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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掖庭录·大唐恭顺皇后》第55章 北里销客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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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北里销客魂

平康坊位于尚书省官署附近,时下皇帝风流连带百官也风流,李隆基甚至曾经公开下诏鼓励五品以上官员在家中豢养家妓,在这样的整体环境下,百官闲暇之时出入烟花场所似乎也成了风雅之事,使得平康坊的烟花生意逐渐成了规模。

从赴京赶考的举人到附庸风雅的文人,总之但凡至长安都必然前往平康坊,专为体验一回游戏花柳之间的赏心乐事。长久以来,京都侠少,萃集于此,此坊被民间称为风流薮泽,因靠近北门又别称“北里”。

平康坊间几乎都是些二层小楼,楼上悬着各色的灯笼作为装饰,街上行走着形形色色的路人,虽然是白天,北里各家花娘的生意依然兴隆。抬眼望去,可见一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在二楼倚着栏杆向下挥着绢帕试图引起行人的注意,浪笑声、娇嗔声混成一片,脂粉香、烈酒香绵延不绝。

独有一处,悠扬的丝管声传彻坊间,上有一飞白书成的牌匾写着“燕春楼”三字。无论从装潢上还是从进出客人的衣冠上都可以看出这家才是平康坊最顶级的青楼。

笑意盈盈的鸨母一见脸生的客人走入忙去相迎,这鸨母约莫三十许人,面容身段却尚有风韵,大抵曾经也是风月场上的人。燕春楼之所以鹤立鸡群,与这位鸨母的经营策略大有关联。姑娘都是上等的姑娘,客人的身份也得经过精挑细选,她不光是迎客,时而也是拦客。因此燕春楼成了专门接待达官贵人的高级青楼,甚至很多高官之间见不得光的交易就于此处进行。

那鸨母美目流盼间,已将这人上下打量了个遍。绀青色的衣袍低调却不失贵气,领口、袖口精致的刺绣的调和为这身装扮增色不少,除了头顶那制式古拙的束发玉簪,周身再没有其他装饰,尽管此人试图掩饰自己的身份,可腰间的佩剑和佩玉却昭示了此人出身不凡,而他举止间不自觉流露出的气度更是有王者之风。

她一眼看出此人来历不浅,不敢怠慢:“郎君可是头回来?先上楼尝尝我们燕春楼的好茶,新来的如鹤姑娘不单美貌,更弹得一手好箜篌,便叫她服侍郎君吧。”

那人只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的疏离与威严就使她一个激灵,瞬间收敛了一身娇态。她心中暗忖,即便阅人无数,这样俊朗的郎君还是头回见,眉眼间又觉得有些熟悉,来这燕春楼却完全不像为嬿婉之事,怕是不好对付。

他张口只说了两个字,低沉的声线如若磐石:“问玉。”

那鸨母当即明白,此人不是来逍遥,而是来找人的。她只知道他要寻的人与天家大有关联,却不知晓眼前的年轻男子就是时下因太子妃身陷盛传要取代太子地位的寿王李瑁。

两个身材婀娜的姑娘半推半搡地牵引着李瑁前行,李瑁不动声色地扫视着燕春楼内部的装潢,四面屏风后可见人影绰绰、丑态百出,鼓瑟吹笙、欢笑盈盈。

他在一间门匾上题有“访玉”字样的单间前略微驻足,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由着那两名女子引到自己要找的那间屋间。楼道布置的曲曲折折,行至幽深处方是那间叫“问玉”的包间。

那两个女子将门向两侧拉开,对面坐着一个相貌本分的男子,此人是李林甫的心腹御史中丞杨慎矜,此番是李林甫下帖说是有事商议,为了避人耳目约在了这等荒唐地方。

在李瑁的示意下,他身边那两个姑娘虽然不情愿但也知趣的退下。

杨慎矜起身要拜,李瑁道:“这种地方,免了吧。”

两人坐定,杨慎矜给李瑁斟了一盏茶:“想不到寿王竟会前来赴约。”

注视着茶水呈优美的一股注入茶盏,壶已离了去,放倒好在茶仍盏中潋滟,李瑁眸光微动:“相国既然下帖,却又认为孤不会赴约,足见此番相邀未必诚心。”

杨慎矜生得一副正直模样,可不再朝堂上时却一丝正气不存,他笑道:“岂敢岂敢,若不诚心,相国怎会派我前来?只是想不到殿下会到北里这样的地方来。”

李瑁原本不悦,他的确是不屑于出入这等场所的,可这杨慎矜的确是上次弹劾太子妃韦氏的家族、使王忠嗣丢掉兵权的功臣。上次李亨为了洗脱自己,不惜与韦妃和离,勒令结发妻子出家,这次不知李林甫与杨慎矜又有了什么筹码。

他冷冷说道:“既是交易,杨御史总该先亮底牌。”

杨慎矜收起纨绔姿态,认真了起来:“按约定,殿下可是独自前来?”

李瑁依旧冷淡地凝视着对方:“不错。相国这条件甚是特别。”

杨慎矜摆手道:“殿下多虑了,相国无非是怕亲王仪仗太过张扬,打搅了燕春楼的生意。”

李瑁冷哼一声,李林甫的意思是不光不可有仪仗,连身边的近侍都不得随行,这对于他这样身份的人来说是极不合理的要求。

杨慎矜知道李瑁此行耐心有限,将李亨宠爱的杜良娣的父亲杜有邻素来与女婿柳勣不睦,杜有邻今日因一件小事训斥了柳勣,柳勣一气之下写了封诬陷杜有邻的诉状,而这诉状却落到了李林甫手中。

不用杨慎矜读,李瑁即道:“亡称图谶,交构东宫,指斥乘舆。”正是请帖上摘录的这段针对杜有邻的诉状促使李瑁前来赴约,柳勣的本意是构陷杜有邻,实际上对于李亨却是致命的。

李瑁的眼眸幽深如潭水:“李相国何必将此事告知于孤?有你杨御史弹劾足以力压东宫。”

杨慎矜神色间流露出些许自负:“若是由臣直接出手,那相国岂不是损失了殿下这样一位盟友?而殿下若握有东宫的把柄,想怎么用都能物尽其用,到时候局面必然更加有利于殿下。”

李瑁并不喜欢李林甫的为人,可眼下朝中并没有其他的选择,皇帝信任的无非是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安禄山自己安分守己已是万幸,比起凭裙带关系上位的杨国忠,朝中多倚靠李林甫牵制安禄山。

他与李林甫已经不是第一次合作,对于此人行事的风格多少了解:“如此,相国开出的条件是什么?”

杨慎矜知道李瑁已经算是答应下来,眼中又带了些得意之色:“当初圣人曾许诺张太常卿宰相之位,如今身居高位的却成了杨国舅,太常卿对此必然暗怀不满,殿下大可加以利用。相国希望以张家挟制杨家,以燕国公压倒五杨。虽然张家今非昔比,可张家若腾达,对殿下也无坏处不是吗?”

李瑁知道杨慎矜话中有话,张缈在他心中的地位在朝野中昭然若揭,对他和张缈都产生了威胁。要他拉拢张家可是招险棋,张垍除了太常卿还是驸马都尉,他八姊宁亲公主与太子同母,有宁亲公主在,张家不可能倒戈。更因为张家曾刺杀张缈之事,让他认识到了张氏兄弟的虚伪,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无异于深入龙潭虎穴。

“倘若我不愿呢?”

杨慎矜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上面赫然写着朝中诸多要臣的名字:“还记得这份名单吗?”

李瑁自然记得当初李林甫是怎样通过这样一个小把戏将朝廷官吏换成了自己的心腹:“杨御史觉得凭这张名单变能威胁到孤?”

杨慎矜赔笑:“陈年旧事,自然不能。只是凭借一张名单能将朝廷换血,也就能凭另一张名单将这些人换下来。此外这些年,殿下手中的人在朝中行事也未必事事打理干净吧?杨某虽然只是一介御史,可弹劾却是本分之职啊。”

若早些年武惠妃尚在,李林甫和他的走狗们岂敢用这副嘴脸与他讲话,李瑁起身:“请杨御史尽管做好本分之职,这份功劳让给相国便是。”

杨慎矜早料到李瑁不会答应,让步道:“其实殿下无需劝得张家回还,只需与张家暗中建立联络,从长计议亦可。”

李瑁不愿与杨慎矜多说,丢下一句:“孤会考虑。”便转身离去。

李瑁知道此时有人跟着他,他在燕春楼九曲回肠的过道中似乎迷失了方向,并没有向应该前往楼下的方向前行,反而停在了那间叫“访玉”的房间门前。

他伸手拉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左臂搂着一个黄裙女子,右边抱着一个粉裙女子的青年男子,旁边珠帘后还有一抱着箜篌的女子正在演奏。

李瑁面色不善:“怎么?成群的家妓与宜春院的官妓不够你玩乐?”

李琳依依不舍地松开怀中美女:“如鹤姑娘箜篌弹得出神入化,我怎能不来听听?”

李瑁便知珠帘后那个女子就是之前鸨母推荐给他的那个,果真有几分姿色。他不由分说拉起李琳就走。

一直到了大街上,李琳才挣开李瑁。他整好凌乱的衣衫:“王兄如何知晓我在里面。”

李瑁揶揄道:“弄出如此大的响动,你让我如何能不知道。”

李琳叹道:“柳际花间,任我游乐。此间欢愉,你懂什么?魂都被六尚局那位勾去矣!”

行至人少的地方,李瑁方说:“李林甫说了只许孤身前往,你到底为什么会在燕春楼?”

李琳亦不见了方才的轻浮浪荡之色:“李林甫狡诈多段,怕他有诈,对王兄不利。尽管说只许王兄一人前来,可我早已身在燕春楼中快活,偶然遇上,岂能算数?”

李瑁早已猜出了大概:“李林甫未必就敢下手,倒显得我是诡诈之徒。”

李琳正色道:“并非是王兄诡诈,而是防患于未然。如今你可是风口浪尖上的人,又在宫中落下了把柄,不得不小心提防。

李琳所说的宫中的把柄指的正是他与张缈的关系,若东宫、张家有意拿来做文章对他们可是大为不利,眼下之所以不择手段的对太子步步紧逼,也是为了使其自顾不暇,从而保全自身,虽然是下策,却也是对张缈在宫中的处境影响最小的法子。

李琳笑容中带了几分邪魅:“不过你与那杨慎矜来这种地方却不肯亲近这里的姑娘,真是无趣,做戏也该做全套才是。”

李瑁反击道:“我不像有些人在外面假装风流,回去却用麝香沐浴足足三次,口中也要含一片麝香才作罢。”

李琳啧啧道:“可有些人是为了心上人而洁身自好,若那娘子知道寿王殿下居然出入平康坊不知会如何做想。”

李瑁叹道:“能如何想?我今日为了她放弃了与李林甫的合作。”

李琳惊异:“你拒绝了对付东宫送上门的把柄,痴也痴也!李林甫究竟开出了什么条件,会与她有关?”

李瑁回头,心不在焉地望着平康坊夜间各式灯笼悉数点亮后颇有意趣的夜景:“他要我拉拢张家人,使其与五杨生隙。”

李琳迟疑道:“其实这未必不可,你何不应下?”

李瑁转过头,继续前行:“张家吗?难道我还要榨干云容在张家的最后一分价值?还是说在她已经脱离张家的情况下,突然发现我竟与张家往来,那时她在中间该如何做?我极不愿与张家扯上关系,免得云容误会。”

李琳跺脚道:“哎!完全痴了!痴了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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