智申别出心裁，找来各个家簇的少爷公子前来做参谋。其中就有赵无恤和他的母亲，兄长。只见管家弯腰哈背的走向前去迎合:“荀跞大人，你看看，仔细瞧瞧，有配的上咱家小少爷的吗？”

荀跞望了望他请来的富家子弟说:“你们看看，那个比较合适。”

管家马上叫应征的小孩子站住一排，然后对那些公子哥说:“各家少爷们，你们帮忙使使眼力。”

那赵无恤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小孩穿着自己的衣服，脸刷一下红了。赵伯鲁也看出来了，他神色有些慌张。这时智瑶走向前去打量了程衣风好久说了一句:“这衣服好像有些眼熟，看你那一脸穷酸样，怎么有钱买这么好的衣服。”

赵伯鲁显的更慌张了，赵无恤的脸色更红了。生怕智瑶认出来。

智瑶围着衣风转了一圈说:“我想起来了，这是赵无恤的衣服。哈哈，我说我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顿时赵无恤心里像翻倒了五味瓶似的。

智瑶骄傲的说:“早听说赵无恤母亲出生卑微，没想到攀上高枝生出的种还是脱离不了贫贱样，瞧贱民和赵无恤穿一样的衣服。可见你母亲野鸡飞枝头还变不了凤凰，生出的种还是贱民，奴隶，哈哈哈。”

顿时赵伯鲁也火了，他冲赵无恤吼:“早叫你不要把家里的东西给平民百姓，你偏不听，还把衣服也送人。”

空气一下冷了，只有智瑶洋洋得意。

赵无恤的母亲拉着他在耳边细语:“别动气孩子，你能忍的，你可以的，忍一下就过去了。你爹现在还在打仗，正等着荀跞大人带魏家韩家去搭救。你现在忍一下就过去了，还可以救你爹一命。”

赵无恤安耐不住羞涩拔腿就跑，冲出了门外。他没有冲智瑶喊叫，他做到了，母亲说的话他听进去了。

这时衣媛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堪，她也跑出去追赵无恤。

可赵无恤没有等她，直径跑到了那片花海才停下。衣媛以气喘吁吁的赶到。

衣媛慌张的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想把你的衣服给我弟弟，可我不想看到母亲失落的眼神。”

“那男孩是你弟弟，现在你看到我被羞辱了。”

衣媛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可是她没有任何能力改变。她开始哭了，一直不停的哭，似乎哭可以把一切不满，世界的不公都宣泄出去。

小赵无恤看到衣媛哭了，他一时束手无策，只在一旁不停的说:“衣媛别哭，衣媛别哭，我在也不惹你生气了。”

衣媛没有停止，因为她觉得世界冷漠，唯一给过她一点温暖的人，她却伤害了他，可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哭哭泣。

哭着哭着，她执着的走了，赵无恤看着她执着的身影离开。

衣媛走了，她内心久久徘徊着赵无恤被羞辱后脸绯红的样子，而这罪魁祸首竟是自己。

赵无恤也走了，当天夜里赵无恤彻夜难眠，梦醒时分嘴里还不停的说:“衣媛，别哭，衣媛别哭。”

一阵夜风吹过。

时间到了第二天，衣媛的母亲高兴的说:“想不到你弟弟被选中了，多亏这身衣服。衣风赶紧收拾收拾，我们去智家，要是你一直能跟随智公子，以后也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说起话来也就有份量了。”

母亲话一出，衣媛只觉得害怕:“就怕是祸不是福，是祸躲不过，我们还是不去了吧！”

母亲开始恶狠狠的对衣媛说:“你这丫头，看你说的，你就见不得你弟弟好。”

衣媛在家的身份地位太低了，她无力阻止母亲做任何决定，只得任由母亲带着弟弟去智家。

傍晚母亲独自回来了。她进房后喝了一杯水，然后拉衣媛过来。此时她心里在运粮着一件更疯狂的事情。

只见她为难的说:“衣媛，你弟弟的事算了结了，我想去找你爹，他一人在战场上难免孤单，有可能回不来了，我想去陪他，我怕在也见不到他了。你也这么大了，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的，不如我现在把你送去二狗子家做童养媳。”

此话一出，衣媛感到天大的不愿意:“妈，我问你我是不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把我往火坑里推呢！我从小到大没有感觉到家的温暖，只有你冰冷的语言。我拼命的做好每件事，拼命的讨你开心，可你对我的待见从未改变过”

陈兰听到女儿说出这样的话气打不从一处来:“你妈苦了一辈子了，你知道不，你以为我养你们姐弟容易。我每天早早起做工，一刻也不敢休息，遇到困难就拼命的保护这个家。受尽了别人的气。这都是命，谁让我们是穷人呐，穷人天生就比富人低人一等。你也一样你现在受的苦只是刚开始，娘知道你不想做二狗子同养媳，女人就是菜籽命，嫁谁不是嫁，二狗子知根知底至少他爹妈是个好人。”

衣媛不知道怎么办了，她大喊一声:“不要。”然后从家里跑了出去。

陈兰赶紧追上去，边追边喊:“死丫头，快回来。”

此时的衣媛内心一片茫然乱糟糟的，反正不要母亲追到就好，这个家不能留了。她拼了老命的跑，像匹脱缰的野马，释放了自己所以的能量。陈兰老了，她的体力远远不及衣媛，任凭她竭尽全力也没能把衣媛追回来。

眼睁睁看着女儿跑了，陈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女儿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