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能跟他可以这么说，因为他是我的老部下，他买我的帐，我也倚老卖老。但我在江华市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向他们伸手，既然都是共产党的，你的就是我的。这行不行？这不行！人家根本不会理你这个茬儿，不会买你的帐。有本事你跟人家一样搞呀，人家牛你也可以牛呀。但是我们不行，我们除了经济发展落后与基础薄弱之外，更重要的一条就是有一批像胡大海样的同志有那种不思进取、只知向上级伸手的思想，人家来给我们搞建设，你就把人家当活菩萨，当大救星，一切都依靠救星，那你干什么？你是不是还真想让孩子长大了再吃救济粮？同志们，我们为什么落后？我们的思想落后、观念落后啊！这是我们西部与南方的最大的距离！贫穷不可怕，最怕的是思想的贫穷！人家给你堆了金山银山，也会被你坐吃山空！"

几天后，董祥林带着咸北市的人离开时，厉坚与屠学明把他们送到车站。厉坚握着董祥林的手说："老师长，您放心回去吧。我跟您签的几个项目都会落实的，回去你把你的人分期分批送过来，这边我跟老屠也会把得力的干部送过去。现在好多干部思想也浮躁呢，让他们到艰苦的地方进行二次创业，这对他们的成长有极大的好处。石川县资源丰富，我这个人是不会干吃亏的事的。昨晚，我们市委、市政府已着手商量这件事了，准备先派一个副市长带个考察团过来，把那边情况摸清后再作打算。"

董祥林紧紧握着厉坚的手，动情地说："厉坚，这趟江南之行，我真是不虚此行啊！我也盼望你到咸北市来看看，还有，你老嫂子也常惦记着你呢！"

厉坚点点头说："好的，有空我一定会去看看老师长和老嫂子。"

董祥林又跟屠学明告别道谢："学明，谢谢你，谢谢你的大力支持！"

列车启动了。厉坚与屠学明站在月台上，和从车窗里探出身子来挥手道别的董祥林他们大声说："老师长保重！同志们再见！"

列车载着董祥林他们呼啸而去......

没几天，江南市的一个考察团在副市长戈巴的带领下，前往咸北市石川县。

厉坚、屠学明参加完亮山工程竣工暨观光仪式后，刚坐进轿车打道回府，就接到了江州市委书记钱忠荣的电话，要他们立即去他那里。

两人一到钱书记那里，钱书记说："江北市的副市长廖国民要调到江南市当代市长，厉坚初步拟定调往省建设厅任副厅长。这是省委的意思。省委让江州市委先听听你们的意见。"

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也是一个令人鼓舞的消息。厉坚本来就是个副厅级，在一个县级市还真委屈了他。屠学明首先表态："没啥好说的，我赞成省委与江州市委的意见，欢迎廖市长来江南市！"

厉坚听屠学明这么一说，立即着急地说："哎哎，老屠，你太不够意思了吧？钱书记是在征求我们的意见，你瞎表态个啥？你就这么想撵我走啊，我又没得罪你，这几年你就对我一点也没感情？敢情你是个喜新厌旧的主儿？"

屠学明说："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以为我真的舍得放你走？可我舍不得你走，又有什么用？你不还得走嘛！那我干吗不在钱书记面前姿态高一点，索性大方一点？"

钱书记看着手下两个得力的干将在他面前斗嘴，心里也不好受。说实在的，他也舍不得厉坚调到省里去。但他跟屠学明一样，舍不得又有什么用？这是省委的意思，他也做不了主啊！他们这些人在这一方土地上可以呼风唤雨，主宰一切，乃至主宰着别人的前途与命运。但他们的前途与命运也掌握在更高一级的领导手里。你钱忠荣今天在这个地委书记的位置上坐着，说不定明天就要你挪窝，你也不得不挪。因为这是组织需要，党的需要。他们是共产党人，当然要听从党的调遣。共产党人过去为了党的事业可以抛头颅洒热血，他们这些后来者在改革开放中致力于脱贫致富，在新的历史时期为了全面进入小康而不遗余力，他们在乎的是事业，而不是位置。想到这里，钱书记对屠学明说："你听听厉市长的意见。"他对厉坚一直很尊敬，从厉坚转业回来当副市长以来，他一直叫厉坚厉市长。

厉坚说："钱书记，您要听我意见我就直说了，我也欢迎廖国民市长来江南市。但我有个建议：我跟廖市长搭档，我当书记，他当市长。组织上要给我安排的什么位置就让老屠去！当然，我有不走的理由。我想把江南市的综合实力在全国的百强县市中排名再往前挪一挪，力争排到第一位！"

刚才是厉坚急，现在轮到屠学明急了。他说："好啊，老厉，刚才你还说我对你没感情，原来你对我才真不够意思，你才是要赶我走呢！我从工作到现在，没跨出过江南市一步，你这是乡邻赶出和尚呢！你竟然看上了我的位置，组织上动的是你，你却把脑筋动到我身上来了！你要争第一，难道我就不想争第一？钱书记，你可不要听老厉的啊！"

钱书记掏出烟扔向厉坚与屠学明，屠学明摸出打火机把烟点上了，厉坚却把烟抛还给了钱书记。钱书记瞪着眼问："你连中华都不想抽了？你想抽什么？"

厉坚笑笑说："我戒了。"

"戒了？你的烟瘾那么大，戒了？"钱书记还有点不相信。

厉坚就把上次他与蒯正明、高强他们上山选颐养院地址半路上戒烟的事对钱书记说了。屠学明也跟着补充说："那天，老厉跟我见面，说他戒了烟，我也不相信。后来，不管是在什么地方，我都没见老厉吸过一支烟，我才信他真把烟戒了。"

钱书记说："戒得好！"顿了顿，他又说："你们回去吧，你们刚才说的话所提的建议，我会向省委汇报的！"

厉坚回到江南市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回了他的办公室。他抓起了那部红色电话机的话筒，他想问问老首长："我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调动我？"突然，他又想起他当初部队转业时的情景，就把话筒扣下了。他还有什么要问的？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他是党的人啊，套用一句老得掉牙的话说："我是一块砖，东南西北任党搬。"

厉坚晚上回家后，对妻子曲萍只字没提江州之行的事。

第二天，厉坚与屠学明两部轿车一前一后地行驶在山道上，他们应蒯正明之邀，去参加光明颐养院的落成典礼。

汽车在维摩山庄停下。厉坚、屠学明刚下车，高强就迎了上来，说："老厉，屠书记，老蒯在光明颐养院恭候你们！今天我们已收到了李茂生等十几个人癌症患者的报名。落成典礼还没搞，已有第一批病人来了！"

屠学明说："什么，李茂生？我没听说他得了癌症啊，你们这个光明颐养院不是专收癌症病人的吗？李茂生跑来凑什么热闹？"

高强说："哦，我说错了。李茂生不是癌症病人。但我听老蒯说，李茂生跑去找他。说你蒯正明搞的颐养院不能光收癌症病人吧，既然是颐养，那就要名副其实。像我这样的人也该在这种风景优美又兼疗养之长的地方颐养天年。他还替刘扬、胡天成报了名，也动员他们要来这里。老蒯对他说：照你的意思，我的颐养院不就成了老干部的疗养院了？老干部确实是国家的财富，但他们有国家养着，他们享受着老百姓得不到的种种优惠。进这个光明颐养院的是癌症患者，而且还是晚期。他要来，我可以对他开个特例，让高强聘他当名誉院长，这样他就可以住在这里颐养天年了！"

厉坚问："李茂生答应了吗？"

高强说："他乐颠颠地答应了，今晚就要住在颐养院。上午我跟他聊了一会儿才知道，他的子女对他并不好！"

厉坚与屠学明几乎是同时说："哦，是这样啊！"

三人走上了通往光明颐养院的一条宽阔的山道，远远地，就见巨大的红色气模像一条彩虹似的横跨在光明颐养院大道的尽头，里面便是十几幢造型别致的高大楼房。厉坚在光明颐养院开工不久后来过这里，没想到，仅一年的工夫，这所颐养院就造好了！他知道这十几栋楼房一大半是供老年患者休憩养生娱乐的地方。有几幢是作医疗用的，实际上就是一所小型医院，有的医疗仪器、器械还是从国外进口的呢。比如检查心脏的三维彩色超声仪器，市里也只有第一人民医院才有这样的超声仪器。蒯正明为了癌症患者真的是不惜血本！

往前走，眼前又是一片苍绿。光明颐养院建在山坡上，山坡上除了建筑、道路，所有的地方都被植上了草坪。那些树木、房子被绿色包围着，而一个巨大的人工湖就静静地躺在颐养院的左边。在远处，就是飞流直下的维摩瀑布，人工湖中的水就是来自于这条瀑布。阳光照着人工湖的碧水，闪闪发亮，犹如一面硕大的镜子镶嵌在绿色的山坡上。山坡背后是气势雄伟、峰峦起伏的群山，光明颐养院就像是群山怀里的一颗珠宝。

屠学明兴致勃勃地说："老厉，这个蒯正明不简单。他为身患绝症的人做了一桩大好事，大善事！"

厉坚说："是啊，他当初对我一说这个想法，我就觉得很好！如今这个颐养院终于建起来了，确实是一桩好事呀！"

突然，大家闻听"通！"的一声炮响，全部被吓了一跳。卧牛山早在几年前就禁止开山了，谁还敢这么胆大包天？！厉坚一惊，问高强："哪里在放炮？"话音未落，紧接着，一连串的炮声响了起来。这炮声是从光明颐养院中传出来的，原来是礼炮的声音。这是在山上，怎么能放礼炮呢，不怕酿成森林火灾吗？而且蒯正明从哪里弄来的礼炮？厉坚与屠学明抬头看，没看到什么，只见天蓝蓝的，连朵白云都没有。厉坚皱起了眉头问高强："这个老蒯在搞什么名堂？"

高强说："这是欢迎你与屠书记呀。这礼炮声是录音的，通过高音喇叭传出来的。我和老蒯当然知道这是在山上，连爆竹都不能放的呀。这是二十一响礼炮，是给了你与屠书记元首级的待遇了，你与屠书记就是江南市的元首呀！老蒯说了，要是没有市委、市政府的支持，他这个颐养院是搞不起来的，癌症病人们感谢他做了一件功德之事，他感谢你们让他完成了心愿！"

厉坚笑骂着说："这个臭小子，还有这么多的名堂！他给我与老屠元首级的待遇，那他把自己当什么人啦？他不也是一个元首吗？这小子野心不小啊！"

蒯正明笑着迎了出来，见到厉坚就说："老厉，我好心欢迎你与屠书记，你却反过来骂我呀？"

厉坚对屠学明说："老屠，这说话呀，看来是不能说人家坏话的。隔了那么老长的路，礼炮声又震得人耳朵嗡嗡响。你说他的耳朵怎么比猪八戒的耳朵还长，居然全被他听到了？"

蒯正明说："老厉，你刚说不能说人家的坏话，怎么又当面骂我是猪八戒了？"

屠学明说："打是亲，骂是爱嘛！"

一行人哈哈大笑着走进了光明颐养院。

光明颐养院落成典礼之后，随着高强的一声令下，几百个五彩斑斓的气球一齐放起来。顿时，天空中立即成了一个百花园，但见百花盛开，万紫千红......

厉坚、屠学明、蒯正明、高强与颐养院的一大群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仰望着蓝天，看着天空中飘动着的花花绿绿的气球，一张张笑脸有如阳光般灿烂！

尾声

廖国民真的来江南市当了江南市代市长。出人意料的是，厉坚没有调往省城，省委任命他为江州市代市长。厉坚在喝过蒯正明等老战友为他准备的饯行酒后，他说还要去看两个老战友。于是，他在上任之前的前一天，带着蒯正明、高强、许建国、董岩、陆地等老战友，来到了江南市烈士陵园。

厉坚等老战友们在江小玫的墓前排成一个横列，厉坚站在队列前面。他把一束鲜花放在江小玫的墓碑下，墓碑上镶嵌着江小玫的一帧照片，是她办公室里的那张在大海边的照片。江小玫灿烂地笑着，她的音容笑貌宛在，人却永远地离开了。厉坚朝江小玫深深地鞠了三个躬，蒯正明等人也向江小玫鞠躬。他们对江小玫表达了深深的敬意与哀思。

走出烈士陵园，厉坚等人又来到卧牛山公墓。厉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酒瓶，他把酒洒在罗洪刚的墓前，说："洪刚，我要走了，请你喝杯告别酒。江南市发展到今天，也有你的一份汗马功劳，这一点不能因为你的犯罪而抹杀。你跌倒了，但终又站了起来，而且是用你的生命站了起来！我们想你！"

厉坚率领着蒯正明、高强、许建国、董岩、陆地他们从山上走下来，他们迈着军人的步伐雄赳赳地朝前走着。没有人喊口令，他们依然迈着整齐的步伐。他们的耳畔仿佛又响起了那庄严嘹亮的军歌："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人民的希望......"他们背负着新的希望，新的使命又大踏步地朝前走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