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在院子里站着，晨风有些冷，她抬脸看着天边火烧般的朝霞千般幻化，那是个瑰丽的世界，奢华而又张扬。却又比晚霞更添了一层勃勃生机。

小时侯就爱看朝霞，云似着了火，轰轰烈烈地烧着，映红了半边天下，清音爱那份不羁和傲视苍生，再往后，就是一轮巨大的红日冲破阻碍，点燃了整个大海。每到这时，清音都觉得有种激昂的情绪在身体急速地奔流着，叫嚣着。

她仰着头看着阳光一点点刺破云层，眼都被那金光耀得睁不开了——这冬日里，那就是温暖啊！清音心情也雀跃，回头见静石立在身后也望着那朝阳出神，摇摇头，这个公子哥！没有招呼，清音一个人朝门外走去。

来到大街上，已经是人潮涌动了。街边摆了很多小摊子，有卖馄饨的在吆喝着“馄饨馄饨香喷喷的馄饨二文一碗咧——”；也有卖包子馒头的，热腾腾的在笼屉上堆个小山；卖蒸糕的挑着担子，拿布盖了，上头还搁着小碟子，里头摆着花色，让人垂涎欲滴。清音走着看着，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有相互认识的见面点个头，道一声早，也有不认识的，带着笑迎面而来。清音也微微笑着，真想笑，这早晨值得开心不是吗？

随意走到一个卖豆浆的小摊前，小小一个摊上，来去也就两人，还年轻，是小两口。老板略有些腼腆，上来替清音揩净了小桌，问了两句就忙着去张罗了，不一会就把清音的豆浆端上来，还搭了几个小油果。清音吃的极慢，老板娘关切地问道：“这位公子，可是这味道不行？”

清音忙道：“很好的。”又夹了只油果送到口中，对老板娘笑道：“这天气真正好。”

老板娘也笑道：“是啊，我们沅城住着可舒服呢。前些日子家里公公婆婆南去小叔家，住了没两日就回来了。道是那湿唧唧的人难受。不过总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今儿怕是也要变天呢。”

清音便道：“南方总是潮湿些，不比北方爽利。”

老板娘又道：“公子不像是本地人？”

清音向她道：“是啊。我也算是打南方来的。”

老板娘还要接着说，见来了客人，忙去招呼了。

清音一个人喝完豆浆，从袖里拾了几枚铜钱，扣在桌上，刚要离去，却听街对面传来一阵哭喊声。

清音看过去，原来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在追打一个小孩子。

那孩子不过十二三岁光景，头发脏乱，衣衫污损比那男子更甚。男子在他身后追打着，跑了一路，没地可去了，便朝着这豆浆摊子跑过来，哭着往清音身后的桌子下缩。

老板娘忙拉了那小孩子一把，可怜道：“真是造孽哟！这没娘的孩子，天可怜见的！来沅城不过月把，就没见过不被追着打的时候。”

清音见那小脸仰起，面上脏兮兮的，被泪水冲成了一条条。因自己看着他，那孩子也怯生生无助地望过来。

那中年男子脸上露着一条指头长的刀疤，一副狰狞的样子作出来，还要来捉他。那孩子一吓，又哇地一声哭出来。

见中年男子凶神恶煞地来抓那孩子，清音伸手一拦，道：“不过是个孩子。”

那中年男子道：“我教训我家孩子，干你何事！”

清音把孩子拦在身后，冷冷道：“怎样才放他？”

那中年男子一愣，一对鼠眼把清音上下打量一番，十分猥琐地笑起来，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只见他涎着脸，凑到清音跟前道：“嘿嘿嘿，公子能看上她，自然是这小贱婢的福气。”

清音方知那是个小姑娘，又见她泪光盈盈形容可怜。念及自己，虽亦无母亲，但到底还有爹爹，还有家，还有容婆婆，还有好多人——清音心里一痛，朝那男子道：“便如何！”

男子咧嘴笑了，得意地伸出两根指头。

清音掏了二十两放在桌上，拉了那孩子转身便走。

谁料那男子却往她身前一跳，张手拦住，嬉皮笑脸道：“哎公子，公子——嘿嘿，公子请留步——”

清音道：“拿了银子也该收敛收敛了。”

那男子掂了掂手中银子，道：“那是，那是，公子，您总是对的。不过嘛，银子给是给了，却没给够啊！小的我说的不是二十两，是二百两！”

围观人群一下炸了锅，豆浆摊老板娘也忍不住骂道：“好一个泼皮，人家买卖个标致可顶用的婢子也不过五六两，你这翻了十倍的收还嫌不够！你这不是讹诈么！”

那男子立时变脸，把银子往怀里一揣，破口大骂：“娘贼的，没钱别在这费老子劲！”又指着那小姑娘，骂道：“小贱人还不滚过来！还等老子一捶头下去么！”

清音见那中年男子满口秽言，实有些怒气，便从怀里抽出一张二百两银票，道：“看好了，二百两，拿去兑了，休让我再看见你！”

那男子眼珠转了两圈，把那银票看看，却道：“哼，拿些什么来，银票，我不要！有现银，人带走，没有，免谈！”

众人皆哗然，清音也火气上冲，刚想出手教训这无赖，却突听有个声音道：“这是二百两的冰光细丝，你点好了，马上消失罢！”

听见声音，清音回了头，只那一眼，便见了他——那是位长身玉立的公子，儒雅清颐，淡若轻风。他也向清音看过来，微微颔首。两人那般对望，不过短短一瞬，却不知多少电闪雷鸣，翻天覆地，又像是天长地久，风雨静后，已是沧桑一生。

“嘿嘿嘿，谢了公子，您呐，好人有好福！”中年男子蹲在一个大口袋前，抱着银子啃来啃去，眉开眼笑。清音被他打断，回了神，脸上随即飞起一片红晕。

她低了头牵着那小姑娘到那公子面前，行个礼道：“多谢公子，能否请公子移步，在下这便去钱庄取了钱来。”

那公子却淡淡笑着，看了她一会，方缓缓道：“不妨。你我皆是路见不平，何分彼此。”

清音脸略有些红，抬头看了他一眼，见那公子正微笑看着自己，清音忙移了目光，面上红晕又起。

那公子却接着道：“公子不知可有事在身？若有空，在下想请公子一聚。”

清音看了看那小姑娘，正紧紧抓着自己袖口，缩在自己身后，一边惶恐地望着那公子。

公子十分善解人意，柔声对那小姑娘道：“你莫怕，你若喜欢公子，只要乖些，以后便跟着他罢。”

清音也朝她笑笑，问道：“你叫什么？”

那小姑娘哇哇半天，却说不清，原是个哑子。清音不由分外怜惜，侧着头想了想道：“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可好？”

那女孩子一听笑了，用力点了点头。清音从袖里掏出帕子，朝小摊的老板娘讨了些水，替她揩净了脸。却是张冗圆面儿，许是过得不好，面色苍白，但一双眼睛却黑白分明，清澈见底。

清音理了理她的头发，道：“就叫做明儿吧？好么？”

那小姑娘啊啊说了半天，显是特别高兴。

清音心下宽慰，又笑着唤了两声：“明儿。明儿。”

那公子也浅浅笑了，看了一会，对清音道：“让我的下人先带明儿回去，吃些饭收拾一下。回头再送至公子下榻处可好？”

清音想了想也点点头，明儿看清音答应，也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看着那公子的下人驱着马车走远，围观的人也渐散，清音方道：“清音多谢公子。敢问公子尊号？”

那公子却停了脚步，认真地看着她，道：“清音，你可记得我么？”

清音心里却砰砰跳开了，那样似曾相识的面容，那样似曾相识的清雅，便说是前世今生也难忘却。可是从小到大都在岛上，见过的人真是屈指可数，莫非是这一年来在外所见？不，不会的，这样的人，见了一面，便定了一生。怎能忘记呢？

清音迟疑地道：“不瞒公子，我亦觉得似曾相识。只是……能否请公子指点一二？”

那公子却笑了，唇角微微翘起，看得清音心神荡漾，只听他道：“我也是有这样感觉，所以随口问句罢了。清音，唤我褆便好。”

清音轻唤了一声“褆”，鼓起勇气抬头直看入他的眼睛，两相凝望，仿若那天地万物皆已湮灭，惟留眼中人而已。

可正在此时，耳边竟突响起一阵金属破空之声，一件东西呼啸而来，直逼褆的面上！暗器！清音一惊，想救却来不及了，只眼睁睁看着那东西直刺向褆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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