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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巴黎的日子》第8章 留学并不美·匈奴人的故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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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回到宿舍,备食备料,快乐得心要飞起来,感觉自己就像掉队的孤雁发现了同伴,橄榄可以相依相伴,在没有杰瑞的日子里,我需要这种叫做安全的感觉。

开火,起灶,橄榄沙沙的声音出出进进,她束了围裙的惹人身材就像某位油画家笔下摇曳生姿的女子肖象,尺把的小腰不仅束出了挺拔的胸,更显出了圆而翘的臀——亚洲女子的臀一般不下坠就谢天谢地了——再加上烫卷了头发纹粗了眼线还有她嘟着有些外翻的唇,难怪有的同学背后说她是品种变异,至少不是纯汗人的种。

我看过一本关于中国历史上匈奴人的书,说最后一批匈奴人与汉人通婚融合就是在现在的陕西一带,所以看橄榄的长相身材,弄不好就是匈奴人的后代,许她自己这个西安人都不一定知道。

“橄榄,把你脚伸过来给我看看。”

“什么?”她呵呵笑起来:“你有这僻好?还是——?”她眨一下眼,放低了声音湊到我耳边问:“你不是同性恋吧?”

我哈哈笑着摇头,把匈奴人的故事说给她听。

她停下手里的忙活,两只眼睛和嘴巴睁得一样惊讶一样圆,“我从没听家里人说起过什么匈奴人,可是,可是,这和我脚有什么关系。”

“可以判断。”我高深莫测地说。

她忙从拖鞋里把脚伸出来给我看,我歪头看她的小脚趾甲,

“啊!果然是个整圆,书上说,这是匈奴人后裔的标志,汉人的小脚趾甲是断开两瓣的。”

橄榄将信将疑地自己也凑近了看,一边又吃吃地笑。

这时候,走进来一个健瘦的小老黑,手里提个小壶,是来烧水的。

橄榄叫了声“啊呀”,我以为又什么不好了,但见小黑放了壶向我们走来,抬起右臂和橄榄对拍了下手掌,又微笑地跟我握下手,腼腆羞涩得不太敢正眼看我。

橄榄给我们彼此介绍说:“aya,果子。”我礼貌地点点头,才知道小黑名字叫aya。

“搬家都弄好了吗?”aya问橄榄道。

橄榄连连点头,嘴里给我解释道:“aya是我到这里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哦——哎,跟你说呀,我刚才握他的手,他的手心并不黑呢,可是也白得发黄,不干净,他的饭白给我都不吃。”我用中文低声含混呜噜着。

“臭美,人家给你吃?”

我们俩又吃吃地开始笑,还有一种当了面安全地说人坏话的小小快感。

aya不知道我们说什么或笑什么,又独自羞涩起来,可惜这种羞涩并不会造成“涨红”,所以他的脸只是黑得更深更亮了,便借口问:“你们刚才在研究什么?我进来的时候。”

我正犹豫要不要跟他讲匈奴的故事,橄榄却先开了口,她一下跳到厨房间窗沿上坐了,指着自己的小脚趾给小黑看。小黑当然啥门道也看不出,橄榄就让小黑也坐窗沿自己旁边,要我一起看小黑的小脚趾,我心里嫌恶着不愿意看,橄榄却不在乎。她看了突然大笑说小黑根本没有小脚指甲。小黑又不好意思地说剪掉了,还说本来就不多了。我也笑起来。

橄榄就开始跟小黑讲匈奴人的故事,正说着,一个络腮胡子刮得青亮的白人小伙子挺拔地走进来,端了卤好的牛排、油、胡椒什么的,准备烧饭,看见我们三人热闹着,还看橄榄的脚,立刻就被吸引了来也看橄榄的脚。

于是,他们两个一白一黑加上我,便越发觉得橄榄真的不像亚洲人,白人说她很像他们班上一个俄罗斯女孩;黑人说她的眼睛很像阿拉伯人。橄榄吐一下舌头调一下眉头,表示自己不愿意像阿拉伯人;白人又若有所思地说自己研究南欧史,对东欧历史不甚了解,但是对这个匈奴的故事并不确信,他要回去查查资料研究研究。我们听他的法语不甚流利,口音也不地道,便知道他一定也是哪个国家的留学生,果然他是美国人,这倒让我们觉得新奇——留法的美国学生向来少,除了学艺术的就是学历史的,像他,学历史,当然同时也学法语。

美国人嫌法国人腐朽、繁复;法国人鄙视美国人没文化,没品位;所以法国人虽然只欣赏自己的语言,觉得英语是偷懒人日常交流尚且可以但严谨程度却远不够用来书写国际公文,但心里对美国的先进和方便又不得不服气,所以仍以到美国读书或公事窃窃为荣;而美国人除了口头上真心称赞法国的美食和美景,但从他们一切以实用为出发的眼光来看,法国是只有游玩却没有游学的价值,除非艺术和历史;但法国或者欧洲的艺术又过于玄妙,不很适合美国人的秉性与气质。

这样一来,到法国留学的只剩历史学生,比如我们眼前这位。他说自己讨厌美国的粗俗,他喜欢法国女孩远胜过美国的肥妞,他虽然法语不甚流利,但用语非常讲究,多用书面语代替口语,他也欣赏法国人边说边比划的丰富手势;他每天都用香水,而且要同时使用两种以上;他吃牛排绝不像美国人那样先用刀分成数块之后再吃,而是学习法国人切一块吃一块……他俨然比法国人还法国,他爱屋及乌,当然也沾染了法国人的一些“坏风气”,比如总爱夸夸其谈,比如喜欢扎堆儿对政治大肆谩骂批判,当然更少不了拿着望远镜间山隔水、费尽心机地去窥探别国的大事小情……。

聊天开始变得温热起来,大家自然地彼此开始询问并介绍自己,习惯性的握了手,算是正式认识了。白人joy住在橄榄斜对门,aya住楼道的尽头。

橄榄今天意外地成了外国人,说话的神态和动作当然也更自由奔放了,时而耸肩,时而过分惊讶,或两臂抱在胸前或双手贴放在臀上,比平时更加鲜活起来,引得这黑白二人争着和她问答。看得出,橄榄现在表现的欲望远远大过吃饭的欲望。而我,却饿得开始有点心烦了,一遍遍去掀看那锅面,纳闷这方便面怎需这许多时间?

“哎呀!我的小姐,都煮成面糊啦!”“鸟巢”突然冲过来关了火。

2、

到法国来,我第一次感到有个伴儿一起吃饭是这么香,也是生平第用面下酒。面吃完了,我把面包抹了橄榄油,撒点蒜盐,在面包机里烘了吃,香味散开一屋子,这是和杰瑞在上海时候的偷懒早餐,橄榄直说好吃。

橄榄好酒量,每次倒酒,都是她满我半。

她率性,我善感,在这窄窄的屋子里,灯的浊光陪我们切切地说着话儿,喝了酒晕晕的,心上妩媚着自己,动的都是真感情。

“哎,果子,你知不知道你总看起来有些伤感?”橄榄轻嚓嚓的声音温柔地振在我心上,触动了心事,泪就下来了。

“jesaispas(我不知道),“我摇摇头,“我总不踏实,要怎样才能证明他没有负你?”

她撅撅嘴,皱了眉歪头看着我,似在帮我一起找答案。

“他有钱么?美么?”橄榄喜欢用“美”这个字来形容男人的英俊,这是后来我才听习惯的。

“他叫杰瑞,是我的老板,是我们公司美国总部派过来主持项目的,级别也算高吧,薪水一定不会低,反正吃住都是公司付钱,自己的工资可以存着嘛。你知道,人喜欢推理的——”我又吸一小口酒,翘个舒服的二郎腿,瞥见自己那长筒子的白袜子松垮地吊在脚上,后跟跑上了脚面。

“我是他的秘书,成了他的女朋友;那么,再来一个秘书,难保不会是下一个我。”

“你这样不安心,何苦又要出来难为自己呢?”

“唉——自尊吧!或者说太在乎他怎样看我!你知道吗?他讲话的方式,他吃饭的动作,他身上常散发出的味道,还有他的自信,都和别人不一样,都让我觉得,觉得……”

“觉得自己是乡下妞!”橄榄噼啪甩出这几个字,准确又刺耳,正触我藏得最深的那根神经。

我闭了眼点下头道:“还有上海那种花花地方,女孩子精明漂亮又黏人。”

“他这样让你不放心?有前科?”橄榄问。

我摇摇头苦笑一下:“当我是庸人自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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