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氏将薛纹表情的变化看在眼里，笑得娇俏，点着他的胸口道：“不对，你有事情瞒我。”

“我能瞒你什么？”薛纹将她头上的簪子拔下，抚摸她落下的长发反问。

“我知你是怕事情不隐秘，但这事情有段日子了，为什么大嫂不在昨天，不在前天，或者不在明天寻我，偏偏是今天呢？”祁氏半起身，卷着自己的发尾笑问。

灯火轻摇，祁氏那张绝艳的脸，此时更美了。

两辈子，薛纹都爱极了她聪明、美艳的样子。

但前世发生的事情，到底不能告诉她。

想着，薛纹也起身，靠着引枕道：“我今天心跳得厉害，总觉得要出事，这才问问。”

祁氏打量着丈夫，一脸不信的样子，不过最终只是幽幽叹气：“若是大嫂真的知道了，你会怎么样呢？”

薛纹抱着她，并不说话。

若是知道了，大不了如前世一样，杀之绝后患罢了。

可是薛纹今生，不想做到这般绝情的地步。

这一世，他已经不打算在那反复无常的小人定国公之下，保一黄口小儿了，他已有了明确要扶植的雄主，而大哥的兵力与白家的势力，是他要借的。

他要一手打造盖世之功。

前世要杀大哥大嫂，是在定国公的胁迫之下，虽然是他动手——自然也有担心暴露，反害了自己性命的缘故——但薛纹坚定，自己是无辜的。

而这一次他不会再出错了，他的妻小，他会亲自护着。

祁氏见他许久不答，再叹一生，抱着他的腰低声道：“相公要成大事，却又这般心软，那我怎么办呢？罢了，若是真到那一日……还有我呢。”

薛纹一听这话，立刻道：“不好，柔儿，你好容易才……”

“就因为好容易才得了这安稳，所以我更要助夫君成事，”祁氏打断他的话，“我只想和夫君好好地过一辈子，若是有人阻我此愿，我自然只能动手了。”

她洗尽铅华，了断曾经，为的就是安安稳稳地同薛纹过日子。

薛纹若一生寄情山水，她便也爱山水，薛纹一生若要位极人臣，她便也要恋那权势。

甚至若薛纹说他要做真龙天子，她也定要将他送到龙椅之上。

她的夫君，她的一切。

祁氏的话虽未出口，但薛纹心中却已有感念。他紧紧拥着她，吻在她的额头之上。

他当然信这句话，因为前世他悲惨死去的时候，就是这个妻子伴着自己的。

重生在两年前的那一刻，薛纹就发誓，自己既然携一世记忆归来，定要做那第一人才行。

他将自己隐藏起来，推着狼子野心的定国公向前走，再在关键点上唯一用力，便能让定国公功亏一篑而自己得利。

只可惜时间还是短了些，有些事虽有些许改变，但那改变，尚且不足以动摇根本。

想着，薛纹开口道：“说起来柔儿，若真到那时候，未必要你出手。”

祁氏听她话里有话，问道：“你是说十君殿？夫君不是不喜欢他们吗？”

薛纹冷笑道：“我虽然不喜欢他们，但并非不可用他们。”

与其和前世那般，让十君殿首投在张琮手下，还不如他借着妻子，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夫君想要做什么？”祁氏问他。

薛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祁氏脸色微变，喃喃道：“他们倒是真敢想。”

薛纹冷道：“他们虽然敢想，但不过是乌合草莽罢了，成不了事情。”

祁氏懂了：“所以夫君想借十君殿帮他们成事，再留下些证据，让他们彼此咬起来？”

“正是如此。”

……

薛媛再次醒来的时候，这小小的内屋已经被太阳照得亮堂堂了。

昨天的那种惊惧之感已经消散，她抬手，仔细看着自己这双略有些肉的小手。

除了虎口处有些练武的痕迹之外，真是一双没经过风霜的手。

不是梦。

她是……真的回到了小时候呀。

薛媛眼眶突然红了，她不敢肆意打量，只偷偷地看着四周的景象，有些近乡情怯之感。

这里是海棠坞，她小时候的院子。

她还记得自己躺着的这张床是花梨木的，床棱上还雕刻着玉兰花，而且最靠近自己枕边处，有一朵玉兰花瓣被因她淘气，在床上玩弓箭，给磕掉了。

薛媛想着，探过手去，果然就摸到了那个地方，心中很是开心。

小时候她择床，晚上要是摸不到这个地方，便睡不安稳。

只是后来遭逢变故，再无人疼她、护她的时候，便是这些小习惯，也随着喜怒哀乐一起，从自己的身上剥离去了。

床边还有一股残香留存，是母亲的味道。

薛媛虽然在昏迷之中，却知道白氏一直陪着自己，并没有去和祁氏吵架。

她回到了小时候，还阻拦了母亲。

薛媛想着，侧过身去枕着自己的胳膊，看向床边那一扇绣着梅兰竹菊的绣屏，笑意更浓了。

并不是觉得那绣屏好笑，而是因为这屋子里样样件件的东西都是自己曾被人夺走的，现在宛如旧友重逢般，自然忍不住想要高兴。

她想起了前世最后的事情，想起了孟婆问自己的话。

那一世，后悔吗？

及今想起来，她觉得前世的自己，应该是非常后悔的。

后悔没有救下亲人，后悔没有救下朋友，后悔浑浑噩噩地嫁给了仇人还感恩戴德，后悔拥了一个狼子野心之人为尊。

之后报再多的仇，只会让这份“如果当初”的悔意，在午夜梦回时，更浓罢了。

所以今天，当算上天垂怜。

恰在此时，一个穿绿裳的丫头端了盆水从屏风后转出来，见薛媛睁着眼睛满面笑意的，顿时喜悦起来。

“大小姐可算醒了，觉得好些没有？”她将水盆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又回头对外面道，“竹意，小姐醒了，你告诉老夫人和夫人去。”

外面的竹意念了声佛，立刻出去了。

薛媛还记得这丫头叫巧云，是母亲身边的大丫头之一。

只是，前世母亲刚一死，慧心苑上下，没一个活到第二天天明的。

现在看着她巧笑倩兮的模样，这种感觉，当真是奇妙。

“母亲做什么去了？”薛媛问道，撑着身子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