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远超我们的预计，一方面越往深处能生出火焰的东西越来越少，一方面为了减轻负荷提高行进速度，我们不得不烧掉一些不需要的工具，比如指南针，寒流的方向已经到达了肉眼可以分辨的地步，指南针在它再也派不上用场的时候被烧掉了。路上的阻碍也越来越少，但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目光所能及的地方都被染成了冰色，整个空间除了我和老人再也看不见别的活物，那些树木已经完全被撕裂，所见到的只是冰晶的断壁残垣。除了生火的工具和食物以外我们什么也没剩下。
“孩子，我必须和你谈谈。”老人反复尝试了几次之后还是放弃了，“现在我们连生火都无法保障了，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们两个还有森林都会死掉。根据我的经验，我们已经快触摸到了，以你全力前进的速度可能需要三天左右。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做不到。”我说。
“我不是什么品德高尚的人，我只是在阐述一个能够拯救我们的办法。我会把所有方便携带的热量高的食物留给你，我只需要留下三天的分量。”老人把背包里的东西统统倒出来，“你朝着现在的方向全速前进，在我倒在这里之前你去埋掉，然后我们得救。”
“要是我三天到不了呢?”我盯着老人看。
“那就留给我四天的量吧。”老人伸手比了个数字，然后把一块压缩饼干丢回背包，“我只是个老人，吃不了多少东西，而且我知道怎么保存自己身体里的热量，在这片森林里我已经经历过了太多的‘寒季’。”
“我......”话顶到喉咙咽了回去，“明白。”
“相信我，孩子，我会坚持到你回来的时候，老人家总是喜欢给自己留一些余地，我会活到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甚至是一周，只要你还没回来我会一直活着。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相信我这个已经半截身子埋进去的糟老头子，然后去把那个该死的埋掉，相信我，你能做到，我们都会活下去。”老人双手抱住我的脑袋，顶着我的额头，“我也保证，就像你给我的保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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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刚踏入森林时一样一无所有，我已经记不清我在森林里走了多久，‘寒季’看起来把日夜都冻结了。能烧的工具之前就烧掉了，不能烧的工具已经全部丢掉了，食物也因为一刻不停的赶路消耗掉了，老人也为了我留在了那里。哪怕赤手空拳，我也无所畏惧，即便肉体倒在了这里，灵魂也会到达。
这是承诺。
耳朵里一直传来收音机的声音，似乎是新闻播报，谁这么恶趣味喜欢在森林里放一台收音机播送新闻呢？我好像还记得旅游杂志来着，森林之前的样子大概就和旅游杂志封面的冷杉林一样吧。明明我的身体已经精疲力竭，但是我的肌肉居然没有任何酸胀感，看来身体除了神经已经没什么地方还听从大脑的指挥了。那些已经碎的不成样子的树木终于承受不住冰晶的重量，摔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就像盛开的鲜花。天空露出来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森林的天空，以前都被树叶遮得严严实实，蓝色的，和外面也没什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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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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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的时候，寒冷几乎让我无法呼吸。没有天空，也没有树木，连泥土消失了，单纯的寒冷构筑的区域。就像是冰屋一样，地上到处是碎裂的冰渣，四周则是厚厚的冰壁，顶上则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冰锥。
“”就那么孤零零地伫立在冰屋中心，向我发出召唤。
“打破这个我们就能出去了。”“”背对着我，捡起掉落的冰锥狠狠地凿击着周围，“本来是打算完成了之后再去找你的，既然你都找来了就搭把手吧，这个鬼地方真是冷得令人害怕。”
我才意识到这里是森林的边缘。
“再给我一点点时间，顶多一天，我就能打破这个该死的壁垒！”寒冷让他的声音都在颤抖，但话语里的兴奋几乎溢出，“出去！外面的世界！”
“但是你会毁了这里。”我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感觉就像摸到了一块没有感情的钢铁。
“谁会关心这种鬼地方，我只想出去。”他朝地上唾了一口，扔掉手里已经断裂的冰锥，“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带你出去，至于其它的与我无关。”
我摇了摇头。
“听着，我不是为了征求你的意见，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带你出去。”他先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我，“结果我的任务目标告诉我，你的任务从一开始就失去了意义，等到要完成的时候才让我知道这件事。我没法接受这种事情，我需要理由。”
“你要找的人不是我。”我拾起一块碎片。
“胡说！我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谁，从他出生到目前的一切我都了解，我知道他的面容，听过他的声音，甚至能模仿他走路的姿态，除了他自己吗，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他声音陡然提高，拽住我的衣领。
“那你了解我么？”我平静地看着他。
衣领上的力量逐渐变小。
“你要找的人死在森林里了。”我告诉他，“他亲手在自己的墓碑上刻上了遗言，然后坦然面对死亡。”
他怔怔地看着我。
“我也不会离开这里，哪怕在这里死掉也无所谓。”我说，“外面的世界固然美好，但是森林有它存在的意义，对于我们而言这里是归宿，时间没办法倒退，你所做的事情只是自欺欺人而已，只有遗憾才能推动人们往前走。”
他喟然长叹。
“不能坦然地站在他的墓碑前才是我最大的遗憾。”我说，“只有留在这里，我才能问心无愧地在墓碑上刻下第二句话。”
“遗憾已逝。”
周围的坚冰开始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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