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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玉雕》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都风云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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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浪察言观色,料想众人表面不说怀疑,实际内心仍有极大疑虑未解,他想冯云碧所述与自己所见有许多处不谋而合,他已身处窘境,自己实话实说行个方便,如能令在座尽释疑心,大家确信四位掌门与郑云亭均在镇国侯府,到时可谋划营救策略。当即把心一横,起身后向在座一一做礼,陆老爷笑道:“赵兄弟是有话要说么?”阿浪点了点头,皇甫沅心道:“贤侄有话但说无妨。”

阿浪请冯云碧先行落座,与他四目相接,瞧他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求助之意,豪情顿时迸发,遂道:“实不相瞒,在下曾在三个多月前到过镇国侯府,在下于登封结识河南路总管马元良之子马继仁,因在马府喝酒认识了华达牙的同胞弟弟季末思,后来在下前往大都寻找师父,路上巧合之下与季末思和马继仁共赴大都,因为看见一个鄂伦的人拿着家师的上阳剑,怀疑家师失踪一事与鄂伦有关,那鄂伦是华达牙的手下,于是到了大都之后,在下借着认识季末思的名义进入镇国侯府……那府中的确有观翠塘和钟楼,在下当日……”渐将那日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告诉众人。

想着时间紧迫,遂将梨花镇、洛阳、濠州直至认识紫宸的情节删减,只着重讲述镇国侯府遇见四位掌门的事迹。

他说起季末思、马继仁已令在场众人惊奇,说到上阳剑时,皇甫沅心立显温情,连声附和道:“不错不错,秦兄的佩剑的确叫上阳剑。”

再说到四位掌门的样貌身形,龙门、神剑门、崆峒派三处无不啧啧,陆老爷、皇甫沅心等人与四位掌门或有交情,亦自连连称是。

那四位掌门两两比试,阿浪当日要做评判,对他们每招每式均已熟稔于心,当即在大厅演示比划,说到拿着皮囊袋喝酒那人时,使出“老君攀岩”、“苍崖饮风”两招,唐净立时拍手叫道:“是了是了,这是安兄的成名绝技‘丈人醉拳’!”

说到自称王门主的那个厚须大汉,使出那套极为轻盈的拳法,方出三招,阚峻岩就起身喝道:“不错不错,这是本门‘碧微行意拳’要招,赵兄看见那人定是门主无疑……”阿浪收手止拳,微微道:“当日两位掌门斗得剧烈,招式均妙至毫巅,只是都无内力似的,在下看他们难分胜负,使了一招家师的‘啸音诀’。”说罢朝房顶怒吼一声,正是那招“幼虎吟哺”,皇甫沅心等眼前一亮,萧泰更是鼓掌道:“要论声吼功夫,秦真人的啸音诀排在第二,天下哪家敢说第一?”阿浪淡淡笑了笑,忙说“献丑献丑”,随即说出青须老者的招式,亦照例比划,一招“独倚秋风”威力未消,另一招“林海探幽”呼啸即至,阿浪身形灵动,更因在少林达摩堂前,见过几个崆峒弟子以此为杀招,他记忆清晰,使这两招时游刃有余,袁文柏笑道:“这是敝派‘崆峒南拳’,没错没错,家师的确在镇国侯府。”

此时皇甫沅心、何云霁、冯云碧师徒三人都松了口气,阿浪边说边比划,对于四位掌门的样貌又形容得甚是贴切,较之冯云碧空口而说,更教人深信其实。他又称四位掌门行为不端、宛似孩童,其他细节与冯云碧所说也相差无几,一信百信,众人遂对冯云碧的话确信无疑了。

阿浪说到玉面大汉时不仅肃然称道:“那位掌门画了个八卦图案,对着余道长猛劈过去,彼时威势如疾风暴雨,在下斗胆猜测,倘若那一掌内劲尽出,余道长恐怕性命堪忧。”言讫,右掌在半空伸展比划,做个八卦团案,未待画成,众人齐声叫道:“八卦阴阳掌!”

龙克行激切说道:“是八卦阴阳掌!是我龙门绝学八卦阴阳掌。”

阿浪自语道:“照此说来,当日那四位果真分别是青城派安掌门、神剑门王门主、崆峒派余道长以及龙门主!”

陆老爷笑道:“好啊好啊,赵兄弟你机缘之下竟见着四位掌门分两对过招,想来普天之下再也无人有此福分了。”萧泰等朗声大笑,无不对阿浪刮目相看,试想今日若非他仗义直言,冯云碧很难取信其师,何况取信旁人?

皇甫沅心请阿浪回到坐席,何云霁携师弟诚意致谢,阿浪想自己不过略尽绵力而已,非属大恩,向两人报以微笑,静听皇甫沅心重整议题。

此时各派弟子大多吃饱歇足,何云霁听得厅外嘈杂,立去招呼安排,请大伙到内院待命。等他回到正厅时,皇甫沅心才道:“经云碧与贤侄分别讲述,今下大可确认,镇国侯府至少有四位掌门和敝派弟子,至于其他武林朋友甚至楚盟主在不在其中,就须咱们部属之后探知详情。”龙克行道:“不错,当务之急是救出堂兄他们,一来可集各方力量,教他们先恢复正常;二来能借此得知其他门派的下落,从而一举粉碎华达牙的阴谋。”阚峻岩诺诺道:“龙兄所言正是。”

薛定恒道:“薛某以为,冯少侠既从镇国侯乘乱逃脱,华达牙没抓住人,此后必定加强戒备,防着咱们到侯府救人。咱们贸然进入侯府,恐怕顷刻间会被一网成擒。”

莫中流慨然道:“大伙若是人手不够,在下可从莫家堡抽调人手,四位掌门心智受损,于武林而言自有极大危害。”倘若华达牙指挥四位掌门替他卖命,只要令他们恢复内功,四人联手,天底下很难有人能轻易击败他们。

众人深知其理,均言营救之事迫在眉睫。

冯云碧道:“诸位明鉴。在下逃出镇国侯府后,之所以没能立即到分舵来,一是担心华达牙欲擒故纵,派人跟踪从而得知分舵所在地;二是前往旧城市集秘密购得一幅侯府地形图。腊月初八当晚,华达牙将在侯府宴请枢密院官员和麾下幕宾一齐过腊八节,到时侯府上下莺歌燕舞,自华达牙兄弟而下,各阶官员、麾下幕宾大多因节庆之喜,大肆喝酒,各地守卫也疏于防范,到时只要略施小计,便可进入王府救出四位掌门和二师兄。,”

皇甫沅心笑道:“云碧经过前事历练,变得深思熟虑了。既然有侯府地形图,何不立即献上。”冯云碧折了折衣袖,从中抽出一幅图来,皇甫沅心令人抬上一张大木桌后,唤众人围在木桌前,渐将地形图打开,那图上清晰标注侯府院落,阿浪瞧了,高声说道:“这正是镇国侯府的地形。”指着几座庭院外侧的方宅子:“这是侯府别院,华达牙与麾下议事之所。”众人听阿浪从中指点,对于地图真假丝毫不疑。

皇甫沅心细细部属,以至尊密令教众人誓死保密,务必以天下武林安危为念。各人分工明确,均有侧重,就定于腊月初八亥时两刻展开营救。

议事已毕,皇甫沅心与萧泰私下说了几句话后,就与陆老爷一道送走萧泰,阿浪正向唐净询问西川五虎的情况,就没瞧见萧泰已走。

唐净得知阿浪竟与西川五虎称兄道弟,又感诧异又感惊喜,说到大虎在西川疗伤已久,想必时下康愈无忧,阿浪稍感宽慰,再与唐净客套几句,总觉话不投机,若要一块杀敌建功,倒也不分彼此,假使坐下喝酒论事,那就可免则免。

阿浪想腊月初八难免有一番恶战,希望到时一切顺利,若不必杀人就可全身而退,自然是上上之选,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向来是兵家最期之事。这时想到孟翦、鲁娈儿等人去接鲁女侠了,若然脚力强健,不久之后应该能到大都城南,知道城南有三道门,分别是顺承门、丽正门以及文明门,看陆老爷与陆安在旁叙话,正巧看见何云霁,忙问:“何师兄,你说孟大哥他们去接鲁寨主了,他们稍后是从城南哪一道门进入大都?”何云霁笑道:“你准是想念鲁世妹了,也罢也罢,你去接她也好,说不定她看见你也很开心。她们应该从顺承门来。”

“顺承门?那好那好,反正下午无甚事做,在下正好可到顺承门去迎接他们。”阿浪想到一会就能见着鲁娈儿,心下激动,面上欢喜。

何云霁送他走出四合院,阿浪看陆老爷与陆安在院角叙话,不愿打扰了他们,遂请何云霁代为转答,就说自己傍晚前定能回到分舵。

阿浪心猿意马,一路施展幻影通行步,径直朝城南顺承门奔去。

他对大都城不甚熟悉,沿路有不明之处,只问询汉人同胞,省得与蒙古人和色目人多做纠缠,经过枢密院、大内皇城,渐近太液池,又走了小半个时辰,陡见远端两塔耸立,蔚为壮观,原来到了庆寿寺,只闻钟声断续,似是汉人佛家做法。此寺本建于金朝大定年间,后来蒙古大军攻克中都,此寺复得修葺,历代元帝对此尊崇,一度赐之皇太子功德殿,当世丞相脱脱与寺内方丈交情颇深,阿浪驻足不久,竟有四队蒙古官兵来回巡视,路旁汉人窃窃私语:“右丞相脱脱到庆寿寺了,想必正和凤岩方丈参论佛学。”有人道:“蒙古人不是笃信喇嘛教么?到咱们汉人的寺庙取经做甚么?”但瞧官兵神色,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弱。

阿浪想当今丞相辅佐皇帝,统率百官,理应教百姓安居乐业,但如今四海怨声未平,灾祸不少,他应难辞其咎,莫不是到汉人寺庙诚心祈福?若非急着赶去迎接鲁娈儿,倒想瞧瞧脱脱样貌如何,思索之际,那四队官兵又交替巡视一番,阿浪在右道见为首一个蒙古官有些面熟,欲看他正脸,提速时那蒙古官已跨入寺内,只好作罢。

他走过庆寿寺,往西南方向既到顺城门内墙,彼时官兵武装戒备,乘时抽检过往行人。阿浪朝南而去,正走得三两步,忽见右侧坊门四人信步东行,本来一眼瞥过不加留意,只是那四人中一个是汉人,其余三个是蒙古人,都是雄赳赳的江湖来客,那三个蒙古人长发披肩,相貌身形相差无几,但那汉人面如重枣,年纪约三十五岁,身形灵动,翩翩风度,阿浪惊喜喝道:“啊!是易信易堂主。”原来那汉人正是七虎帮黄羊堂堂主易信。

阿浪声气浩远,立便传入易信耳中,他寻声看来,瞧了一袭白色厚袍的阿浪,想起当前这少年既是摄政执事师侄,又与帕都莫逆相交,还曾扮作家丁随七虎帮众兄弟抵抗进犯的护龙山庄,期间传授中原武学,对帮中上下应有教导之恩,对他早已另眼相看,只因帮中公务繁忙,苦无独处相交时机,不料自漠北纷纷南下后,竟在大都城南重逢,当时欢喜雀跃,向身旁三人吩咐两句后,一块奔来相聚。

阿浪迎上前去,想起远在漠北的三叔和帕都,想起在七虎帮那段惊险却难忘的时光,激动称道:“易堂主,太好了,太好了……”后面的话竟不知如何说了。

两人四手交握,互述别来之情。易信将阿浪带到远离城门的街道,拍了拍他的肩膀,喝道:“好兄弟!当日帕都兄能洗脱冤屈,兄弟你应记大功,易某与各堂堂主都对你赞誉不绝,没想到能在大都重新见到你,若非有要事在身,易某真想找一家酒馆,和兄弟你喝个痛快。”说时引荐身旁三个蒙古人,原来都是黄羊堂的得力干将,分别叫:苏剌东,哲克,也孙鄂亦都。阿浪与三人作揖过礼,笑道:“在下也不曾想,能在大都再见到七虎帮的朋友。”问及易信何时到了大都,易信环顾四下后,悄声答道:“那日台不花、哈丹、敏罕等人走后,摄政执事便吩咐易某南下打探怯敦的消息,你也知怯敦投靠了镇国侯华达牙,到底帮主是不是被他所害,此事是否是华达牙亲自策划,都应找到怯敦本人之后才有定论。”

阿浪道:“怯敦投靠华达牙的消息是三叔身旁那四位大哥打探到的,消息自然千真万确,易堂主去镇国侯府打探了么?”

易信道:“易某与三位兄弟来到大都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直接到镇国侯府去探个究竟,于是我们假装寻找差事,好不容易进了镇国侯府,可过了半个月仍没看见怯敦甚至阿鲁的行踪。易某只好铤而走险,昨夜抓了华达牙的一个近卫官兵,经那人透露,原来怯敦与阿鲁虽然投靠了华达牙,却只在华达牙身旁当了两天差,就被当今滁阳王巴布图选中,成为他的近身幕宾。”阿浪叹道:“从侯府幕宾成为王府幕宾,看来怯敦的本事也是不小。”接着问道:“易堂主与三位兄弟有何打算?”易信道:“因有前车之鉴,我们得知此事后,今早就到了滁阳王府外,抓了一个内府小官,确信怯敦就在王府,而且今晚滁阳王府设了宴席,阿鲁兼护王府安危,易某想,到时雇些人手到王府外闹事,所以和三位兄弟到城南集市来遴选人手。有人闹事,阿鲁必然出来查看,乘乱抓住阿鲁,易某倒是胸有成竹。”

阿浪道:“原来易堂主想抓了阿鲁,从他口中得知真相。”易信摇了摇头道:“不尽如此,一旦抓了阿鲁,我们再放出风声,便可将怯敦引到漠北,到时在自己地盘上,还愁他不说实话么?”阿浪却问道:“怯敦如今贵为王府幕宾,会为了区区一个手下轻易返回漠北么?”易信笑道:“兄弟你有所不知,近日总坛传来消息,查到怯敦乃是阿鲁亲生父亲!”阿浪恍然道:“怯敦与阿鲁是父子?难怪他在帕都兄尚未回到七虎帮时就带着阿鲁逃到大都了。”易信道:“那日帕都率中央猛虎堂众兄弟追查叛徒的行踪,抓了阿鲁,怯敦得到哈丹通风报信后,在路上杀害了中央猛虎堂众兄弟,截走阿鲁,回到总坛嫁祸帕都,发布帕都反叛的消息后,心知摄政执事出关后必定追查详情,中央猛虎堂众兄弟已死,帕都那时已有叛徒之名,所言自然难被采信,但帕都抓获阿鲁时有许多人可以作证,怯敦定是想到此处,为了能保住阿鲁,才决定舍弃七虎帮堂主的位置,最终投靠华达牙。”

阿浪忙道:“中央猛虎堂众兄弟确信被怯敦杀害了么?”易信道:“总坛来信中提到,四位大哥已找到众兄弟丧生之处,虽都化作白骨,但据尸骨颜色和断裂情况来看,均是先被下毒,然后遭怯敦的成名绝技‘北叶吸风手’重击所致。”阿浪哀叹一声,拱手向北道:“在下与那些兄弟也有一面之缘,没想到他们竟然被自己人杀害,想必都应提防不及,才中了怯敦的诡计。”易信慨然道:“帮主之死尚须证据,但中央猛虎堂数十条人命,都应教怯敦血债血偿。”阿浪道:“要在下说,帮主定也是被怯敦先下毒之后再打死的。”基于义愤,对怯敦竟恨得咬牙切齿。

易信见他情绪激动,问他缘何到了大都,阿浪知对方坦诚相待,遂将离开大都后所经际遇全数说了。易信得知中原门派腊月初八要袭镇国侯府,还道想要参与其中,阿浪劝道:“今晚劫了阿鲁,易堂主和三位大哥应当速速撤出大都,至于镇国侯府的事,皇甫掌门已布置妥当,只要大伙一心,定能功成身退。”易信点了点头,听阿浪说了是来顺承门接人,未免耽误他的要事,拉着苏剌东等三人要和他作别,只恨仓促间不得与之痛饮。阿浪听罢,想起易信乃是三叔的得力助手,又是帕都的一帮兄弟,顿时豪情冲天,拍胸喝道:“反正离腊月初八还有三日,今夜易堂主要做一件大事,在下不才想略尽绵力,不枉相识一场。”易信诧异道:“兄弟你不等人了么?”

阿浪往南望去,不见鲁娈儿进城的身影,忍住心中对她的想念,坦然道:“等事成之后,在下再去找他们便可。还是易堂主的事重要一些。”易信大喜,念道:“摄政执事和帕都果真没看错人!兄弟你身手不凡,又曾扮过家丁,就由你带人在王府门口闹事,等阿鲁出来之后,乘机造成混乱,易某那时暗中出手,抓住阿鲁后苏剌东他们自可依计接应。”

阿浪听他用的计策,忽而想起了紫宸来,那日于晋阳王府营救连城剑,她不正是带人闹事后分散了王府兵力么!他不禁自问道:“紫宸在连家庄过得可好?”脑中又有紫宸的画面,又有鲁娈儿的画面,使得他竟有些懵然不清了。

易信不时说到滁阳王府在北城崇国寺旁,临近海子,居皇城正西北方向。五人一行再度商议部属,确信细枝末节无误后,看天色不晚,联络好“闹事人手”,欲先探查形势,渐朝王府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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