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公寓的大门，早上七点多，天刚蒙蒙亮，一股寒风凌厉而来，我没有退缩，在这风里站了五分钟，让我的头脑清醒一下。
五分钟后，我拨通了老韩的电话：
“老韩，我要和你谈一谈。”
“恩，到家里来。”
“不，不去家里”。
“那去我办公室。”
“不去办公室，在你公司旁边的富华酒店大堂吧见。”
“我早上公司很多事……”老韩的口气有点不耐烦了。
“那算了。”
我没等他说完，打断了他。我心里在赌他一定会就范。他折腾这么多事情出来，不就是要见我吗？我不能去家里，太危险，万一说不好他动武，我也打不过他；我也不想去公司，吵吵嚷嚷的，不够丢人的。我得找个公共场合。
“那就富华酒店，早一点儿，我早上公司还有事。”
“我半小时后到。”
我打了个车到了酒店，先去洗手间整理了一下头发，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想了一下，一会儿要说什么。
和老韩这么些年的斗智斗勇，也让我的谈判技巧提高了许多。我以前说话根本不提前构思，想到哪儿说哪儿。这样很容易被老韩带跑。老韩是天生的演讲家，谈判高手。如果我提前不反复告诉自己，今天要谈什么内容，要达成什么目标，我们的谈话很快会变成对我的一场声讨。这是老韩的本事，他能在任何时候都站在正义的审判台上，他也能把任何谈判变成对你的一场批判。
整理好后我来到大堂吧，看见老韩已经坐在沙发上了。我心里暗想，这么爱迟到的一个人，今天倒是挺准时。
我在他对面坐下，服务员走过来，我没看单子，点了一杯咖啡。等到服务员走远了。我开门见山的对老韩说：
“请你不要再去找我的员工，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你的员工？”老韩不屑一顾的笑了。
“你那些乌合之众也叫员工？我就和他们随便谈了谈，就给了一丁点儿利益，他们全都动心了，你还在想啥？”
一口恶气涌上我的心头！
打击我，打击我，永远打击我！这就是老韩一直以来的惯用伎俩！
“够了老韩，你一直踩我就算了，现在连我的员工你都踩！和我沾边儿的东西，在你眼里都不值一提是吧，不说了！我好我坏和你无关，不允许你再去骚扰我的公司！”
“你开什么公司，你有什么能力开公司！你在外面折腾了两年，都折腾出什么事情了？”
我看着他，气的一时半会儿说不上话。公司确实还在艰难维持阶段，他这话说的我也是无话可说。
“一个人要能成事，早都成事了。这么多年，你自己想一想，这么多年，你做成过一件事情吗？”
“儿子是不是我带大的？儿子养的不好吗？我从头到尾，自然生产，母乳到两岁，三岁前陪睡，儿子三岁前连发烧都没发过一两次，难道这不是成绩，难道非要赚多少钱，开多大公司才是成绩？”
“带儿子，带儿子我不会请保姆吗？一个保姆一个月五千块，还不敢和我啰嗦！再说，孩子不带自己也能长大！我妈小时候同时带我们兄弟姐妹六个，还不是照样下地干活！”
“说起带孩子，你自己看看，你把儿子带的，我个子这么高，你也不矮，他为什么到现在不长个子，你自己研究过没有！他为什么没有别的孩子睡得多，你研究过没有！你一天到晚就干这一件事都干不好！”
“诛人诛心！韩建民你真牛逼！你把我当妈的资格都否定了，你这就是想彻底的否定我！”
“别扯了！我不会再上你的当，我今天来找你是说我们公司的事，不是来接受你批判的！”
我很快意识到老韩在故技重施，又把谈话往沟里带，我赶紧把话题收回来。
“你们公司，你那算什么公司？赶紧关门回家，别瞎折腾了！”
“回家？回什么家？老韩你搞清楚没有，我们俩已经离婚了！两年了，你就没有停止过折腾我！先是去法院起诉要孩子，现在又来折腾我的公司，你到底想干嘛？”
“我想干嘛？”老韩反问了我一句，调整了一下坐姿。
“你应该问问你想干嘛！一天到晚在外面瞎混，正经找个人倒也罢了，别干一些丢人现眼的事情，风言风语都传到我耳朵里了。”
“行了，别来你那套了，你又在搞心理战，想诈我。我做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了？还传到你耳朵里！”
再这样纠缠下去，谈不出来个结果，我定了定神，准备把我在洗手间里准备的那番话拿出来说完：
“老韩，首先，你应该清楚，我们俩已经离婚了，除了有一个共同的儿子，我们俩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你还去找我之前的朋友拉生意……”
“老韩你等一下”
我伸出右手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停止！真是够了，又开始扯，我在心里说。“你等我把话说完好吗，说完你再说可以吗？”
我说的坚决而诚恳，老韩说“可以。”
和他说话一定要这样，不管他往哪儿扯，我得先保证把自己想说的，按照我的条理说完。
“其次，关于公司。这个公司是我离婚后开的，和你没有关系。当然，在你眼里，这算不上个什么公司，但这是我的事业，这是我的事情，他大也好，小也好，这是我自己要做的事。咱们离婚了，你有你的家财万贯，我不羡慕，和我没关系，我有我的小富即安，你也别看不上，和你也没有关系。”
我其实想说你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看不上。但今天是想来解决问题的，我尽量把话说的缓和一点。
“公司的业务，我是做室内设计的，绕不开做地产的，不能说你做了地产，我都不能碰地产了对吧。至于那些朋友，他们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当然是因为你我才认识的他们，但他们最终选择我们公司，也是看中了我们的实力和服务，有几个项目我都是招投标拿到的，还有一些项目，竞标了半天，也没成功。说到底，这年头，人情是一回事，但最后还是得靠实力说话。”
老韩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
“你现在也不给生活费了，也不给学费了，我如果再不好好做这个公司，我拿什么养儿子呢？”
最后，我准备拿儿子作为突破口，我觉得这样很难过，但是我真的没有别的牌可以出。
“如果公司真关门了，我在北京呆着也没有意义，北京雾霾也这么严重，我准备带他回深圳。儿子是深户，在深圳上公立学校还能便宜一些，深圳出租的房子收回来，小区就有幼儿园，小学。我自己找一个地方去打工。”
一听要带儿子回深圳，老韩坐不住了：
“你神经病啊，你带他回深圳。你带他回深圳我怎么见他！我哪有时间每个礼拜飞到深圳看他！”
我的目的达到了，我不说话了，等着看老韩的反应。
果然这话触动了他，他语气诚恳的说：
“程小可，你是真蠢，还是假蠢，你的脑子就不会转弯吗？”
我不说话，等着他到底想说什么。
“你就宁愿回深圳，你都不回家吗？”
这是第一次，老韩这样坦诚的说，希望我回家。既然已经收到这里了，不妨把话说开，让他彻底断了这念想。
“老韩，有一件事情，我觉得你一直没有搞明白。我不是那种玩心计，耍手段的女人。我说离婚，就是真的离婚，我说要走，就是真的会走。我们俩绝对不可能复婚的！”
我怕说的不清楚，又接着说：
“借用一句电视上的台词，就算全世界只剩下你一个男人了，我宁愿一个人，也不会回头。”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盯着老韩的眼睛，坚定而无畏。我想，一个人，当他觉得有希望的时候，他就喜欢瞎扑腾，乱折腾，当他知道彻底没希望了，他也就消停了吧。
毕竟，我们还有儿子，毕竟我还是儿子的妈妈，毕竟现在儿子和我生活，把我逼到绝境，对儿子又有什么好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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