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周舟也想问，可是从他那微不可查的停顿中，莫名听出了一丝落寞，就像是轻风带走了最后一片山茶花，而他却并未能在落雨前如约而来，错过了一场为他准备的浪漫。

露露哼哼唧唧，绕着他打转儿，用鼻子拱他，推他膝盖的动作也停下来，静静的看了他一瞬，把脑袋凑在他手下蹭了蹭。

无声的安慰和体贴。

周舟的，还有露露的。

周易莫名的感觉有点心软。

他离族已有百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炮火连天中颠沛流离，冲天的火焰和满目的疮痍，将一片大好山河变为断壁残垣。

然而入世随机缘而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花团锦簇的盛世光年，族里也并未有过半途而废的前例。

生于乱世，便只能活于乱世。

他也曾遇到过真心待他好的人，但那个时代的人，总活不久。久而久之，他便也习惯了形单影只。

“呜～”露露受宠若惊，乖巧的保持姿势不同，任由周易手法生疏的揉。

周易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捏了捏它的耳朵，“好了，饿不饿？赶紧去吃饭吧。”

“我还不饿。”周舟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狗叫，中气十足且理直气壮，丝毫没有扰民的意思。

“舅舅你把露露怎么了？”周舟突然紧张地问。

他在网上看到过很多猫狗大战的图片视频，普通的猫能够把大狗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要是露露惹到了舅舅，直接被剁了炖汤都是有可能的。

“舅舅！露露还小，而且也没开灵智，我们对它要宽容些，它要是惹你生气了，你就……你就骂它两句好了，我们不能跟它一般见识。”

周舟说完感觉干巴巴的，似乎没有说服力，想了下又加上一句，“而且齐苒很喜欢它，小莜和齐苒是好朋友。”

“汪汪汪！”露露的声音听起来很凶，连林小莜都被惊动了，踢踏踢踏地跑过来，跟着周舟一同往下看。

“怎么了？”林小莜问，往下只能看到阳台的边角，“猫大爷欺负露露了吗？”

在林小莜过来的一瞬间周易往后错身，一息之间重新变成猫，然后露出一个脑袋，再轻轻的喵一声。

周舟探出半个身子，看见露露一脸懵地看着周易，瞪大了眼睛张着嘴，甚至连舌头都要伸出来了，抬着的右前爪半天都没能放下，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还好，至少精神还正常，周舟松了一口气。

“小船儿，要不要请猫大爷来我们家啊，有好吃的小鱼干，还有新给你买的玩具也到了，还有猫抓板和猫爬架，猫大爷应该也会喜欢的。”林小莜期待地看着它。

周舟往下撞上周易含笑的眼神，一眼就看懂了里面的戏谑，飞快地缩回来，匆忙间甚至碰到了栏杆。

猫族的小心眼和占有欲众所周知，因此哪怕是周易，尽管知道他是自己舅舅，并不如何让亲近林小莜，也并不会跟自己抢地盘，还是不能大方到分享自己的东西。

毕竟林小莜并不是只喜欢他一只猫，而是对所有的带毛毛的动物都有兴趣。

可是就算大家都知道自己这个毛病，可是不说明就至少还有个遮羞布，现在被人赤裸裸地看出来，周舟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但是还是没有开口邀请，毕竟他只是一只猫，听不懂林小莜说什么很正常。

林小莜也没失望，就跟随口说了一句似的，得不到回应也不放在心上，继续回厨房煮难吃的面条。

还顺手把周舟带上了。

周舟只能匆忙留下一句“周末我去找你我有问题一直想不通想问问你”，然后就变成柔弱可人的小猫咪，被林小莜夹带着拎进厨房。

周易迈着步子走进客厅，露露跟在他身后，像个忠诚的骑士，眼里只看得到它的王子，握着刀剑穿着铠甲，静默地守护。

周易用余光瞥了露露一眼，跳到沙发上。

露露也跟到沙发跟前，没跳上沙发，只跟他挨着，趴在地上，脑袋跟他亲亲密密地凑在一起，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周易把爪子搭在它身上摸了摸，只感觉很软，要有点痒，跟用人类的手摸起来感觉很不一样。

没有那种温暖的感觉，就像在阳光下晒得蓬松柔软的被子。

周易重新变成人形，捞着露露往上挪挪，让它跳到沙发上横躺在他腿上，心满意足地从头撸到脚，满足地眯眯眼睛。

怪不得人类都喜欢养毛茸茸的宠物，原来手感这么好。

露露难得的乖顺安静，好像没觉得被一只猫撸和一个陌生的人类撸毛是件奇怪的事情，两只前爪一上一下圈着周易的腰。

今天天气一直有些阴沉，预报说晚上十点开始会下大雨，林小莜因此睡得很早，九点就躺下了，直到十点半被一声响过一声的雷惊醒。

春雨贵如油，连带着春雷都被赋予了不同凡响的意义，像是唤醒万物的第一声响，所有的一切都在雨水的浇灌下焕发出勃勃生机。

窗户关的很严实，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不透一点光，床头一盏小夜灯的灯光只照亮了一小块地方，其余的像是潜伏在黑暗处，合着一声声惊雷，迫不及待地想崭露头角。

林小莜觉得有些冷，把被子拉高，被子下的身体蜷成一团。

第一声雷落下的时候周舟就醒了，对于这种正常的的自然现象，他早已习以为常。族里虽然会有些遮风挡雨的住所，但都异常简陋，加上地域开阔，时常都会觉得雷就劈在头顶上。

现在隔了一层房顶，还有玻璃挡风，他又起了一身的燥热，憋闷得一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难得生出一点闲情，打算赏赏夜雨吹吹凉风。

怕吵醒林小莜，他从一只都是虚掩得卧室门挤出去，客厅的玻璃门也关紧了，以一只猫的力量肯定是推不开的，周舟变成人形。

玻璃门触手生凉，带着寒意裹上了手，周舟差点不受控制把手变成毛爪子。

也许是室内外的温度有点大，也许是突然起了一阵风，周舟刚把门拉开一条缝，一阵风夹裹着雷霆之势突然卷进客厅，周舟一瞬间被吹得睁不开眼睛。

茶几上的杂志哗啦哗啦地翻着页，轻一点的纸杯被吹倒，掉在地上翻滚着直到抵着墙，窗帘鼓动的声音又闷又沉，卧室的门在风的推动下吱呀一声，开得更大了。

林小莜猛地拉着被子把自己整个人蒙进去，结果露出了一节又细又白得脚腕，然后脚一缩，连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周舟知道自己闯祸了，闭着眼睛砰地一声把门拉上，震得手臂发麻，可是已经晚了。

这么大的动静，就算睡着也要被吵醒了，可是怎么解释。

家里所有的门窗都关的严实，哪里能进风？就算没关严漏了点风进来，可是怎么突然又没了，难道说是闹鬼了不成。

周舟心跳声如擂鼓，异常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手贱去拉玻璃门，看什么雨吹什么风，觉得热了就应该扔到外面去淋雨，或者出去跑几圈，什么时候矫情到这般地步！

只是那股燥热在一惊一吓之后竟然还没消下去，喉咙里像是憋闷着什么东西，只想大吼大喊几句发泄出来。

皮肤的温度不断攀升，甚至能听到血管里濯濯得流动声，周舟舔了舔嘴唇，呼出一口灼气。

热，还是热，不，是更热了。

周围空气中不知浮动着什么，周舟感觉有股东西挣扎着想从心口破土而出，闷闷的，又涨。

勉强维持着神志清明，周舟分出心神留意卧室里的动静，打算要是林小莜没醒或者又睡着了，就去冲个冷水澡，或者真的出去淋淋雨跑几圈。

卧室里呼吸声清浅，隔着一层被子和一堵墙听不真切，周舟轻轻走到卧室门口，倚着墙，感觉闻到了一股花香。

呼——周舟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右手狠狠地在左臂上掐了一下，力道简直要生生拧下来一块肉，用疼痛遏止所有的悸动的燥作。

林小莜醒了，而且她现在很不安，我要去陪着她，她需要我的安慰。周舟在脑子里挤出这句话，倚着墙缓缓滑倒，落地的时候变成了小船儿，伸出舌头在左爪上舔了一下，落地时候还是有些蹒跚。

“喵。”声音一如既往的软萌，在这个雨夜里甚至有点安抚的意味。

轻轻地跳到床上，周舟并没有拉下林小莜的被子，而是趴在旁边，爪子轻轻地一下一下拍着她，隔几秒轻轻地喵一声，像极了给摇篮里的婴儿唱摇篮曲。

林小莜在轻微的发抖，也许是因为冷或者其它，蜷成一团抱着膝盖，在大床上小小的一团，像个寻求保护的婴孩。

窗外的雷声不停，一声接一声，听起来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一路滚到跟前，带着逐渐壮大的声势和愈演愈烈的震动，雨哗的一声变得更大了。

周舟有些担忧的看着林小莜，她好像又睡着了，可是她在呓语，充满了惊惶不安。

“别留下我！我在这里！救命啊！救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