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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掖庭录·大唐恭顺皇后》第53章 反其道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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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反其道行之

山雨欲来,张缈只觉得棘手,分明是有人害她,如今王司正反而却倒是审起自己了。

“原来是一招引蛇出洞。”吴尚功听了王司正的话似有所悟。

不想让王司正以为自己在左右局势,张缈恭恭敬敬地说道:“司正娘子何不听听杜司珍和刘掌彩如何申辩?”

王司正不像刘尚服那般小气,也未多想,果真命杜云婉与刘馨儿自行解释。

杜云婉冷笑:“王司正与我同为六品女官,平日里见面行的都是平礼,想不到还有绑着我问审的一日。”

王司正脸色瞬间变得极不好看:“杜司珍可是不服?”

杜云婉此时还想着杨贵妃必定能救她,一心想将事情闹到上面去,在吴尚功面前态度也敢十分嚣张:“司正司隶属尚宫局,若找了尚宫来审,我自然无话可说。可我倒是忘了,尚宫局正五品尚宫的位置可是一直空着呢。”

吴尚功脸上哪里还挂得住:“放肆!大家已命司正司审理此案,你竟敢说王司正审不得你?”

张缈劝道:“吴娘子切勿动怒,杜司珍不是糊涂之人,容云容好好相劝,她必然知道悔改。”

吴尚功方才刚责备了张缈,张缈主动示好正该给她个台阶下,不是给她面子,却是要给寿王留颜面。她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许。

张缈淡淡一笑,缓缓开口:“杜司珍在尚宫局与我共事,刘掌彩则是我最信任的手下,无论如何,我是不愿相信她们会对我不利的。”

见张缈如此优柔寡断,司正司的人都露出了轻蔑之色,被人算计了还帮着仇家说话,这样软绵绵的性子难怪在宫中混不下去。

正在此时,一个内监疾步走来,匆匆向在场各宫官行了礼:“司正娘子,夹城的守卫捉了司宝司私逃的宫女南珠,因为是六尚局的人,他们便来问司正司的意思。”

张缈继而说道:“既然杜司珍什么都不肯说,王司正再勉强也无益。我想南珠之事也许与此事有关,我们倒不妨去问问司宝司的宫女南珠,此番定无什么官级之辩。”

宫女私逃?入宫这么多年什么奇闻没听说过,原本这也不算什么。大内宫女数目太多,每逢上元节按例会放一部分宫女出宫一日,若有趁机逃跑的只在名册上除名就是,也不会过于追究。可也只有兴庆宫的宫女有机会得到这样的机会,掖庭局、六尚局的却大抵都要在宫内终老的。

南珠被侍卫掼在地上,司正司的宫女将塞在她口中的帕子取了出来。王司正严厉地说道:“昨夜你可曾擅自离开司宝司?”

南珠哪见过这等阵势?脸色当即变得煞白,连连否认。

张缈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南珠,这一刻她的心狠令她自己汗颜。张缈轻飘飘地说道:“既然她不想承认,便传证人上来吧。”

司宝司的翠翘早已被瑬心买通,将出卖杜云婉与南珠的话说得头头是道。

吴尚功突然望了她一眼,在掖庭多年的沐风栉雨使她对一切阴谋都极其敏感,这女孩从最初的懵懂无知到现在,到底是深宫改变了她,还是她经历这些变故早已不可能心中无瑕。

从杜云婉专门来问圣人赐她的相思木并提起她的乡音时,张缈便料到必定有人怀疑她的身份;又有刘尚服以女官考核的试题相试、再到杨贵妃召对,如今她身份泄露,终究还是棋差一招。

她在宫中还算谨慎,唯独与李瑁私会因得了圣人准许便有些大意,而对方捉住她的把柄必定会多留意她的动向。

昨夜张缈为了避开杜云婉的跟踪提前做好了准备,在她与瑬心潜入马场之前,先派了绛绡和胡女扮作她与瑬心的模样故意鬼鬼祟祟地去夹城放飞了只信鸽。可实际上送信是假,既然杨贵妃想谋害她的性命,她动不了杨贵妃,却可以去其羽翼,予以警告。

她与杨贵妃之间能有什么过结,当初崔嬿欲抢她广平王妃之位,她已经输给了杨氏五家,她甚至都没计较。她思忖许久,如今这场闹剧也不过是为了李瑁的意气之争罢了。可笑杨玉环当初自己抛开李瑁,如今又不许别人拥有幸福,如此卑劣、如此心肠,难道她张缈就要一忍再忍?

这场针对司彩司张云容的惊马事件,经众人巧舌扭转,竟成了针对杨贵妃心腹女官尹湘儿的蓄意谋杀,而这一切最终的目的自然直指杨贵妃。

所有证据都指向南珠,绛绡与胡女根本没有放什么信鸽,倒是南珠在替杜云婉销毁销毁证据时被绛绡、胡女发觉,南珠试图逃跑,结果被侍卫抓获,事后又反咬一口栽赃给张云容。

人证物证齐全,连当事人张云容都毫无疑义,唯一猜出这一切可能是张缈的陷害的吴尚功偏又不敢动寿王的人。真相从不重要,重要的是,任何有可能危害皇族安全的事情都必须防范于未然。不仅仅是因为有人想谋害贵妃的女官,更是因为所有人都意识到再查下去很有可能会查到贵妃头上。

堂堂五品女官伏法对众人来说算不得光彩,围观的仆役也纷纷散去。“司彩娘子请留步,”王司正突然叫住张缈。

张缈转身看着王司正,不知道她还有什么事情要说,知道此人没有恶意,她示意瑬心与绾月暂且回避。

王司正将张缈引到一处屏风后,压低声音说道:“那根银针并非一早就刺进马背,这件事情尚有几处疑点。”

张缈深吸了一口气:“不必深究了,如今真凶已经缉拿归案,再查下去对司正娘子并没有好处。”

王司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张缈的眼睛:“只是不知张娘子自己是否心中有数。”

张缈波澜不惊地答道:“我只需要知晓我该知晓的事情,至于旁的则于我无切身联系。”

回到尚宫局,张缈的思绪极其混乱,这一切枝节看似解决了,其实根本还是疑团重重。

杜云婉只是整件事情中最边缘的一环,张缈骑那匹马也有一阵子时间,其实只有她对当时的情形最为了解。从一系列变故中清醒过来后,张缈才回想起来她的坐骑最开始受惊只是因为尹湘儿的画杖击痛马腿,这凭空出现的长针反而引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针究竟是在比赛时已经出现的,还是在比赛后被人插入马背的已经无从得知。若是后一种,张缈可以理解为是杨贵妃在试图引开众人注意,为尹湘儿和杜云婉开脱。可这根银针若是在比赛时就已经被插入马背,又是为了什么呢?

更可怕的是,到底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能将这根长针插入她的坐骑,而不被她觉察。

她到底还能相信谁?

夜色凉如水,张缈坐在石阶上望着挂在远处高檐上的新月,宽袍广袖铺展在石砖上,融化在这一片月色之中。

经过此一事,她与李瑁很难再于禁中私会了,也不知当初她执意离开寿王府的这一番胡闹究竟有什么意义。

“小娘子,天凉,早些歇息吧。”瑬心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一件披衣披在了她的肩头。

张缈抬起头回望着她:“你可有闲暇?不如坐下陪我说说话。”

瑬心面露难色:“瑬心怎能与小娘子同坐一处。”

张缈伸手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坐在自己身旁:“你今后想去哪儿?我想这尚宫局也许已经不再是我的容身之所了。”

瑬心的神色一如平常的淡然:“小娘子去哪里,瑬心便去哪里。”

张缈叹了口气:“可终有曲终人散的那一日,你与绾月都不该被我一辈子耽误着。”

瑬心垂眸,试图轻轻抽出被张缈拉着的手却没能成功:“瑬心能有今日全靠殿下和娘子,瑬心的命早已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除了小娘子身边,瑬心哪儿都不能去。”

张缈想起自己从来不知道瑬心对李瑁的忠诚究竟有几分无奈、几分真心:“你弟弟过得可还好?”

瑬心一时愣住,眼睛也比平时看起来要大:“我与希暹久未联系,只知他如今在军中任职。”

张缈见状笑道:“你不必紧张至此,我不过随便问一句罢了。

张缈复又说道:“其实有时候我也很矛盾,在司彩司你们既是我的属下又是我的婢女,给人瞧去始终不伦不类。我心中隐约有一个计划,可到那时你们就不便跟在我身边了。”

瑬心心中犯难:“无论如何瑬心都不能离开小娘子。”

张缈点头:“我知道你绝不会违抗王叔的旨意。你知道吗?今天虽然是我赢了,可南珠的样子让我想起很多年前的不好的回忆。当初有一个女子跪在地上求我救她和她的孩子,我虽说恨她夺走了我应有的幸福,可我终究于心不忍,救下了她。而同样是我,如今的我竟然会设下圈套陷害别人,而我还在安慰自己杜云婉原本就想要害我,因此我的反击也可以谅解。其实我知道,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我骗不了自己,我对我做的事情感到恶心。“

瑬心看着张缈握着自己的手,伸出另一只手覆于其上:“小娘子,为自己谋虑本没有错,为他人乃是出于仁慈。若不这样做,杜云婉就会逍遥法外,虽然谋害贵妃的罪名是假,可她的所作所为的确是在谋害皇族。任何时候为他人辜负自己都谈不上明智,人总是该为自己而活。”

“为自己而活?瑬心,你是为了你自己而活吗?”张缈没有纠正瑬心说她早已与皇族没有任何干系,她仔细地凝望着瑬心的眼睛,瑬心其实真的是一个相貌出众的姑娘,只可惜她那坚毅的眼神使人忽略了她本身的柔美,人们从来不懂即便是坚强的女孩儿也该被呵护的。

瑬心眼中似有流光一转,继而平静而坚定的说道:“我是在为自己而活。”她倾慕寿王,可她深知她永远不可能靠近自己的心爱之人,他是如处云端一般的人,以她的身份,动这样的心思都是对他的亵渎。

张缈意味深长地看着瑬心,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瑬心对李瑁的心意,而李瑁不也是利用她的这一番心意吗?

“多谢你,这些年若没有你与绾月在身边,我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张缈的话发自内心,若还是从前,她可能永远不会感激一个下人。

“小娘子对瑬心情义深重,叫瑬心何德方能承受。能遇到小娘子,对于瑬心来说更是莫大的福分。”瑬心的话更是出自真心,不是张缈需要她,其实她又何尝不是需要张缈在身边?

张缈笑了起来,月色拂去了岁月带给她的成熟,依旧是当初倚碧轩那个明眸皓齿、笑靥如花的小姑娘。她突然拥住瑬心:“我不会辜负你们的,从现在开始,我不光要保护我自己,还要保护所有站在我身边的人。早晚有一天,我会为你寻到最好的归宿。”

即便不是李瑁,我也会为你找到一个最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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