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什么在等待着我。所以我不停的走，不停的走，寻找着那个我不知名的东西，丝毫不敢慢一分或者停下脚步。

《寻觅》

听说前面死过不少人。

她沿途碰到好几个住在离那个地方不远的村民，他们热络却并不好客。给了她一些清水和食物，尽管天快黑了，也不要她留宿，反而劝她绕个道走。

她拿着那些村民给她的东西，不顾即将来临的黑夜，忽略开始稍微骚动的野兽，义无反顾的走着原来想走的方向与道路。

没有任何人和任何理由可以让她改变她的方向。

她抬头望了望，月亮浅浅的印上天空，即将入夜。

路边沟渠里没有流动的水声，两旁庄稼地裂开不少深深浅浅的缝，植物枯黄干萎。地很广，远处接着一片树林，依稀可见那里的植物丰茂碧绿得出奇。

她将村民给她的食物悉数吃了，即便其实她不怎么会感到饥饿。

向前继续了二三里路，天色入夜。

“刚刚好。”

她站在一个山寨前，手掌抵着紧紧关闭的门前，发劲，厚重的大门吱吱吖吖的开了。

浓重的死气争先恐后的钻进她的鼻孔。

月色将道路照得发白，她走在寨子中，身边笼着死气，却看不到一具横亘的尸体。

街道上空空荡荡的，与其他地方的夜晚并没有什么不同。不歇的蛙声蟋蟀声中，偶而乌鸦鸣叫混在其中。

她敲了敲第一家人的门。没人回应。

轻轻一推，门自己开了。她想了想，走了进去。

借着月光，能看到房里摆设像是仍有活人生活的痕迹。但她能闻到比街道更浓的死气。摸索进房子主人的卧室，她清楚的看到那两个被明亮月光照着的人。没有丁点呼吸，宛如活人的两人。

她走近，伸手触碰了其中一具尸体。转眼之间，那具尸体肌肤裂成一块一块的，朽木般剥落而下，只剩下一副完整骨骸。月色之下，骨骸白得发光。

她愣了愣，对着月色看自己碰过尸体的指腹，没有任何异常变化。

她退了出去，拉好门，像来时那样。

进入第二家人屋里时，几只乌鸦受了惊，嘴里衔着腐肉，扑棱棱的踩着窗飞了出去。

她看了看乌鸦之前处的里间，里面的人想必也已被谁触碰过，只剩下了堆白骨。

她退出，关好门。

进入第三家人屋里，她终于找到张空床，掩好门，躺了上去，准备入眠。

即使她并不会困乏，可能真的就只是闭上几个时辰的眼。但她习惯了睡眠，虽然忘记了为什么会习惯，怎么习惯的。就像她忘记了自己到底在寻找着什么，又为什么要寻找。

不像以往她记得的所有夜晚，这次她居然第一次真正的睡着了。

“绵绵，绵绵，快醒醒。”

有谁在她耳边说些什么，难得的，她觉得有些烦，却又迫切的想醒过来。想醒过来看看那人。

“绵绵。”

“绵绵。”

――是谁，是谁，你是谁？告诉我好不好。

她艰难的念着，可吐出的字眼不清不楚，连她自己都听不懂。

很痛苦，她全身上下都像是被碾压过一样，疼到骨子里，无法呼吸，脑子里也不清明。用尽力气也睁不开眼。

“绵绵你想说什么？不要急。”

――可是，你是谁啊，我好像忘了。你告诉我啊！

“绵绵你不要哭，不要哭，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没有哭啊，我没有哭。

――不对不对，是谁在哭，绵绵是谁，谁是绵绵。

那人似乎抱着她跑了起来，颠簸感仿佛将她碎的骨骼碾成末。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疼痛，可她并没有失去意识，也不愿失去意识。

她心底像是空了个洞，很难过。是从她有记忆开始从来没有过的情绪，无形却偶尔甚至压过了身体的疼痛。

面前这个人就是她一直寻找的人，她无比确定，但没有任何依据。只是想知道他的名字，看一看他长什么样。

无比迫切的，想知道。

――你是谁，求求你告诉我。求求你了。

“绵绵，你要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她喜欢听他的声音，喜欢听他叫的绵绵这个名字。她努力撑起沉重的眼皮，可不论怎么努力，还是白用功。

“绵绵，你不要忘了，和我做的约定。”

――什么？她与你做了什么约定？

“你说好的要跟我一起去爬天山，摘千年雪莲的。你可不能食言，下辈子要变猪的。”

――那个绵绵怕不是个傻子，怎么会与你做这种约定。

“你那么爱笑，笑起来那么好看，变成猪了还能看吗，要是你真变成猪了，怕不是天天都要被自己丑哭。”

――变成猪啊，她怕是真会丑哭。

“所以啊，求求你了，绵绵，一定要活下来。”

――绵绵是谁啊？

“绵绵……”

再一波疼痛来时，她在那人温暖的低语中失去意识。真烦啊，这人。她这么想。

――你是谁啊？

她再次有意识时，感受到那人紧紧的拥着她，有些疼，但不及随之而来的剧痛的分毫。

身上碎掉的骨骼正在重塑，错乱的经脉也渐渐被矫正。

“即使你以命易命，也不过换她一个无情人生。至此以后，纵使重生，她也再入不了尘世，只能脱离红尘而生。”那是个苍老的声音，分不清男女。

“可我本短寿，易她长生，有何不可。”那人的声音。

“这才是残忍之处，长生又有何好？”

“长生又有何不好？我要我的绵绵不受红尘之苦，不历凡人之劫。”

――你是谁？在讲什么？

“绵绵啊，你不要再哭了，以后我也不在你身边了，可没谁劝你了。

“以后记得准时吃饭，睡觉，免得被人当怪物。

“绵绵啊，我的绵绵。”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她的颈部渗进衣里，可她分不清那是什么，面前的那个人声线平缓，连呼吸也没有太大变化，所以她分不清那是什么。

伴着他真烦啊这种念头，她在重塑骨骼的疼痛中失去了意识。

她这次轻而易举的睁开了眼，入目的是被树梢遮挡住的天空，树梢上栖着几只不怕她的乌鸦。

耳边蟋蟀声与蛙声吵得让人有些烦心。

清风拂过，她感受到脸上一阵凉意。伸手摸了摸，湿漉漉的，弄不明白是什么。

站起来，入目之处皆是树木，显而易见是一大片树林，出奇的丰茂。

她扶着树干，望着远处的树木，心底空空荡荡。

“昨天原来是碰上迷瘴，入了幻境么？”

天亮了，她继续按着她原来的方向向前走着。不停的走，不停的走，似乎只有行进的步伐可以填充心底的空虚。

当那座雪白的山映在她眼中之时，她突然控制不住的奔跑了起来，然后扑入了雪中，冰凉的雪将她的手冻得通红，可仍止不住她抱着一堆雪继续向山上走。

――

好像有什么在等待着我。所以我不停的走，不停的走，寻找着那个我不知名的东西，丝毫不敢慢一分或者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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