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谁的心不曾轻狂》第8章 科美争夺战 1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科美初交锋

大战在即,我把对林升的怀疑和对刘欣的挠头抛之脑后。该会会科美了。

雷总出差香港未返,我决定先找一下采购部杨雄伟。

我的车刚进停车场,正好一辆黑色的帕萨特急驰离开,一看车牌号我就知道是南兴赵友财的车,心想这家伙怎么老是跑在我前面。走到楼下我拿出电话:“杨大部长有没有空接客啊?”杨雄伟说李老板亲自出马,再忙也得接。这是杨雄伟的一贯作风,虽然想请他吃饭的人可以排上一公里,但他不摆架子,说话始终是笑嘻嘻的,从来不得罪人,这一点与黄力截然不同。或许是同行相轻,他特看不起黄力,说这狗东西别看肚子这么肥,其实没一点真材实料,一天就只知道乱挑下属的毛病骂来显示权威,从来没见他说出一句有真知灼见的话来,实乃草包一个。

杨雄伟是科美的采购部长,是何老板从科达带过来的,以前和黄力在科达采购部共过事。半年前我开始“营销”他,在得月楼设宴,其间我提到黄力,不说好也不说坏,想试探出他和黄力是个什么样的关系,以便再作出下一步的动作,杨雄伟随即就说出上面一番话,我就到此打住,以后在他面前再也没提起黄力这个人。饭局正酣时我把一张美容金卡和一张购物卡塞进他包里,说你老人家一天在外操劳,顾不了家,夫人肯定有意见,这是给您建立和谐家庭的一点心意。杨雄伟神态自若,不慌也不忙,面带一贯的微笑,一看就是经常有此行为的老手,他的眉毛轻轻一扬,说:“李总你有心了。”

有一次我在电视里看到主持人采访一位功成身就的企业家:“你有没有行贿过?”企业家斩钉截铁回答:“没有,从来没有,我的每一分钱都是光明的。”

我又想起一位老板在法庭上受审时的慷慨陈词:“你以为我愿意?你以为我想行贿?这不都是被逼无奈吗,我不送钱别人怎么可能给我生意做?好的东西可以说你价格贵不划算,差的东西可以说你便宜服务好,翻手云覆手雨,要想用你何患无辞,不想用你何怕无据!乙方谁不行贿?甲方谁不收钱?谁要敢发毒誓你马上拉我出去枪毙,我绝对不吭一声!”

法官砰的一声用法槌制止了他:“不要以社会个别坏风气来推脱自己的责任,就事论事!”

我佩服这位老板说真话的勇气,可惜他不走运。

有时我也扪心自问,换成我,我有胆量说同样的话吗?我到底该不该有罪恶感?我行贿有错,甚至有罪,但我不行贿的损失谁又会补贴我,或者我不行贿就会被视为道德楷模受到社会的尊敬吗?这些问题困扰着我,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

在会议室杨雄伟先进行一番国际形势分析,从东南亚海啸联系到禽流感的全球流行,接着谈到国内股权分置的全面启动,李宇春的超女夺冠以及芙蓉姐姐犹如孙猴子般的横空出世,正要分析推测小s怀孕到底是谁干的时候,我打断了他。

“杨部长,人才啊,博学多才,见地不凡,科美有了你这样的精英才越做越大。”

“嘿嘿,过奖,不敢当,一点歪才而已,我们小芳是学国际贸易的,刚刚从总经办屈就到我这里一星期,真正的人才。”杨伟雄朝旁边的女孩笑了下。

“哪里,不敢当,我刚开始学采购,跟部长比,还是一张白纸,以后还请部长多多指教!”小芳侧过脸对着杨雄伟,说话字正腔圆,但白皙的脸上还是有些泛红,然后又转向我:“还有请李总也多多支持啊。”

我笑了下,心想这张纯洁的白纸不出一个月上面就会五彩斑斓,有灰暗甚至有墨黑,采购这行当是不用专门学的,就像大学里有营销专业,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采购专业,和供应商吃几餐饭出去玩几次所有的门道都学会了。

我看出小芳和杨雄伟不是一条线上的,所以必须在表面上要和杨雄伟保持距离,不能像私下那样顺便,于是不放过向小芳示好的机会:“小芳,你太客气了。改天专门请你去我公司上上课,给我们这些土老帽儿讲讲cif、lc之类的东西,我们不懂这些可真吃亏不少啊。”

耿福贵神态有些诧异地朝我望过来,我明白他想说什么,前两天林升这个准mba已经把这些在公司内训上讲得清清楚楚了,还组织了小测验。这家伙有时脑筋也短路,我根本不是想请她去上课,而是找个理由更深地接触她,此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我不理会耿福贵,继续对小芳说:“这次招标可要手下留情哦,我们的肉都快被你们杨部长榨干了。”这一招叫明贬暗扬,既是说给小芳听,又让杨雄伟心里舒坦,小芳不是从总经办过来的嘛,如果这番话能传到老板那里去,估计杨雄伟马上就能加薪,说不定还能捞个年度“爱岗敬业”的模范奖。

“李总这么冰雪聪明的人怎么会没钱赚呢?您的大名我可是久仰了。”小芳笑笑看着我。

这番话犹如一剂蜜糖灌入我心底,接下来谈些什么都有些走神,出门后我一直低头不语,耿福贵掏出根烟递给我,我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冰雪聪明’四个字用在我身上合适吗?”

耿福贵呆呆看着我,然后嘿嘿两声:“烂得都起老趼的人了还配叫‘冰雪聪明’?亏得你自己还相信!”我有些不甘心:“在男人中间咱现在不也可以算做是如花似玉的年龄吧?”耿福贵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痰,再呸了两下:“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的反应!”

我一时有些恼火,这小子眼里从来没把我当总经理看,要是在平时我也当他开玩笑,不与他计较,可今天不知何故我有点认真,受到他奚落,我板着脸转过了身,耿福贵看出了些许端倪:“不高兴了?不值得吧,为一个小姑娘。”

我没有答理他,把烟头扔在地上,使劲地踩了两脚:“走,去技术中心!”然后根本不看他,径直朝前走了。

在楼梯口正好碰上技术部长路强,他怀里抱着一堆资料急急忙忙往外走,我拽住他的胳膊:“就问一句话,样片测试过了没有?”他压低了声音:“有大问题!”我顿时吓了一跳,还想问个详细,他又低声说了句,“赵友财刚来过。”然后不待我再问就挣脱我的手,边跑边说,“我要开会,再联系!”

科美的采购流程是技术先行,先要技术部确认样品合格后才能去和采购部谈价格等合作条件。刚才杨雄伟在会议室说只要技术上没问题,他这里谁便宜就用谁。这是搞采购的一贯招法,自己扮好人,把矛盾转嫁给别个,如果技术搞不定,那和他就没关系,责任是在别人那里,并且他还会有话说:“我也想用你啊,可技术关过不了,我能有什么办法?”一旦技术搞定了,他想用或者不想用就会有其他理由了。虽然是技术先行,但采购部也不是完全被动听令,如果真想用你的产品,也可以启用能动机制,类似于哲学上讲的外因可以推动内因,“他们的价格便宜啊,交货快服务好,产品质量大同小异,可以边试用边确认嘛”,如此这等和那个老板在法庭上说的如出一辙。

我转身问耿福贵样片是咋回事,节骨眼上怎么偏偏出问题。

“应该不会啊,样片是专门挑最好的几片送来的。”耿福贵也疑惑。

“是谁送来的?交到谁手里?”我的语气一下大起来,皱眉斜眼地看着他。

“是彭前进送来的,交给谁不清楚。”

“你这个部长是怎么当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应该亲自送过来,亲手交给路强!”我的火终于发作出来。

耿福贵有点蒙,看了我一眼,口气不服:“我当时在忙别的事,等会儿打个电话问小彭。”

“现在就打!”我又吼了一句。

耿福贵用奇怪的眼神瞪着我:“不至于吧,李总,发这么大火,不就是刚才说了几句你不中听的话吗?”他也不甘示弱。

“别给我扯那些,这是工作!”被他戳到痛处,我矢口否认,否认得合情合理。

平心而论,耿福贵能与我保持多年这样的关系,友情大于利益,毕竟我们相识时没有利害关系,而且是患难之交。多年在生意场上滚爬,血淋淋的事实让我不得不相信,当利益与友情、亲情发生冲突而只能选其一的时候,90%的人会选择利益,剩下的10%选择友情、亲情的是因为利益的诱惑还不够大,不值得让他们抛亲甩友。我和耿福贵之间将来会不会发生这样的冲突,我不知道,也不愿去想,但至少有一点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他是我到广东后第一个认识的,最好的,也是时间最长的朋友。

与耿福贵、林升的情谊

我从湖南跑到深圳的第一份工是在宝安龙华一家叫“方氏企业注塑”的台资公司搞行政——我大学所学专业和在内地的工作经历只能让我干这个。耿福贵和我住一个宿舍,跑销售,他是忍受不了在汕头农村开便利店那基本路线50年不变的无味生活才跑到了深圳来捞世界。开始对他有了解是源于那晚在宿舍楼里看电视,一对小夫妻接受男方母亲的质问:“都结婚三年了我还没抱上孙子,你们是怎么搞的?”女的有些紧张地望着老公,男的很坦然:“妈,不是怀不上,是我们现在不想要。”大家正看得专心致志,耿福贵突然冒出一句:“意思就是做爱全戴套!”众人愣了一下,随即哄堂大笑。这家伙虽然说话粗鄙,却直达核心。慢慢我发现咱俩臭味相投:烟和赌是我俩的共同至爱;大家都是异乡游子;同样鲜有朋友,于是逐渐走到了一起。

第一个月我领了工资,去布吉会老乡,在那里喝酒喝到半夜,回龙华已没公交车,只有打的士,司机开价200,我还到150。在车上我趁着酒兴给青青打电话,说很想她,然后不停地说好想快点和她在一起,青青在那边很激动,说一放假就来深圳看我。在宿舍楼下车时我拿了两张百元大钞给司机,他找回一张50元的给我,我拿这钱在楼下买水喝,便利店老板说钱是假的,我心里一惊,马上掉头看见那辆出租车正在上客,我冲过去找他理论,谁知这家伙欺负我是刚到深圳的,拒不认账,还用车载对讲机叫来了附近的几辆出租车。我们的争吵引起了旁人的注意,耿福贵当时正在和一大帮潮汕老乡吃夜宵,看见是我,二话不说就叫上老乡操起凳子冲了过来。

“他们是看人来的,知道你喝酒醉了又是刚到深圳的就弄张假钱给你。”耿福贵拍了我的肩膀,我说:“谢了兄弟,晚上的夜宵我请客!”耿福贵坚决不让,说你这样也太小瞧人了,好像我们是为了你这顿饭似的。我激动起来:“那好,每个兄弟我都敬一杯!”

我和耿福贵的友谊就是这样慢慢结下来的,我的酒瘾、酒量远大过他,他对烟和赌的痴迷胜过我,烟每天要抽两包,不讲究牌子,赌是样样精通,麻将梭哈牌九统统都来,在卡拉ok唱歌他总是把《爱拼才会赢》唱成《爱赌才会赢》。身上最贵的衣服不超过100元,袜子和内裤是在工业区夜市地摊上买的,10元一包的冒牌货,但赌起来却不要命,几百上千地输,一到周末就没日没夜地泡在麻将桌上。他从5岁起就开始玩纸牌,加减乘除就是在老家马路边上的“暗宝”赌档上学会的,而且心算的速度极快,一圈牌结束每家输多少赢多少他马上报出来,分毫不差,让我这个学过高等数学的不得不汗颜。

一样是兄弟情谊,与耿福贵的一拍即合相比,与林升的相交则传奇得多。我在上海念了四年大学,和大多数“乡下人”一样对上海人没好感,可命运却偏爱捉弄人,我到广东遇到的第一位大学校友,后来成了我最亲密合作伙伴的林升,偏偏就是上海人。

那是1999年底,我在深圳混得灰头土脸,不但没赚到想象中的大钱,还因多次赌博被人举报,我和耿福贵双双被炒了鱿鱼。为了见证澳门即将回归祖国怀抱的伟大时刻,我们两人就跑到珠海,拎着花生啤酒去情侣路上眺望传说中的能满足男人所有欲望的天堂福地,编织着有朝一日能在里面挥金如土的美梦。三天后钱快花光了,抢劫偷盗的事我们干不来,只有拼了命地找工作。晚上在香洲一个小旅馆里填写简历,我在“爱好”和“特长”一栏里犯了难,从小到大不知填了多少回,现在行政工作我不想干了,想要找份销售员工作却不知怎么填才能讨招聘官的喜欢,求之于耿销售,他抿了一口啤酒:“这还不简单,你‘爱好’填‘赌博’,‘特长’填‘抠女’,准保成功!”我蹬了他一脚,说:“那你狗东西也好不到哪里去,‘爱好’是‘抠女’,‘特长’是‘赌博’!我们是半斤对八两!”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