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儿？好美的名字，我用残存的意识，绽放我一生中最残酷的笑。

珠儿？珠玑？你在吗？

永别了，我冰冷的生命。

珠儿？珠儿……

（五）

我睁开眼睛，好长一段时间我才意识到，我还没有死。

意外地，二皇子雪莲一般俊逸的脸庞映入我的眼帘，睡梦中的二皇子美得过分。

我没有死，我连死都不可以了。

泪流下来，我仿佛看到上苍的讥讽，他在嘲笑我一如草芥般的生竟也想亵渎生命。

扯唇，苦涩一笑，懂了。

你醒了。我看见二皇子扬起了嘴角，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很美。

但是……这个多事的皇子救了我。

别过头，我绝望地看着雪色的纱帐。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放弃生命，人的生命是如此的珍贵。二皇子道。

我想放荡地笑，我想告诉这个皇子，我的出身是个悲剧，我的生命也卑贱的让人不忍去鄙夷。

你说句话，好不好？

微一侧头，我让二皇子看我绝望的眸。我是一个不幸的人，不幸到我甚至不愿意去渴望幸福。

二皇子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看我完全没有生气的脸。

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或许你认为你是不幸的。但是如果你见过妻离子散、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你就会知道，能活着就是上苍莫大的恩赐了。许久，二皇子幽幽道。

我不可知否地笑，那我是应该感激上苍在给我一连串的不幸后，还让我苟活着。

我的母妃媛宜娘娘是我父皇最宠爱的妃子，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享用不尽，可她却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而怀了我。东窗事发后，她被父皇赐死，独留我一个人来承受这世人的唾骂。为何她要求父皇饶了我呢？如果当初父皇赐我一死，不是干净利落些。

天渐渐暗了，而皇子一遍遍地来，有一遍遍地走。

是不是，不可以死，便只能生了？我是拗不过命的吧？

（六）

夫人一直都是这样的吗？二皇子问守候在我旁边的婢女杏儿道。

是的，将军。夫人一直不说话，只是坐着，也不哭不笑不喜不悲。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将军。杏儿施礼退下。

珠儿，二皇子的手轻轻拂上我的脸，你说句话好不好？

我的头只是机械地动了一下，再无其他的反应。

十天了……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就算是……你哭一声也好，你别这样吓我了行不行？二皇子的口吻焦急而温柔。

侧脸，我将目光收回看向二皇子，就这样，看着。

你告诉我，我要拿你怎么办？二皇子无计可施，一脸的无奈。

我只盯着二皇子，并不说话。

你说话啊！二皇子紧紧抓住我的手腕，抓得我双眉紧蹙。

我抿抿了嘴，思绪不再游荡。

说话！二皇子的手愈加用力。

痛……我从齿间挤出一个字。

珠儿，二皇子拥我入怀，只要你愿意，我会很疼你。

疼我？我的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这个皇子真会说笑话，无论我愿意与否，我的幸福甚至是命都全凭他一句话。他若怜我疼我，为何那日我消失了一夜，他却不曾派人寻过我。如果我不回来，他是不是可以当做没有珠玑这个人。

珠儿……你这个敌国的公主真是让我……手足无措。我原本打算放了你的，可是看到你回来，我又好高兴。二皇子的话里有一丝无奈，一丝苦笑不得。我，是不是，喜欢上了你？

我静静地趴在二皇子的胸口，抵抗着这甜蜜的诱惑。

二皇子，珠玑，没有这个命，也不需要你。

（七）

珠儿，我带你出府去好不好？二皇子将手伸给我。

想了想，我点了点头，将手伸到二皇子的掌心。

要坐轿子吗？二皇子问。

我摇了摇头。

那走吧。二皇子道。

任由二皇子牵着，我紧跟在二皇子的身后。

这里有一家天香居，里面做的菜味道很地道，我带你去尝一尝，好不好？二皇子征求我的意见。

我不发表任何建议，一切由这个皇子做主。

是胤将军啊，快楼上请，小二招呼着！天香居的老板热情地招呼着。

将军要些什么？小二问。

将你们店最好的菜全都端上来。二皇子道。

好嘞，将军您稍等！

这里的脆皮乳鸽，肥而不腻，味道鲜美，待会你尝一尝。

我安分地坐在二皇子的身旁，环顾四周的装饰。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二皇子道，起身离开。

我想伸手拉住二皇子，最后却只是将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生硬地收回。我想对二皇子说，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呦，这不是梁大爷么，您快里边请！小二热情的声音又起。

老三样，给我送到二楼的雅座。

呦，可真是不巧，那个位置呀，已经有人了。小二为难着。

赶走啊！

这……不大好吧？

爷我自己解决！

唉，梁大爷，那靠窗的位子上坐的可是胤将军啊！小二像是想起了什么，兀自对着已经爬上二楼的背影道。

大爷我要在这个位置上吃饭，你快点离开！一双手拍上了我的桌子。

我抬起头，待看清来人时，吓得花容失色。竟是……竟是梁威！

是你！大爷我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看你这次往哪里逃！梁威抓起我的手，就把我往外拖。

你……你……你……恐惧占满我的脑海，我一时语塞。不要……不要……

不要什么，你个死丫头，害老子吃了那么多的苦，老子的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不要……不要……求求你……我急得落下泪来。

放开她！二皇子冷冷的声音传来，抬头，我看到梁威满脸痛苦的神情。

胤将军！梁威失声，将军，这女子……这女子……

这女子是我的王妃！二皇子道，滚！二皇子下了命令。

是，是！小的这就滚！梁威连滚带爬地离开。

我想是还没有从刚才的惊魂未定中恢复过来，只是惊恐地瞪着二皇子。

没事了，珠儿。二皇子扔掉手中的冰糖葫芦，将我抱入怀里，爱怜道。

我只是……我只是喝了他的茶……我只是……我啜泣起来，断断续续道，我不要……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会很安分……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不会的，我不会丢下你，我保证。二皇子道。

我大声地哭，将我的恐惧一览无疑地宣泄出来。

二皇子，你赢了，我，离不开你。

（八）

王爷，你不开心么？我问二皇子道。

父皇让我明日出征去攻打紫楼国。二皇子道。

嗯。我等着下文。

如果你不希望我去，我就不去。

不行。不听皇上的话……我解释着，就是抗旨，那样的话，会死的。

可是紫楼国有你的家人。

家人？王府就是我的家啊！我不希望王爷有事的。但是……王爷，你可以……带我去么？我不想一个人。

军营……是不允许女子出入的。二皇子道。

这样哦……我失望的低下头，这样，我又要一个人了么？

如果你想去，我可以带你去。见我失望，二皇子改口。

好耶！我笑靥如花。

对，就是这样，你应该快快乐乐的。二皇子道。

翌日清晨。

见到面前高大的骏马，我重又忧愁起来，这马脾气会不会不好？会不会不喜欢陌生人坐它的背？

珠儿，二皇子将手伸给我，过来。

他看出来了吗？他看出我不会骑马了么？他会不会因此不带我去了？我可以的……不信，我骑给你看……我毫无底气的说着。

那是副将的马。二皇子道。

那我呢？不带我去了吗？我有些失落地走向二皇子。

你呀，二皇子将我拉上马背，就乖乖地坐在这里。

啊？我小小地兴奋着，这样就不会掉下来了吧？

不喜欢吗？

没有。我忙道，生怕二皇子下一刻便将我从马上赶下来。

出发了。二皇子道。

边关。

这里的天很蓝，这里的水很清，这里的战士很热情。我道。

还有呢？二皇子问。

还有？你不去打仗，在这里和我一起看落日，被皇上知道了，皇上会不会生气？

你的脑袋……还真是奇怪。二皇子感叹。珠儿……

嗯？

我就这样……陪你一起看落日，就这样疼你一辈子，好不好？

啊？我疑问地眨了眨眼睛，从二皇子的怀里站起来，转过身来面向他。王爷，你……

好不好？二皇子又问了一遍。

我不知道。忽然间，我发现不远处的树丛间探出一个脑袋来，手里拿着弓，是战士呢！

只是……他，拉着弓，是要……

小心。我道，用尽全身力气推到来不及反应的二皇子。

下一刻，我便感觉到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

珠儿，珠儿！我听到二皇子大声地叫我，然后抱起我飞奔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胸口传来阵阵刺痛，痛得我连昏迷都没办法继续。

傻珠儿，为什么那么傻，替我挡那支箭？见我醒来，二皇子心痛地问我。

闭上眼，王爷，你可知，没有你，我是活不下去的。

珠儿，我一定平了紫楼，给你报一箭之仇，我一定将那个刺客千刀万剐。

我扯开一抹笑颜，好。

等你好了，我再带你一起看落日，一辈子疼你，好不好？

好。

（九）

这样的生活好不好？二皇子问我。

好不好？我怔住，摇摇头，不是不好，是不知道好不好。王爷，珠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需要想的么？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二皇子道。

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二皇子的问话，我的脑海中从来没有好与不好的概念，我只要随遇而安就好了。

或者，我换一个问题，你开心么？

开心……王爷，我不知道。我低下头，再无心欣赏周遭的景色。

那，二皇子许久才接道，你喜欢我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摇着头，弄不明白二皇子的问题。王爷，我不知道。

珠儿，二皇子显得没有耐心了，你就这样活着吗？没有目标，甚至没有喜好？

王爷……我不安地绞着衣襟，我，我不知道……

圣旨到，胤将军接旨——

我吁了口气，同二皇子一同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近日与紫楼一战，胤将军奋勇杀敌，功不可没，朕特封其为“神威大将军”，赐良田千顷，黄金万两，钦赐！内侍总管李公公道。

儿臣胤匡谢主隆恩。二皇子叩首，起身接过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