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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镀水清华》第一章无同县的李大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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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落英城西的铅华客栈二楼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窗悄没声的打开了一个小缝。那小缝里只勉强露出一双眼睛。本是挺猥琐的一番景象,却奈何那双眼睛长得着实有几分讨喜,干净清亮,弯弯眼型,纵使不笑也带着几分娇憨。可此刻那样难得的一双眼睛正弯得仿佛要吊进鬓角里一般,狡黠得活脱脱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李大志瞅着这乌漆嘛黑的夜,终于明白了小时候听村头李大瞎子说书时,那书里讲的“乐得直搓手”是个啥子意思了,因为此刻她李大志望着这样好的夜也委实生了那抢匪瞧见漂亮小媳妇的心情,也恨不得将她那一双生得甚是白嫩小手来搓上一搓。瞅瞅这街道,空得连只夹尾巴的癞皮狗都没有,更不会有人会因为从楼上以一种秤砣落地般姿态落地的二八女郎而大惊小怪。

几日来血的经验教训让李大志深深明白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道理,一双手还在理着夜行衣的带子呢空不出来,都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可这不要命的怕什么呢?

多年后李大志仰歪在家里那张巨大的太师椅上,还一脸痛惜地对她那个“不成器”一门心思只知道要出远门寻那个从未晤面的相公的闺女叹息道:“你可知那不要命的又怕什么呢?”她那闺女自然是如所有话本子里讲的那般垂着头,一双小手死命的抠着衣襟上绣着的一双蝴蝶儿,半晌才透出一句跟蚊子哼哼似的:“女儿不知。”她叹了口气,她这个女儿的平素里淘气捣蛋的模样果真是像极了她,可那副痴心钟情的心性到底还是随了她那相公。“那不要命的也要怕了没脑子的,你娘年轻的时候可没少吃那没脑子的苦头,望你可千万莫要随我。”她寻思半天也只得拿了这没头没尾的话来搪塞她女儿。

当然这都是后话,让我们回到那还只有二八芳华的李大志,那是的她自然还不懂得那般的至理箴言,纵使知道,也着实不知道她便是那个站在食物链最高点的没脑子的。看着自己那一时倒不出的的双手,退后几步一个助跑上去就把那窗户给踹飞了。说时迟那时快,女孩子一只还穿着嫩鹅黄绫儿面嵌珍珠小鞋的小脚转眼间就以已经架到了窗棱子上。却猛地觉得背心一凉,李大志心里一惊,果不其然不一时背后便传来了一声颇为清凉的咳嗽。这一咳倒其实没什么打紧的,只那李大志心神一晃,没来由的脚下一软,便几欲要从那四敞大开的窗口飞出去。

“救......”还没等她她声“——命啊”喊出来,衣领已经被伸出来的无根水葱般的手指给提娄住了,背后那好听的近乎可以用明艳来形容的声音,却生生在李大志耳朵里转了个调,便似......那个江湖传说的引魂铃响.....

“清华妹妹不愧是将门虎女啊,这大晚上踹窗子赏月的气魄,着实让恩蔓敬服得——紧——啊——。”言至此已经听得到咬牙切齿的意味。

经验教训告诉李大志,她这策划了三个时辰零三刻的逃跑计划便又一次地流产了。没错,是又一次,掰掰手指头算起来这已经是她这七天之内策划的第十次逃跑。可奈何不是体力不济,就是脑子不够使啊。李大志小脸一丧,不禁在心底里数落上那造成她这一切悲剧的李家人上。约莫两个礼拜前李家人放出话来:“李陈两家的婚约断没有作废的道理,若这一次还叫李清华那个脚底抹油的给逃了,便由着她那个教管表妹不利的堂姐李恩蔓代她出嫁。”这江湖之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李恩蔓一早便看上了那尘雨山庄的尘雨公子寒智儿,自己一早便满世界的搜寻了珍奇嫁妆,只等着那尘雨公子稍稍松点口,便连人带嫁妆地立时现身。虽说此时这李恩蔓的一相痴心早已可以算喂了狗了,大龄剩女的名声也足以让整个江湖笑上个三年,可这也不能阻挡了她追寻梦想,哦不,是真爱的继续努力下去的决心呐。于是,还没等那李家长老的嘴上的唾沫星子干透,这李恩蔓便已经把还怀揣着大把的金银与满世界浪荡梦想的李大志给绑了回来。这李恩蔓什么样的人物?江湖上有名的姽婳妖精,就是勾一勾小指对付一个充其量也只能上房揭瓦的娇小姐李大志都是绰绰有余,况且是拿出了呆书生读烂书的精神,一副要把李大志摁着脑袋拜了天地送入洞房的架势。这李大志便也只能咬碎一口银牙,叹一声,这李家族长果真好算计。

眼瞅着这李大志一副梨花带雨的委屈样子,李恩蔓着实觉得憋屈。她好好的姽婳妖精李三姑娘,素日里便是巷弄里的孩童看了也得叫一声侠女的,这如今竟好端端地干上了赶鸭子上架的勾当,还居然涉及近乎于欺负小孩子的辱没名声的行为,也不由得大叫三声:“时运不济!”

这几日也只顾着与这小丫头斗智斗勇,冷不防闲下来,倒也有了围炉夜话的雅致。便也就着李大志的床沿子坐了,一张俏脸便杵到了李大志的眼皮子底下,语气还道老道着,一副白胡子老头开解小辈的模样,可眼底那八卦的火焰熊熊的都似乎要把李大志的头发梢都燎着了似的:“你说说你这又是何苦来着?听说那陈二公子生的一副好皮囊,又打小便认定了你一个。你倒好连逃了三次婚,喜堂里磕着头呢,也能上房跑了,逼得家里那几个老狐狸连我都出动了·······”

李大志是越听越觉得心下凄苦,这李四丫头竟是个这样的人才,自己这一瓶不满半瓶咣当的,着实是担不起这重任呐!索性心一横,向那边还自顾自在心中恶补着青梅竹马见异思迁,始乱终弃,相爱相杀的二百多回的话本子的李恩蔓就是一跪:“李家姐姐,妹妹有一句实话。”

“你果然是有情郎了吧,是哪个世人皆传的赵家儿郎吧?”

李大志果断摇了摇头,一头珠翠煞有介事的叮当作响,活脱脱竟出了几分肃杀之气。

“不会吧,真的是魔教教主?清华妹妹,听姐姐一句劝,那可是虐恋的走向啊,一言不合死全家的节奏啊,还是断了吧。”

李大志晓得如果再让那个疯婆子继续说下去,大概她就要是天上下凡的小仙女和不知又是谁家的娃有上一段三生三世步步泣血的悲剧了,于是一咬牙终道:“妹妹其实并不是那李四小姐李清华,而是东北境无同县的李大志。”

李恩蔓仔细地打量了李大志周身一圈,终于缓缓道:“那几个老狐狸说的果真没错,你果然很会瞎扯。”

李大志心下凄然,重又缩回自己那个小角落里,就说她这一段神扯淡般的经历就是说给她自己听,她也是要不信的,谁又能想到她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小县城六品县令家的疯丫头又能和江湖上声名赫赫的李家四小姐李清华长了一张那样相似的容貌?分明就是好好一个宅斗文跑偏成江湖文的节奏阿。半晌,却忽的感到头上有一物裹挟着风声向自己袭来。本能地伸手去挡,却不过是个再平常不过的酒葫芦。李恩蔓眯着双狐狸眼,坐在窗棱子上,握着自己的一双白玉管似的脚踝,梦呓般的说。

“虽是胡扯,但这长夜漫漫却也不妨讲讲。”

却说那传说中的南海国北,大商的偏东北角有个缉安府,缉安府地偏人稀,下面还统辖着一个县叫无同县。传说那无同县,这最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却有着三样物产,让其在万里外的嵘京,也有着不小的名声。却说前两样也不过成色,形态略略优异于他处,也不过只是千年人参万年灵芝草这样多半是杜撰的奇药,与猴腿刺嫩芽之类的漫山都是的野味。独一样沾上了野趣这名号的的要数——“大志”二字。

不错,此地最盛产的还要数大志。

传说,又不知道要数多少代以前的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无同县来了个老道,那老道如何形容呢?总而言之白头发白胡子,连眉毛都白得如腾云驾雾一般,很老就对了。这县里人,向来淳朴,恰巧那一日,又逢上了成婚嫁娶,欢愉的气氛蔓延出了十里八乡,老年人素来喜欢热闹,这老道大概也未修得六根清净,县里人好饭好斋地侍奉着,茶足饭饱,老道也不由地飘飘然起来。扯着山羊胡子就要在县大门口的一颗四人合抱的大松树上题字。却说那松树皮,向来是最粗劣不堪的,刻画都不易,那老道也是确有神通,不过县东头梁秀才家供小孩子描红的普通的狼毫笔,挥笔而就,那墨汁子就跟从树桩子芯儿里面长出来的似的——大志。村里人有人向老道请教如何解?那照着套路来,老道如何肯说明白?最后也就捻着白胡子,若有所思地笑着道:“不可说。”

可县里的流言蜚语向来是没有影儿的,这流言传了几世几代,渐渐地归位了一个较为统一的说法——此地,最宜大志,凡孩童名字中取了大志两字,便能平安顺遂,一生无虞。

后来,京里面不知派遣来个个什么官儿,总而言之玉面修身,穿着一件大红官服,挺气派的模样。那官还带了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小娘子虽不是寻常村妇模样,绿鬓红颜,自成风流,却也颇不畏生,不到一炷香的时辰,便早已跟临街的婆母婶子们聊得熟络,布庄的女儿眼尖,瞧着小娘子的身量,便预料着来年荷花打苞的时节,这官爷儿家便要添人了。

果然,不过六个月后,新上任县令家的夫人,便生了一位千金,循着家里传下来的祖制千金泛“龄”字,取名李龄阆。千金生的好模样,便如蜜蜂采着花里的琼珍一般,专捡着了爹娘的长处。却偏生身子怯懦,五天一大病,三天一小病。县里的郎中瞧了直摇头说不好,便是命大出了月子,也大概会折在周岁里。布庄的女儿此时已然成了郎中娘子,那孩子于她便如月老前面的红线童子,加上她自己也尚未生养,愈加待龄阆如同亲女一般。

那一日,郎中娘子来串门子,正逢上龄阆又闹热症,一张粉脸红得跟跟身上绣了黄绒鸭儿的绫子肚兜一般,小拳头也焦灼地不断上下挥打着,县令夫人嘴里哼着儿歌,什么花花童子,小小丫头的,一面却也禁不住拿袖子抹眼睛。见了来人,慌忙让了座位,又让小婢敬上茶来。郎中娘子直说不急,一面掀了纱帐子要瞧小千金。这一瞧不要紧,却着实见着了件宝物,龄阆颈子上竟带了一个水头极好的玻璃种长命锁项圈。县令夫人转身亲手捧上茶来,回头却见那厢郎中娘子早看迷了眼,忙笑着说:“不过是我儿时的旧物,大夫说要找些凉润的给孩子贴身戴,便寻了出来。”

听得县令夫人说话,郎中娘子忙回过神来,照旧拿纱帐子将摇篮盖上,呷了口茶,与县令夫人说话。

“也是,听说那玉是最灵性的东西,说不定神佛保佑,小姐便就好了。”

李夫人最听不得这话,泪珠子早滚了下来:“只盼着能借妹妹的吉言就好了。”

郎中娘子陪着伤心了一会,却忽的计上心头,道:“我这有一个法子,虽不一定奏效,却也不妨试试,说不准,也便成了。”

李夫人忙道:“你尽管说,一切有我呢。”

于是郎中娘子便把那老道士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讲了,李夫人初来时也是奇怪,为何这里人无论老少那么多名唤大志的,如今听了这样的典故,免不得便动了心思。那县令速来最疼妻子,便是偶尔那些精怪的主意,只要不伤天害理,也都依她。说也奇怪,那女孩改换了名字,也便好了。也不知是真有神佛庇佑还是怎的,竟然爬树上房,如寻常男孩儿般活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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