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在炉火前坐下，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示意我坐过去。

“再过一个月左右，森林里的‘尸体’就会大量暴露，那个时候你也带上工具出门吧，一直呆在房间里对你没什么好处。到时候你带着萨摩耶一起出去，它对这方面的事情有分寸。”老人望着炉火，“我刚到森林里的时候也很不适应这种状况，但是埋过几次‘尸体’之后就习惯了，也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嘛。”

“所以您留下来了？”

“见到‘尸体’的时候所能产生的想法无非是他们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可是当你真正在森林里见证那些人从活着迈向死亡，你反而会失去好奇心。”老人哼着不知名的小调，“遗憾无非就是那些，没人能躲开这些遗憾。”

“您说我是最特殊的一个？”我把装满水的水壶放上炉子。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但是因为时间关系，我没办法确认什么。”老人眯起眼睛，“那个孩子成功地离开了森林，但是他离去的方式稍微有些不同，你可能也能做出一些改变森林的事情，一如他离去时朝我招手那样。”

水壶在炉子上呼呼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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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说的没错，表面上看上去这些“尸体”和活物没什么两样，但是伸手之后，你就会感觉到与这个世界完全隔离的冰冷。一开始还有些反感，简直和活埋一样，但是更多地接触之后就能感觉到这些“尸体”空荡荡的内在，丢失了灵魂的东西埋下去负罪感也削弱了不少。“尸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增多，甚至依旧堆到了屋子的门口，森林的寒冷也一天胜似一天。

一方面我开始厌烦每天掩埋“尸体”产生的疲倦。另一方面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开始在我心中产生，就像是点燃的引线一样，快速地燃烧着。每天吃完晚饭之后我都会带着萨摩耶散步绕到“墓园”去，那块立着的石碑似乎有些话想对我说，但是我依旧没能理解它的意图。

“周围的‘尸体’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和我一起行动吧，我们要往更深的地方去。”老人往杯子里倒上热水，“我能感觉到你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你没有必要刻意去控制自己，释放出来或许会更好也说不定。”

“我不太明白。”

“明白什么？”

“森林，遗憾，我自己。”我说。

“做好准备吧。”老人拍拍我的肩膀，“这次出门可能会在外面呆上好多天，可能发生任何事情，所以没必要考虑太多，这样反而会让你放不开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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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透彻的时候我就睁开了眼睛，实在是没有什么睡意。只是没有想到老人醒得比我更早，桌子上是烤好的面包，屋子另一边老人正在准备着野外露营的帐篷。

“抱歉，没想到会吵醒你。”老人吸了吸鼻子，“不过最近温度实在太低了，不做好完全的准备，实在是没有出门的把握。”

我点点头。

“不过你醒的也正是时候，你可以开门看看现在的森林。”老人把帐篷的支架绑成一捆，“‘’来了。”

“‘’？”

“看看就知道了。”

我套上外套，打开大门，寒冷的气息铺面而来。整个森林一夜之间就结满了冰霜，冷光从森林的缝隙之中穿出，从四面八方向着中心汇集，就像是聚光灯一样。冰冷穿透了森林的脊背，迫使整个森林蜷缩成一团。这就是老人所说的“”。

“森林里积压了太多的‘尸体’，它们聚在一起的寒气甚至让森林都凝结了，森林无法正常运转，这就是‘’的到来，直到我们将‘尸体’清理得差不多为止，森林都会保持这样的状态。”老人走到我身边，“一般每隔几年才会遇到一次，温度最近下降得厉害，我也是最近才意识到今年可能会有‘’。这次没有那么多时间给我们掩埋‘尸体’了，森林也无法消化这么多‘尸体’，只能采用更简单粗暴的方法。”

“怎么做？”

“烧掉吧。”老人不知道从哪里拎出一大桶汽油，甚至隔着油桶我都能闻到那股刺鼻的气味，“我们别无选择，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问题不能得到及时的解决，森林被冻死了，那么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太阳已经升起，但是阳光并没有中和森林里的寒气。树木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我甚至有些怀疑影子这东西是不是有单独的营养系统，否则怎么看上去长得比树木本身快多了。用冷水洗了把脸，吃掉桌上烤好的面包，然后帮老人一起收拾好必要的工具，在确认屋子里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之后，我们踏上了前往森林更深处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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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温度确实有些低，毕竟冬天还没有完全过去。

“带你出来不是为了教你什么。”老板走在前面，“而是想告诉你，有些人确实不值得我们同情。”

我缩了缩脖子，没说什么，只是继续跟着老板往前走。

“遗憾的产生必然是有理由的，他们当时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所以才产生了遗憾。这是他们为自己不够理智的举动付出的代价，我们没有义务帮助他们解决这个问题。”老板脚步加快，语气一转，“但是也不能放手不管，所以让他们自己处理才是最好的方法。有心挽回的就让他们自己去弥补，执迷不悟的就让他们永远悔恨下去。”

我没办法反驳老板的话。

“面对遗憾需要这样态度，但是作为一个有遗憾的妖怪，我没有办法理智对待这样的事情。”老板语气渐渐放缓，“我觉得不能让他们停留在选择的阶段，应该有人去推动他们做出选择。我作为一个带有主观情绪的人不适合这个工作，所以我向老人家推荐了你。”

我看着老板停下脚步。

“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