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落雪

（一）下雪、结婚请柬

终于下雪了！2008年冬天北京的第一场雪！

丁零疲惫的身子从电脑前站起来，拉开办公桌后面的窗帘，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来到首都北京快一年了，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看到雪！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原来雪景中的城市是如此之美！

敲门声响起，拉回了她的思绪，“请进！”边说边坐回座位上。

小田进来了，“小零姐，你有一份快递。”

“嗯，放这吧。”把快递放桌上，小田出去了。小田是丁零的秘书，是一个乖巧可爱的北方女孩。

丁零拿起那份快递，是广东老家寄来的，寻思着会是什么呢？拆开之后，原来是一个结婚请柬。林倩和李阳，终于决定结束他们马拉松式的爱情长跑，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婚宴时间是12月25日。嘴角微微一笑，心里由衷地替他们高兴！

但不到半分钟，她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12月25日！多么刻骨铭心的日子啊！紧接着一个人影从她的脑中闪过，是夏枫！心中突然痛了一下！于是赶紧起身打开窗户，因为她已经快喘不过气来了！

雪依然纷纷扬扬的下着，冷风吹进来，吹起她那飘逸的长发，思绪飘回到五年前……

（二）初识

丁零的家在广东沿海地区的一个小镇上。2002年中专毕业后，丁零无奈地放弃了考大学。由于当时她是电脑级的才女，老师们都很有信心，她可以轻松地考上重点大专。所以她这一决定，老师们和同学们都很惊讶和意外。但任凭班主任怎么劝她，她仍然很坚定的说：“我不想上大学，我想工作。”学校里的所有人都无法理解。其实并不是她不想上大学，只是因为当时家庭经济负担不起，况且她还有个弟弟要上大学呢。

回到镇上，她应聘在镇上的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因为她中专学的是电脑专业，平面设计和图片处理等等软件她都很拿手，所以在设计部当了平面设计助理。

丁零认识夏枫是在2003年夏天。那年丁零20岁，夏枫21岁。

夏枫来到丁零所在的企业工作，因为夏枫的堂哥是某个部门的副经理，他的入职便相当顺利。夏枫在业务部。设计部和业务部相邻，所以相互之间往来也比较多。

“丁零同学。”夏枫经常这么叫她。

丁零在脑子里直打转，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当中搜索了几遍，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有个叫夏枫的。于是便把他列为无聊人行列。“谁跟你是同学呀？拜托，没事别乱叫！无聊！”

“林倩和李阳你认识吧？”

“当然认识，他俩是我初中同学！你怎么认识他们的？”

“他俩是我高中同学，你说我认识不？而你是我同学的同学，所以我叫你同学没错吧？”

“强词夺理，不理你了！”丁零一甩身走了。

关于丁零，夏枫早就在林倩和李阳口中略知一二。但丁零对夏枫并没有多少好感，因为她始终觉得靠关系进来的都是没出息的。所以对于他，她总是爱理不理的。

（三）夜归相送、辞职

10月底，丁零为新产品设计广告彩页，因为时间比较紧迫，第二天必须交稿，所以要连夜加班。等到一切都完成之后，丁零终于松了一口气，一看电脑的时间，才发现已经快到晚上11点了。

出了办公大楼，四周静悄悄的，夜色很深沉，没有月光，只有厂区花园小道边上的路灯冷冷清清地立着。从来没试过这么晚一个人走，丁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将她包围着。但她还是骑上自行车壮着胆子走，心里嘀咕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走出公司大门口大概五十米左右，前面有两个人吓了她一跳，该死的，又是夏枫和李阳。

“丁零，你怎么加班到现在才走呀？我们在这等了你一晚了呀！”夏枫担心的说。

“你怎么知道我加班？等我？别开玩笑了！”丁零漫不经心的说，依然自顾自走着。

“全世界都走了，就你一个在办公楼，我怎么不知道？哎，丁零，你别走这么快呀，我送送你吧！”夏枫骑着摩托车跟在后面，李阳坐在他后座上。

“我自己走，用不着你送，你该哪玩哪玩去！”丁零虽然心里害怕，但她不愿意夏枫跟着她走，不想欠他一份人情。再说了，这要是让别人看到了，会怎么想呀，尤其是她家里人。

“你不害怕么？这么晚一个女孩子走，你回家那路上连个路灯都没有呢！”夏枫依然慢慢地跟着。

“我早就走惯夜路了，又怎么会怕呢？你可太小看我了！”

“丁零是害羞吧！别怕，我也在呢！”一直沉默的李阳说话了。

“不理你们了，爱跟就跟吧！”丁零骑着车飞快地走在前面。

20多分钟后，来到丁零家的街口，“我就送你到这吧，你自己进去吧。”夏枫调转车头走了。“谢谢”两个字还在丁零的喉咙中没来得及说出口，硬生生地给咽回去了。看着那消失在夜色中的影子，丁零叹了一口气，怪胎。不过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激他。

一个星期后，丁零听到人事部的同事说，夏枫辞职了。以前就觉得他吊儿郎当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认定了他做这工作不会长久的，果然不出所料。枉她还对他稍微改观了呢，想来还是以前的看法对。

（四）鸿雁传“情”

12月25日那天下班，才刚进家门。“零儿，你有一封信，山东寄来的，是谁呀？”妈妈在厨房边炒菜边说。

“额？不会吧？山东我没有认识的人呀！”丁零一脸的莫名其妙，这年头怎么还会有人写信呢？

“放你房间的书桌上了，你看看吧，上面好像是写着你的什么同学。”

拿起信一看，是夏枫寄来的。信上说，他现在山东潍坊当兵，刚去到不太适应那边，还说他想念家里的一切，舍不得李阳和林倩他们。原来，他辞职是因为要去参军，这回算是彻头彻尾的看错他了，一丝愧疚感袭上心头。

再一看信上落款的时间，12月18日。镇上欢送新兵入伍的时间是12月12日，丁零的邻居阿华也去参军了，街道组织去欢送，所以丁零记得。按时间算来，夏枫刚去到没多久就写信给她了。丁零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

“那写信的是谁呀？”吃晚饭的时候妈妈又问了。

“我一个同学，去山东参军了。”

“街道上的人说他是你男朋友，说你都去见过他的家人了，有没有这回事啊？”妈妈正色的问道。

“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谈！妈，我的事你还不清楚吗？别听那些没事闲着的人嚼舌根！”

“没有就最好！你现在还年轻，在工作上多上心，知道不？”

“你都说八百遍了，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妈妈这才如释重负地端起碗吃饭。

当晚丁零给夏枫回信了，鼓励和支持他，在部队好好锻炼。

两个月之后，夏枫第二次来信，信中还附了两张照片。一张是他站在坦克旁边照的，另一张是半蹲在地上的。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地上是厚厚的积雪。再仔细看他的脸，少了几分孩子气，多了几分成熟，尤其是穿着绿军装，更增添了一分帅气！夏枫说这是他去到山东后见到的第一场雪，雪景太美了！以后有机会一定带她去北方看雪。如果一个人一生都没见过雪，那就枉来世上走一遭了！透过文字，依稀可以感受到他的那份激动，丁零不由自主地笑了。

接下来一年多的时间里，丁零陆陆续续地收到夏枫的多封来信。他说虽然部队各方面要求都很严格，但他已经适应了部队的生活，还爱上部队爱上绿军营了，以及可爱的战友们；还提到了丁零的邻居阿华，说阿华和他在同一个排，不同一个班，他们已经成为了好朋友；说他们要去青岛集训，还说要重新编队，他们现在已经是老兵了，部队里又来了好多新兵，让他想起了他初来乍到、不知所措的模样……

不知从何时起，夏枫在信中已经称呼她为“零儿”，而不是“丁零”了，他的落款也不再写“夏枫”，只写单个字“枫”。

2005年中秋节那天，广东沿海一带正刮着台风。当丁零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她正在阳台上收衣服。

“丁零，知道我是谁吗？”

“夏枫？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呀？”丁零很意外。

夏枫在电话那端诡异地笑了：“阿华替我打听的咯，哈哈！中秋节快乐！”

“嗯，谢谢！大家同乐！对了，部队是怎么过中秋的呀？”

“去年举办了中秋晚会，今年应该不办了吧，也就吃月饼赏月咯！”

“你今年应该退伍了吧？服兵役是两年吧？”

“嗯，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12月我就回来了。”

“那就很快了哦！对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忙着呢！”丁零突然想起来衣服还没收完。

“你忙什么呀？”

“刮台风了，我得收衣服呀！”

“刮台风啊？那你小心点哦！”

这是夏枫参军后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五）错过重逢

自从那次通话之后，夏枫便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写信，也没有打电话，一切杳无音讯。这让丁零一度怀疑生命中是否曾经出现过一个叫夏枫的人。

就在丁零几乎要忘掉这个人的时候，他出现了，2006年12月25日。

当时丁零正在医院里，就在一个星期前，她的左脚踝突然肿起来了，开始的时候没在意。后来越发红肿了，走不了路，稍微一动就痛得要命，坐着不动也痛，那种感觉有点像抽筋，简直是痛不欲生！折磨死了！昨天她终于忍受不了那刀割般的疼痛，去医院了！结果医生确诊为关节炎！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给了丁零当头一棒！关节炎是慢性的不治之症，因此被医学界称之“不死的癌症”，居然这么幸运地降临在她身上了！

医生叫她留院观察几天，不可以乱动，还告诉她说，饮食方面必须要忌口，鹅、鸭、莲耦以及酸的东西，以后都不可以再吃了！这些都是她最喜欢吃的，突然之间都不可以吃了，太残忍了！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啊？丁零在病床上悲哀地叹息着，世界一片黑暗，我的天空下着雨！这就是她此刻的心情写照！

夏枫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进来的，“丁零，我回来了，你现在哪里？”

“夏枫？”如同第一次来电话一样，丁零依然是感到意外，紧接着是一连串语无伦次的问话，“你回来？你到哪里去了？又在哪里回来的？”

“我从部队回来呀！”夏枫被问得莫名其妙。

“部队？你不是一年前就该退伍了么？怎么才回来？”听到他的回答，丁零越发奇怪。

“没有，我留下来了！因为之前我去执行一个特殊任务了，当时时间太仓促，来不及跟你说，后来又不方便通讯，所以一直到现在，这任务终于圆满完成了，我就申请了探亲假期回来。这都怪我，都怪我，呵呵！”

“原来是这样啊！”谜团终于解开了，丁零恍然大悟。

“是啊，这不我今天才刚到家，就给你来电话了吗？对了，丁大设计师，你今天有时间吗？”

“拜托，我只是个小小的平面设计罢了，以后不许这么叫。”然后丁零看了看红肿的脚踝，“今天，我有事呢。怎么？你要请我吃饭吗？”

“有什么事呀？是不是佳人有约呢？”夏枫故作轻松地问，“那你明天呢？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见个面吧，都有三年没见过了，不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啦！”

“不是不是，但明天，我也有事。”她实在不愿让夏枫知道她病的事，不想他为她担心。

“丁零，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啊！”

“没，没有，我……”丁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你就别再问了。这样吧，三天后，晚上7点钟，在‘好心情’咖啡馆见。”

“那好，我等你！”夏枫沮丧极了。

三天后，在丁零的一再要求下，医生终于肯让她提前出院了，但还要按时回去复诊。

丁零晚上7点准时出现在“好心情”，可是等了很久，还是不见夏枫出现。于是便打他的手机，语音提示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好你个夏枫，居然耍我！”丁零生气极了！

再打到他家里去，他妈妈告诉丁零，夏枫昨天早上已经回去部队了，听说是上级要他回去执行新任务，所以提前结束探亲假了，走得很匆忙。

顿时，丁零感觉一种莫名的惆怅和失落感，说不清是为什么。探亲假每年都会有的吧，也许，也许他明年还会回来的，是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六）第十四封信

2007年冬天，妈妈告诉丁零说，阿华要回来结婚了。

阿华结婚？那夏枫应该也会回来参加他的婚礼吧？记得夏枫说过，他俩是好朋友。自从去年夏枫回去之后，又像石底大海一般，再度杳无音讯。不过，现在的丁零已经习惯了等待，她相信总有一天，夏枫会回来的。因为这儿有他的家，他的亲人，这儿才是他的根。

“小零姐，我是阿华。”电话那头是阿华急切的声音。

“阿华，听说你要结婚了，祝你新婚快乐哦！”

“谢谢！小零姐，你有时间吗？我有事要跟你说。”语气里依然是很急切。

“现在吗？”

“对，最好是现在，我在‘好心情’咖啡馆等你，你马上来一趟吧！”

放下电话，一丝不祥的预感掠过，该不会出什么事吧？丁零边想着，边匆匆赶往“好心情”。

阿华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等着她，几年没见，这小子成熟多了。

“小零姐，你来了，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但你必须答应我，你一定要冷静，不要激动。”才刚坐下阿华就说话了。

“是什么事？是不是跟夏枫有关的？”丁零急了。

“是的，夏枫他有东西要我转交给你。”

“为什么他不亲自给我？”

“他……不是他不想，其实他也很想能够亲自交给你，只是现在，已经由不得他选择了！”阿华叹了一口气。

“由不得他选择？为什么？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说啊！”

“还记得去年他回来探亲吗？后来部队急召他回去执行新任务，所以他提前走了。”

“这个我知道，他走了之后，我打电话到他家，他妈妈告诉我了。”

“这项任务，一直到三个月前，他才圆满地完成了！他立了大功！”

“然后呢？”

“然后……他，牺牲了！”阿华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悲痛，然后拿出一封信，还有两颗子弹壳和一个军功章，“信是他去年回去之后，执行新任务前写的，但他一直没有寄出去给你，直到这次才拿出来；两颗子弹壳是他刚去当兵的时候，第一次练习实弹射击，捡来留念的，说要送给你；军功章是他这次负伤之后，上级领导在医院里颁发给他的，他在弥留之际，叫我交给你。”

听罢，丁零呆住了，顷刻，心痛如刀绞，痛得无法呼吸，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脑子里一片空白。

“小零姐，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其实我也跟你一样的难过，我们一起参军，一起留伍，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和战友。我知道，他一直深深爱着你的。”阿华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没用，她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个事实和整理绫乱的思绪，于是就一直静静地陪她坐着。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丁零终于从痛苦中回过神来，用颤抖的手打开了信。

“零儿：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写给你的第十四封信！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因为军令如山，我必须回来！这是我的选择！

明天，我就要去执行新任务了！此项任务非常艰巨，而我，没有十分的把握，这一去，我不知道何时会回来，也不知道是否还能全身而退。有些话，我一直没有勇气对你说，但我知道现在不说的话，以后也许再也没有机会了！

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被你吸引住了，我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你的柔弱，让我有一种想保护你的冲动。但你的冷艳和你那种拒人于千里的气势，还有，当时你是平面设计助理，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业务员，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自认为配不上你，在你面前我感到很自卑，所以我一直没有勇气向你表白。

来到山东参军之后，你是我第一个写信的人。当时收到你的回信，我很兴奋。第一次看到雪的时候，雪景很美，唯一不够完美的是，你不在我身边！我在想，要是能和你一起扔雪球堆雪人就好了！

因为一直有你的鼓励，所以我在部队很努力，为的是能有一天，我可以配得上你，可以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好让我可以成为你的骄傲！谢谢！谢谢你的鼓励！正因为有了你，才有了今天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