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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鼎至阳传》第六十五章 清夜难眠思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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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俱芦王冷滋晨饮酒微酣后,牵动往日情思,醉舞扶摇,浅吟低唱,神情十分凄苦。洛城东见她如此,也不禁动容,轻轻走到她身后,柔声问道:“大娘,你还好吗?”

冷滋晨“嗯”了一声,慢慢低下了头。洛城东又问道:“大娘是在想念一个人吗?不知此人是大娘的什么人?”

洛城东上前问话,本是出于关切,可谁知冷滋晨猛一回头,眼中虽仍带泪光,却已怒目瞪视着洛城东,沉声斥道:“关你屁事!”横挥右手酒坛,砸向洛城东左脑,她出手如电,洛城东冷不防,吃了一惊,急忙倒退低头避开,冷滋晨并不罢休,跟步进身,甩开臂膀,一招“海底捞月”,酒坛从下往上撩起,洛城东向后倒翻筋斗躲过,冷滋晨又一个“叩关攻秦”,酒坛中宫直进,撞洛城东心口,洛城东微一侧身,右掌贴住酒坛,将酒坛推向一边。

冷滋晨心中窒闷,此时动起手来,已难以自制,只管一味挥舞酒坛,当作铜锤使用,连绵不断地进攻洛城东,洛城东翻腾跳跃,东躲西闪,并不还手,也不让她打到。

两人在院中翻翻滚滚地过了三四十招,冷滋晨又用酒坛砸洛城东头顶,洛城东向左跨步避过,右掌潜运内力,横掌击出,“啪”地一声,击在酒坛上,将酒坛打了个粉碎,洛城东紧接着向后跃出一丈开外。

冷滋晨手中酒坛碎裂,不再进攻,叹了口气道:“算了,我累了。”一指旁边门朝东的那间木屋,道:“你就住这间屋子吧。”说完便回身进入挂着“醉云居”匾额的正房木屋内,关上了房门。

洛城东摇头轻笑,觉得冷滋晨虽喜怒无常,却也是恣意率真,倒有些可爱,只是她身在魔教,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可对其坦诚以待。

洛城东思忖一阵,已觉乏累,便走向偏房木屋,推门进去,晃亮火折子,借着亮光,只见房内桌椅几案,衣柜床榻,各色家具一应俱全,陈设整齐,并且时常打扫,都很洁净。

洛城东点亮桌上油灯,看到墙边一张悬挂青布帐子的床榻上,安放着凉簟瓷枕,他已有困倦之意,和衣躺在榻上,很快便睡着了。

正睡之时,忽然一阵箫声传来,将洛城东从梦中惊醒,他坐起来侧耳倾听,那箫声婉转悠扬,蕴含着无限的离愁别恨、思念怅惘,令听闻者心碎。

洛城东起身出门,大概已过三更,新月如钩,斜挂天际,再听箫声并不远,在静夜中分外清晰。洛城东循着箫声传来的方向,转到木屋之后,沿着小路,穿过一片树丛,只见前面有一座山岗,岗下又有一个山洞,洞口宽阔,人可以直立走入,洞中有灯光闪烁,那哀婉的箫声就是从这个洞里传出。

洛城东轻轻走入洞口,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这香味十分浓郁,也很特别,让人有种如梦如幻的感觉,似乎是花香,但从未闻到过,不知道是什么花所发出。洛城东向前行过数十丈,往左微一转弯,里面是一间宽敞的洞室,洛城东放眼看时,不禁惊得全身一振。

只见洞室里面有一个石砌的台子,台上赫然放着一口黑漆的棺材,显得突兀而可怖,在石台周围的地上,种着十几株奇特的花,说这些花奇特,是因为在紫色的枝茎上,叶子都是鲜红色,而花朵却是墨绿色的,与一般的花正好相反,花朵的形状好象玉兰,但绝非玉兰,花瓣还有些晶莹剔透,十分美丽,放射出幽暗的地狱般的诡异光芒,摄人心魄,洛城东闻到的异香就是这些花所发出。

在棺木之前,站着一个红衣女子,正在吹着洞箫,这人正是冷滋晨。洛城东壮着胆子又向前走近几步,看清棺木之前贡桌上摆放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先夫陆翰文之位”。

洛城东心想:莫非牌位上所写的陆翰文是这位冷法王的先夫,是令她苦苦思念、郁郁寡欢的人,而这个人就躺在石台上的棺木之中。

洛城东有诸多疑问,却不敢打断冷滋晨的箫曲,只在她身后默默地静听,直到冷滋晨吹完一曲,其实她早已知道洛城东进洞到了她身后,可是她并不回头,静静地看着棺木。

洞室中一片静寂,只有那些墨绿色的花朵笼罩着奇异的光晕,散发出浓郁的幽香。过了一会儿,冷滋晨首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开始说话,讲述那铭心刻骨的往事,洛城东也似乎经过了漫长的等待,终于等到了获知真相的时刻,他全神贯注地开始用心聆听。

冷滋晨用一种十分平和而舒缓的语气说道:“二十年前,在那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我奉命到湖广常德府桃源县,这一日行至洞庭湖畔,天很蓝,湖面上清风吹拂,湖水荡起涟漪,湖边花开烂漫,碧草如茵,我正走在路上,见到有一个男子从对面走过来,这个人身穿紫衣,背上背着一把宝剑,长的一张白白净净的面庞,两只眼睛清澈如水,眉宇间倒有一股英气,他的装束很象是个身怀绝技的侠客,我就看了他一眼,不料看到他也怔怔地看着我,我便把头转向一边,不再看他。我们擦肩而过,我仍往前走,可是刚走几步,便听到后面有人跟随,我回头观看,正是那个少年侠客,他见我回头,急忙停下,看向别处,似乎是在观赏风景。我并未在意,又继续行路,可是他还在我身后,一直跟着我,我若回头,他就站住,也不讲话,像这样几次之后,我猛地转过身去,他又立住,目光闪烁,想看又不敢看我,我起了疑心,快步向他走过去,他却显得十分紧张局促,我拔出剑来,用剑抵住他的咽喉,他也不躲闪,我问他为何跟着我,想做什么,他开始嗫嚅着不肯说,我又把剑向前递去,已顶住了他的肌肤,他仍不躲开,我的声音更加凶狠,逼问他想要怎样,他双颊绯红,说出了一句话,他说他一直跟着我,只是想问我叫什么名字,当时我虽然是个姑娘,却也猜到他是喜欢我,我不禁也羞得面上发热,立刻收起宝剑,转身就走,可那时的我心中却十分喜悦。”

时隔二十年,而冷滋晨对这次初见仍记得清清楚楚,所有的细微之处都未漏掉,看来当时的一切已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间。

冷滋晨继续道:“我没走多远,他又在身后叫我,他一叫我,我便站住,他还问我能否赐教芳名,我对她说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怎么能告诉你,他傻笑着向我道歉,说他确实太唐突了,然后他告诉我说,他叫陆翰文,是华山派的人。”

洛城东心中一动,想起华山派掌门是冲霄剑陆翰章,而他说的这个人叫陆翰文,怪不得刚看到牌位上的名字时,感觉有些熟悉,于是禁不住闻到:“大娘,不知道这位陆前辈与当今华山派陆掌门是否有何渊源?”

冷滋晨答道:“他就是陆翰章的胞弟。”顿了一顿,接着道:“他说了他的名字,我原想随便说个假的名字糊弄他,可是当我说出口时,还是将我的真名告诉了他,他问我是哪个门派的,说来日要去找我,我只说若是有缘便能再见面,就往前走了。可是走过一段之后,我又忍不住回头看,却不见了他的踪影,不知为何,当时我还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有些失望。中午时,我到了一个镇子上,进入一家饭馆儿用饭,我坐下不久,有两个面目丑陋的东西见我孤身一人,对我出言不逊,想要轻薄我,我怒火中烧,就想好好教训他们一番,可是我尚未出手,忽然进来一个人,把那两人一手一个提起来,抛到了门外的大街上,我一看,原来又是他,他并没有走,我想尽力显得平静,可脸上绷不住显出了笑容。这时那两个东西冲进来要打他,却被他各自打了一顿耳光,又扔了出去。”

说到这里时,冷滋晨的语声明快,虽然看不到她的正面,可洛城东也能感到她的嘴角一定挂着微笑。

冷滋晨往下道:“他打跑了坏人,又关切地问我有没有事,我让他坐下来喝杯酒,他很腼腆,还不敢坐,我就一把拉他坐下,我们便在一个桌上吃饭。他问我来这里做什么,其实我是奉命行事,要到桃源县寻回一件东西,那是一件极重要的东西,失落多年,却在桃源出现,还在一个女人手里,所以我就被派来夺回那件东西。别看对手是个女人,却武功高强、心狠手辣,很难对付。”

洛城东本想问她,要夺回的是件什么东西,可又想她既然不说,那一定是关乎机密的重要东西,问了她也不会说,于是便不去询问。

冷滋晨接着道:“要从那个女人手里抢夺东西,能不能成功,我心里也没有底,可是他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希望,我想利用他帮我完成任务,但事涉机密,我又不能对他说实话,便用谎言骗他,对他说那件东西是我家传的宝物,却被那个女人强抢霸占了,还害死了我的家人,现在我要去夺回那件宝物。他听过后义愤填膺,当即表示要替我去讨回宝物,问明了那个女人的所在和宝物的形状,他便要一个人前去,我要跟他同去,他却不肯,怕我有危险,我没想到,和他初次相遇,他就如此的关心我!”

说到这里,冷滋晨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又略停了一停,继续说道:“既然他不让我去,我就想他先去打探一下也好,我就让他这次去,不一定非要得手,只探明情况即可,他说他已有分寸,并说一定会成功,最后又说,让我就在这里等候,万一三天过去,他还没有回来,那么就不要再等他了,也不要自己去,毕竟性命才是最重要的。那一天他去了,我在客栈里住下等他,等了两天,不见他回来,我实在等不下去了,就在天黑之后,到桃源县县城以西的天马山庄找他。到了山庄之外,便听到围墙里面有金铁交击的声音,我跃上高墙观看,只见里面有一个人被许多人围困,正在拼命突围,这个人就是他,他已满身鲜血,伤得不轻,在他身上,还背着一个蓝布的包裹,看外形很象是我要的东西,看来他已经找到了,却没有走成,被主人发现了,那个女人和她庄中的护院一起把他围住,双方正进行殊死搏斗,他一人寡不敌众,何况那个女人还是个高手,搏斗中,他身上多处受伤,却不肯放下抢来的东西,就在那危急时刻,幸好我去了,要不然…要不然他就真的没命了。”

“我的突然到来,是那个女人没想到的,我正好杀了她们一个措手不及,把他救了出来。出来后,我们不敢停留,一直跑了很远很远,跑到山里的一座破庙中躲了起来。在那里,他给我讲述了他夺宝的经过,他这人倒很聪明机智,知道象那样的宝物,一定藏匿的十分严密,想要找到势比登天,他就故布疑阵,让那个女人自己告诉他宝物藏在何处。”

“他猜测那个女人肯定会把宝物藏在近身之处,这样她才能心里踏实,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在她的卧房里面,白天山庄守卫森严,无法进入,只有到天黑后,才能下手。他第一天夜里找到了那个女人的卧房,又到旁边一个院里打倒了两个护院的壮丁,那两个壮丁大声呼喊,惊动了整个山庄的人,他便潜藏在那个女人卧房的旁边一处隐秘的地方,他看到所有人都跑去出事的院子看,而那个女人只守在卧房门口,寸步不离,他便断定了宝物一定在她卧房里面。”

“第二天,他仿照着我所说的宝物的形状,做了一个木头的假宝物,用布包起来,夜里带着潜入天马山庄,正好那女人不在卧房,他就躲在里面等候,等到那个女人回来,他跳出房门,夺路而逃,那个女人大吃一惊,并未追赶,而是入房查看,趁这功夫,他又折返回去,正见到那个女人打开床榻上的一个暗格,拿出一件东西来看,他知道那必是我想要的宝物,他便不顾一切的冲进去,从那女人手里夺了过来,那女人没想到他会又回去,不防备被他得手,等再看时,他已跑出房门外,那个女人怎肯善罢,随后追上。他逃出时又遭遇了山庄的守卫,动起手来,就被那个女人和她的手下围住。”

“他想突围,却敌不过对方人多,而且那个女人的武功也十分了得,激战中他受伤很重,那个女人让他还回宝物,就放他走,他却死也不肯,就在那时,正好我去了,把他救了出来,要不然他就真的性命难保了。”

“之后我就在那个庙里为他疗伤,一个月后,他的伤好了,我身负重任,有一日我不辞而别,拿着宝物回去交差了。”

说至此处,冷滋晨走到石台之前,用手摩挲着台上的棺木,似乎在抚摸着爱人的脊背,洛城东仍停在原地,他已不知不觉地沉浸在他们的故事里,感受着棺木中那个人当年初见心上人时的爱恋与忐忑,幸福与羞涩,他知道他们的故事还会继续,他在等她往下诉说。

而冷滋晨饮酒之后,难以入眠,清夜追思,往事如潮般全都涌上心头,此时有一个人在旁倾听,她也正好倾诉衷肠,她手扶着棺木,停了一会儿,又开始讲述他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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