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

对于陆植会写字了这件事，方不知是有点不信的。因为他认识那个哑巴十五年了，从没见他写过字。

只见过陆植比划。小的时候比划不清楚，陆植着急的时候也想开口说话，但是只有些“啊啊啊”的声音。

时间慢慢的过去，性格慢慢的被打磨，方不知已经很多很多年没听见过陆植发出过声音了。

他比划得也不多。

年岁越长，陆植就越沉默，也越来越不表达。

他没有办法表达，就算他比划，也没有人能准确的理解他的意思。

何况也没有什么人有耐心去猜他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渐渐被疏远，被沉默，被封闭，活得静默无声。

方不知与陆植是邻居，在不知道陆植是个哑巴以前，方不知还挺奇怪为什么他基本不说话，直到他娘像是碰见瘟神一样赶紧把自己儿子往回扯，才告诉他那是个小哑巴，并告诫他不要和小哑巴一起玩。

陆植因为是个哑巴，也没少挨欺负。乖巧一点的孩子不与他玩乐，顽劣一点的孩子干脆就欺负他，也没见到陆植有什么哥哥姐姐保护他的，方不知听娘亲的话，不与小哑巴一起玩。

虽然不与小哑巴一起玩，但是方不知还是挺好奇那个小哑巴的。

所以他总是在注意那个小哑巴，看见小哑巴被嘲笑，看见小哑巴被欺负，看见小哑巴哭鼻子，但是只是看，他不和小哑巴一起玩。

慢慢的，在一起玩闹的孩童长大了，开始渐渐守礼法，不再对小哑巴那么□□裸的恶意的欺负，而小哑巴也不再寻求友谊，连门都很少出了。

渐渐的大家越来越看不见小哑巴，就对他淡忘了。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陆植搬家了，从原本很热闹的那条街搬到了一条有点冷清的街，方不知有一天去同窗家作客，偶然遇见了。

那个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是青涩的少年。但是陆植很少出门，皮肤有点不见光的苍白，方不知觉得他有点眼熟，想了阵子才记起来他是那个小哑巴。

小哑巴长高了不少，眉眼也长得明俊，本身陆植长得就挺顺眼，老天叫他不能说话，倒没亏待他的皮相。

陆植却对方不知没有什么印象了，因为方不知没有欺负过他，也没有与他一起玩过，两个人没有过什么交集。

小哑巴搬家搬得有点奇怪，他的父母没有和他一起搬，他就一个人住间房子，还是不怎么出门。

只有方不知还是对他有点好奇，隔段时间就会借着到同窗家作客的“顺路”，也到陆植家里坐一坐。

陆植挺大方的，欢迎他到自己家作客。

大方归大方，哑巴一样是哑巴。陆植无法与外界沟通与交流，起初他还会和方不知比划比划想让方不知了解他是什么意思，但是方不知猜了很多次也猜不准，就不猜了，也叫他别比划了，那样很累。

陆植虽然比划来比划去的确是很累，但是他愿意比划，一遍又一遍的比划，一副很想证明自己可以表达的模样。

方不知没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正经告诉陆植：“我知道你的朋友不多，你挺寂寞的，你想与别人说话。”

陆植使劲点头。

方不知继续道：“你想说什么你就写下来，比划着又累又不明白。”

陆植黯然的摇头，他不识字，没法写。

方不知继续告诉他：“其实我很小就认识你了，我家搬到那条街上的时候我才六岁，后来你搬家搬走了，但是咱们现在又见着了，也算是有缘份，以后我有空就来看看你吧，陪你坐一坐。”

陆植看上去挺高兴的，似乎好像从天而降了一个朋友。

方不知说话算话，他有时间的时候，闲着没有事情的时候，就会到陆植那里去坐一坐。

陆植比划的意思他不明白，猜了多次猜不明白就不猜了，看着他着急的模样，方不知有心逗他。

“你要是亲我一下，我就教你认字怎么样？”

陆植立马就从着急变成了着慌，他不比划了，还跑到另外一间房间去关上了门。

（二）

自从“你要是亲我一下”后，陆植就再也不积极主动的向方不知比划了。

可是他还是很大方，方不知去他家里作客，他一样是欢迎的。

毕竟他没有朋友，除了那个给他送东西去的大妈，他家里就只有方不知去。

他只有方不知一个朋友。

而方不知却有很多的朋友。小哑巴实在是他闷慌得无聊才会去找来逗一逗的消遣。

可是小哑巴不经逗，多少让方不知有点失望，尽管小哑巴着慌的跑开把自己关到另外一间房间的样子，在方不知看来很有趣。

时间又继续慢慢过，不咸不淡里，两个少年都成年了。

也许是因为是个哑巴的原因，无法与外界沟通与交流，也没有什么朋友与消遣，陆植年轻旺盛的生命力没有地方挥发，所以全部拼到了皮相的成长上。

脸面出落得英俊逼人，身高也很挺拔，高出方不知半个脑袋。

成年后，方不知就很少去陆植那里了，他娘开始忙着让他娶亲，但是方不知看来看去相了好几个姑娘，觉得没有一个长得有小哑巴好看。

被庸脂俗粉所累，方不知就跑到陆植那里去洗眼睛。

一开始效果的确不错，但看来看去方不知却觉得小哑巴越来越好看。

好看到，天天都想看。

陆植眉目如画，方不知百看不厌，直到有一天陆植很长时间也没有动上一动，方不知也很长时间的不眨眼的看着他。

小哑巴长得好看，好看得让方不知变奇怪了。

奇怪得让他觉得有点难为情，立马找个借口从陆植家走了。

自此以后，方不知就没再去找过小哑巴了。

一晃半年过去了，直到方不知出入过几次烟花地后，才发现事情彻底的不对劲。

他对姑娘家根本就没有感觉，半点感觉都没有。

思前想后很多次，方不知才下定决心再去见一次小哑巴。

结果确定了自己是不对劲的。

但是陆植还是那样，不和他比划，只是坐在一边，不吱声也不动，扮个人肉雕像。

但方不知确信是陆植让自己变得不对劲的。

这就有点麻烦和尴尬了。

好在过了没多久，卫一一简直就像是救场一样的出现了。

来得像阵风走得也像阵风。

卫一一跑了后方不知才知道陆植会写字了。

“男神是什么？”方不知问陆植。

陆植摇头，然后拿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的写：她叫我，一直。

方不知感觉到“轰”的一声，然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倒塌了。

（三）

“男神是什么”的问题，卫一一是这么给方不知解释的。

“嫦娥你知道不？说她是女神，没毛病吧？夸一个美女长得好看就说她是嫦娥下凡，不算错吧？”

方不知表示知道了，随后他表示出怀疑。

“你管陆植兄叫男神，他……”

卫一一半秒就黑脸：“你要是敢说我男神半个字不好，我打哭你！”

方不知整理了一下衣襟，清了清喉咙，正色道：“那不知道以卫姑娘的法眼，在下是否也可估且算是男神？”

卫一一：“你？这辈子是算不上了，下辈子努努力估计能行。”

方不知怀疑的不是陆植是否对得起男□□号，而是怀疑卫一一那一脸迷妹的表情。

就方不知的了解，除了那个大妈外，他就没见过陆植身边出现过异性了，别说姑娘了，连只母的动物都没见过。

姑娘家都很保守而矜持，就算芳心暗许，多看公子两眼都算是孟浪的，想与意中人一解相思，只有去找媒婆去说媒提亲。

可是陆植是个哑巴，就算他长了个好皮相，又有哪个姑娘家会找个哑巴做相公？

所以方不知坚信，卫一一只是被陆植那个皮相迷住了而已。

本着几所不欲勿施于人与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的美好理想，方不知其实是来提醒卫一一的：“恕小生斗胆，陆植兄虽然生了副好皮相，但是他口不能言身带残疾，卫姑娘就算芳心暗许，也还是收了心思为好。”

卫一一：“我打哭你！”

方不知：“卫姑娘别开玩笑，小生说的句句属实。”

卫一一：“也不开玩笑，我真的打哭你！”

方不知：“君子动口不动手！”

卫一一：“我他喵的不是君子，就要动手怎么了，就要打哭你怎么了？”

方不知见卫一一开始撸袖子了，似乎要来真的了，赶紧讨饶。

态度端正，卫一一放他一马。

方不知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卫一一又让他有点消化不良：“我知道男神不会说话，可是你不觉得他很萌吗？”

方不知：“什么是萌？”

卫一一：“就是很可爱。”

方不知：……

卫一一：“我跟你说，他敲萌的！特别特别萌！尤其是他做什么事情都要想一下然后慢吞吞的样子，真的超萌！萌到比心心！”

方不知：“做什么事情都想一下然后再慢吞吞的，不是叫呆吗？”

卫一一：“你小心我打哭你！呆到深处自然萌你不知道吗？”

方不知：“……”

左劝不管用，右劝不好使，果然迷妹的智商等于零，为了让卫一一死心，方不知不得已才祭出了最大的杀手锏：“卫姑娘你真的还是放弃为好，陆植不值得你这般情深义重。我本来是不想告知你的，但是不想你被他耽误还是告诉了你吧。”

为了不被打哭，他又继续补充：“你男神真的什么都好，特别特别好，但是他有断袖之癖，只好龙阳。”

卫一一反应了一阵子才明白“断袖之癖”是个什么意思。

内心神兽奔腾，“卧槽”两个字变得无比的巨大。

十个男神九个基，剩下一个亦可期。

我去年买了个登山包，超，超，超，超，超！耐！磨！

（四）

男神是基佬这件事，给卫一一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但是回头一想，又觉得是这么回事。

男神高冷啊，男神深沉啊，男神最多的反应就是没反应啊！而且和男神无法聊天啊，最多五句就能聊死啊！

不过打击过后，卫一一又开始八卦男神到底是小攻还是小受。

以男神那个身高再加上他长得那张禁欲系的脸，应该是小攻。

卫一一沉默了一会，方不知觉得她应当是死心了，打算抽身退走，深藏功与名。

但是卫一一又把他提了回来：“他纯不？”

方不知有点懵。

卫一一：“他是十成十的只喜欢男人，还是男女通吃啊？”

方不知汗颜：“他自然是十成十的只喜欢男人。”

春天啊，还没到来就已经结束了，卫一一除了郁闷还是郁闷。

但是卫一一心大，睡了一觉之后，男神是基佬对她的伤害值，就变成无限等于零了。

颜值即正义，男神做什么都对，搅基一样是男神！

所以男神继续做他的高冷男神，卫一一继续做她的颜狗迷妹，世界和平，天下安生。

饥渴了就到男神那里去撸一发美色，甚好，甚好！

可男神是基佬多少还是让人有点耿耿于怀的，直接的后果就是卫一一不怎么饥渴了，颜值虽然是很大的正义，但是还没大到可以当饭吃。

所以卫一一很快就忘记了她自己表下的“有条件能再见，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再见”的决心。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对不对？男神啊男神，但使龙城飞将在，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祝您春梦了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