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进去，别看。”

年轻的将手掌悬在小男孩头顶上，迟疑几秒，轻轻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

小男孩生得粉雕玉琢，眼睛大且黑白分明，此时正看向身后惊惧的父亲，他手脚被捆着，嘴上封着黑胶，正呜呜咽咽地似乎想要求救。

“哥哥，你要杀了他吗？”

小男孩眨巴眨巴眼，声音清亮，还带点儿奶气，在这栋空荡荡的房子好似回荡了数遍。

一怔。

“我想看，你杀吧。”

小男孩乖巧地寻了坐处，望向的目光里掺了些期待。

没法儿，任务必须快点完成。手起刀落，利落地一击致命，鲜血蔓延到小男孩的脚边。小男孩不知是惧怕还是厌恶地往边上挪了挪位置。

“好了，我走……”

“你能带我走吗？”

有些不明所以。

“我是私生子，他的遗产会全部到我那个哥哥手里，我妈早死了，最迟下个月我就会无处可去。”

小男孩看起来很冷静，仿佛有着超出年龄的稳重——可是身体害怕的颤栗是掩盖不了的。

拒绝了。

*

“能带我走吗？”

小男孩看着。

第二次见到小男孩时，是一个月后，在市里最小最乱的孤儿院门口。

小男孩坐在寂寥的街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手上的狗尾巴草，身上的t恤有点儿脏，全然没了第一次尊贵的小少爷模样。

他这次来是有点事儿要做，没想到会遇见小男孩。

小男孩看见他时，眼睛里掺上了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光。

这回答应了。

这家孤儿院太不正规了，连领养手续都是草草了事，不消半个小时便尽数办好。把小男孩领到他家——他目前的家。

“准确来说，我是被赶出来的到那里的。”小男孩小口小口吃着给他的面包，“他——就是我名义上的哥哥，他把我送到那的。”

沉默了，一如初见，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

小男孩只一僵，也没有太大反抗。

“你为什么……”相当年轻的踌躇一会儿，还是问了一个月前就想问的问题，“为什么会想看你爸被杀？”

“我爸？”小男孩眼底暗了暗，“他不是我爸，我不想承认。”

小男孩把面包小心翼翼地放到身侧，撩起t恤给看。

小男孩青涩的躯体上，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疤痕有些触目惊心。

半晌，小男孩补充道：

“他是…是恋童癖。”

心下一惊。

“抱…抱歉。”

“没事的。”小男孩拾起刚刚被他放在一边的面包继续小口啃着。

“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我阿栖就行。”

昂首，稍稍眯了点儿眼睛看着空茫的天花板。

“好，阿栖。”

从此以后身边多了个个子矮矮的小孩儿。

去酒店刺杀目标，阿栖就在附近找个小吃店要份生煎，慢吞吞地吃，等回来。有时候执行任务的地方稍稍偏僻一点儿，阿栖也乖乖地在不远的隐蔽处自己踢石子儿玩，不哭也不闹。

阿栖也有说过想跟着一起学着干这行，可是不让，那次是阿栖见过的对他最凶的时候。

他提几次，就凶几次，阿栖这么被来回凶了几次，也就不揣着当个冷酷的念想，自此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这行太脏了，像泥泞沼泽之地，你一只脚踏进去，就再也挣扎不出来了。

这会儿，阿栖8岁，20岁。

*

时间是很可怕的东西，他能让一个惹人怜爱的小正太变成一个一米八七的大男人。

——这是十年来看着阿栖长大最直观的感受。

家里客厅有一处角落的白色墙壁镌着几道记录着阿栖身高，由低到高的横痕。

从下往上看，每一道划痕旁边都写着一个小小的数字，“8”、“9”、“10”……“18”。

尤其在“15”-“17”这一阶段，简直可以说是突飞猛进，再到“18”这道划痕时，这痕迹已然在头顶之上。

阿栖十八岁，而今年刚满三十岁。

三十了也还肤白，皮肤看着水灵，没见着多少皱纹——阿栖某一天夸奖他的原话。

幽幽地叹了口气，看向厨房里第一次做饭，正摸着下巴琢磨左边的小罐是盐还是右边的小罐是盐。小罐子外壳很干净，也闻不出来些名堂。

此时正值深秋，阿栖背影颀长，只穿了件单薄的灰色居家毛衣，侧脸好看的过分，蹙起的眉头正昭示着他的纠结——他现在在纠结要不要拆开尝一尝。

看不下去了：“左边的。”

“哥，不是让你不要说话我自己来的吗！”

“我看你能在那纠结一下午，到做好就是夜宵了。”

“……”

说的在理，阿栖果断拿起左手边的小盐罐故作娴熟地往国中的正滋滋滋响着的炒鸡蛋撒了几圈。

身处客厅的深感担忧，他就休这么两天假，怕是两天假还没快快乐乐地过去就毒死家中。

阿栖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在厨房里头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翻炒着鸡蛋，还隐隐有想要颠锅露一手的小动作。

扶额。

不过，最后做出来的菜，菜色倒看着也不差，味道也马马虎虎还能入口。

阿栖把拉着酒柜，佯装可怜巴巴地看着：“哥，这么大好的休假之夜，我想尝一尝酒。”

“……行。”

阿栖闻言，毫不含糊地打开了酒柜，挑挑拣拣一番抱出来一瓶看起来很高大上的酒，定睛一看，是他同事送给他的高度数果酒。

想了想，提醒了一句不要喝太多——阿栖没听进去，干了好几杯子，后劲儿起来的时候阿栖晕晕乎乎的，脸颊也蒸腾起了携着酒气的潮红。

：……

连拖带拽把这个比自己高出好几公分的醉鬼给扶回醉鬼自己的卧室。

“哥——”

“我在。”

“哥——”

“我在。”

“哥——”

“……”

“哥…嗝…我好喜欢你…”

“……啊？”

“呜呜呜…太喜欢了…”

“诶诶别哭！”

“呜哇！哥我好想上你！”

“……”

*

第二日的阿栖头痛欲裂。

他坐起来，缓了缓，记忆海洋开始涨潮。

——“哥我好喜欢你……”

——“太喜欢了……”

——“哥我好想上你！”

……

阿栖开始严肃地思考在避开溜出这个家的几率有多大。

大脑跟他说，是0。

……好的。

正想着，就推门而入。

“醒了？”

的声线好像比平时冷了几分，阿栖大气不敢出。

“你昨天晚……”话音未落，他口袋里的手机就伴随着振动响了起来，接了电话后，面色却覆上凝重。

“我出去一趟，任务。有点危险，你好好待着。”

阿栖一瞬间感觉心脏仿佛被人捏住了，没来由的窒息感：“在哪个地方？”

转身的动作一顿。

“东郊区，**的郊外别墅。别过来。”

语罢，便匆匆离去。

正如昨晚阿栖不听让他少喝的劝诫一样，这回，阿栖也不听。

他当即随便吞了点止痛片抑制一下头疼，披了件风衣便出门打车。

奈何这个时间段正是交通高峰，而有他的同事们接应，自然是比阿栖早到了一大截时间。

阿栖急也没用，大约一个小时后交通才慢慢疏通，等他胡里忙慌来到那栋别墅时，正好与打了个照面。

的鞋子、裤脚处沾满斑斑驳驳的血迹，脸上有道细小的血痕。他看到阿栖时，并无意外之色——以前的阿栖会乖乖巧巧等他回家，长大的阿栖不会了，还会来接他回家。

厉声：“如果你还想活命，就快跑。”

阿栖闻言一怔，果不其然拔腿就跑——跑上前去把拥在怀里。

阿栖低头冲着眨巴眨巴眼睛，一晃神，仿佛看见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阿栖，那时的阿栖奶声奶气，问他是不是要杀了他爸。

反应了几秒钟，闷声道：

“不是让你往我这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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