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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爱情的故事》第七章 红梅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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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塑料袋,迎着昏黄的路灯,在空旷的广场上,被风吹得,孤独的打着转,它不是膨胀或畏缩,不是歌者,亦非今夜的舞者,它只是,在午夜迷了路,抱膀在风中瑟缩的,一只来自远方的的塑料袋。

有人问我,你觉得,过去和现在,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我说,天气。小时候,冬天好冷。

小时候,冬天真的冷。

不怀好意的白毛风,肆虐着整个冬季,出其不意的大雪,铺天盖地的没过脚踝。那时候,最想知道凌寒盛开的梅花,是用什么办法做到了,一丝不挂,就可以不畏严寒。那时,我好羡慕它的美,好厌恶自己棉花包似的笨重。

西北风吹得脸针扎似的疼,又厚又丑的棉袄和带着背带的笨拙棉裤,竟一点也挡不住那时的严寒。黑色趟绒棉鞋里的十根脚趾,紧紧抠着鞋内底,早没了知觉。

我紧紧缩成一团,手缩进了袖管,尽最大的努力躲在母亲身后,尽量把寒冷交给她。

我紧紧抱着母亲的腰,她顶着风,使劲踩着那台据说是她嫁妆的二八自行车,浑身机关不敢丝毫松懈。

那车,即便栽着两个人,仍是显得,大的突兀。

雪,早在昨夜就停了,房顶的雪沫子却被无处不在的西北风吹得漫天乱舞,模糊着视线,打在脸上变成了水,又结成了冰。

母亲顶着寒风,呼呼喘着,摇摇晃晃的踩着她的嫁妆,她紧紧锁住车把,一吸一呼吐出的哈气,好像在抽着一支古巴产的大号雪茄。

风,几次让她的口罩结了霜,哈气又将它吹开;风,几次将车身吹歪,她又下死劲,以她并不高大的身躯,努力保持着平衡。

她的声音穿过口罩,冻手,就把手揣我兜里。

我冷,把手揣进了她两侧的兜里,仍不忘在兜里,抱着她。

我抬头看着她的背影,长大了真好,不怕冷……

她在风中颤抖,我在风中瑟缩,吼吼叫着的西北风,总爱在冬日,戏弄无依靠的母子。

藏在雪里的贼冰,出其不意的给这对寒风中的母子下了绊子。她左右摇晃着车把,找平衡,又突然想到背后的我,一只手慌张的去护我,车,在她的瞻前顾后中,倒了,我们狼狈的一头栽进雪窝里。

车子,压住了她半边身子,她微闭着眼,嘶嘶哈哈,哈气短而急。

我在一旁呆呆的看着,慌乱的不知该做什么,于是,哭了。

她艰难,却因紧张而迅速的起身,摘下被刺破了的手套,用她被车把挤压的淤青的手,攥着我的手,仔细查看我的周身上下。

我完好无损,哭,是被吓得。

我盯着一脸雪沫的她,她的脸好冷,我恐慌的干嚎。

她严肃的告诉我,不许哭。

我侧身,低头,不敢看她,抠着裤边,默默的掉泪。

母亲蹲身,扶正了我的肩膀,我看着她脸上不知是水还是泪化成的冰,惴惴不安。我怕极了她,怕她在这里打我,更怕被路过的同学看见。

她看看左右,说,把眼泪擦了。

我并没有擦眼泪。

她又说,想摆脱这样的日子,就要出人头地。

我知道,她也不止一次说,我们这种出身,出人头地的办法,也是唯一办法,就是好好念书……

我发誓,好好念书,让我,也让她不再畏惧寒冬,让我,也让她,过上暖烘烘的好日子。

我吸了吸鼻子,无助的看着她,她坚毅的眼中,突然盈满了泪水,她颤抖着伸手擦着我脸上的泪痕、雪痕,接着,突然一头扎进我怀里,拼命打着我的后背,哭……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也该长大了,我想保护她,尽量站直身子,用后背迎着她的攥不紧的拳头,让她打。

她突然停手,懊悔的看看四下,又爱怜的看着我,我伸手默默给母亲擦眼泪。

那哭声,一直在我心头耳畔,萦绕不去。直到二十二年后的今天,一切重现,我才听懂了那哭声,有委屈,有怜爱,有埋怨,更多的是自责,她打的不是我,是她自己……

每每回想起那时的她,才发现,她才是凌寒,开得最盛、最艳、最美的梅花。

我拼命的伸手像抓住六十楼玻璃中的她,因是徒劳,一阵比那年冬天还冷的寒意袭的我浑身瑟缩。

妈,我只想,在冬日里,紧紧攥着你的手,像你保护我那般,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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