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曼哈顿的中国村》第9章 打工交响乐 1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高洋在堪城打工已经一个月。苛月专门打来电话给她,谈了安怡的事。正好店里缺工,高洋就帮她把打工的事联系好了。高洋准备推迟一周回曼哈顿,这样也好顺便把安怡带过来。

打工的生活高洋已经适应。累是避免不了的,每天干下来浑身都散了架子,手脚都有些浮肿,但心情还不错。餐馆里的兄弟姐妹们每天里叫叫骂骂、热热闹闹,老板娘也很少挂黑脸,对手下的人和和气气。大家都同心协力的帮老板娘,能省的帮她省,能赚的帮她赚。看自己银行里的存款直线上升,高洋心里美滋滋的。这样下去,用不了一年,学费就出来了。万一一鸣资助没个落脚,一时半会儿的小家也挺得住了。有钱真好。

更有奇巧的事儿发生了。在餐馆里,高洋碰到了曾在北大留学的萨姆(sam)。高洋同他曾有过几面之交,一次是随父亲参加他们留学生的圣诞节聚会;一次是在北大操场;最后一次是跟一鸣的同学们一起去春游,正好与他们留学生相聚在香山。虽然跟留学生不熟,但她知道他们的传闻不少,哪个是最花的花花公子;哪个是爱哭的大男孩儿;哪个又是天才的演唱家。萨姆是数最后一个。高洋清清楚楚记得,有段时间校园里兴起美国乡村音乐,就是跟这家伙有关。连一鸣都哼上小调了。也是从那时,高洋学会了第一首苏格兰民歌《斯卡波洛夫市场》。歌词至今她还记得:“你将去斯卡波洛夫市场吗?欧芹、洋苏叶、迷迭香、麝香草,记得我生活在那里,她是我一次最真实的爱。告诉她在那里能找到我……”唱起来很美很动人。这首歌常常会使她联想到一首一往情深的中国歌曲,“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那时候的北京,外国留学生还不是很多,每个留学生都挺引人注目。就连高洋这不是北大的学生也知道不少留学生的生活,他们住的什么公寓、吃的什么小灶、圣诞节时还要挖棵松树……可想他们当年有多吃香了。高洋没想到萨姆能记得起她,还能认出她。

实际上,萨姆第一眼看道高洋就认出了她。为了确实自己的眼里,他先问过另外一个领班小姐。因为中国人同名同姓的人太多。后来他在电脑上去查堪萨斯州两所大学的名录,查到了陆一鸣。他这才肯定了高洋,她一定还是陆一鸣的妻子。

相识的那天,餐馆里的姐妹告诉高洋,打听她姓名的那条汉子又来了。这种事情高洋见多了。她手下有些挤眉弄眼的顾客,但一般都很规矩,还都是直观的喜欢她。首要的是小费给的很足。不检点的她也有法子治。眼前这条汉子,远看上去很粗野,一脸胡碴子,后脑脖子还吊了一个猪尾巴,辫绳还是商场里系小葱的橡皮筋。面相是美国青年大众脸谱,只是显得消瘦一些。高洋远远端详着他,大大方方走上来服务,准备对付对付这个讨她姓名的汉子。

“我能帮你什么吗?先生”她笑盈盈地上前,把菜谱摆在他面前,看他有什么选择的。

“我不是很清楚这些菜到底是什么,能帮我选择一下吗?”他说。

“有酸的、甜的、辣的、咸的,如果能知道你最喜欢什么肉类和感兴趣的味道,我就可以帮你选择到最喜欢吃的东西。”高洋用老一套餐馆专业用语向他介绍。

“我更喜欢酸甜和有辣味的,牛肉、猪肉都行。”

这实在太容易了,这种菜在她们餐馆能排上一大串。“太好了,我也喜欢有辣味的。先尝两样,有兴趣下次来再换,我保证你不重复地吃下去。”

他很高兴,但并没有反映出一点对她感兴趣的意思。

“还需要什么饮料吗?”她又问。

“茶,北京的茶。”

她马上为他端上来了。这时他讲了一句中国话:“谢谢!”

高洋觉得习以为常。因为在中国餐馆里,会讲中国话“谢谢”的洋人很多。她职业性地对他微笑了一下。

“你能认得我吗?”他温和的用标准的普通话问她。

她突然一惊,在哪儿?托皮卡?曼哈顿?她仔细端详他的面孔,不认识。飞机上?机场?没印象。北京?根本不可能!高洋笑着摇摇头。肯定是他认错人了。洋人常讲,中国女孩儿都一样,个个像洋娃娃;中国人也说,洋人女孩儿没两样,个个会接吻。

他神秘地笑了,说:“我认识你,在北京!”

她回想起北京。最大的可能就是那几个留学生,可怎么也找不出哪一个和他相象的。萨姆用手做了一个戴眼镜的样子,又做了一个弹吉他的姿势。

高洋恍然大悟了,惊喜地认出了,叫到:“是你?你的眼镜哪里去了?”

他微笑着指了一下眼睛,他戴着隐形眼镜。

她笑着比划了一下他的胡子和头发,实在很难让人认出。

“是的!是的!一个男孩,一个男人。”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胡子,笑了。

高洋很忙,没有时间和他多聊。他也只简单地问了一下一鸣的情况,又说了他自己也在读书。他问高洋有没有时间给他一个“约会”?高洋想,只有等下下周了,因为她要回曼哈顿。临走时,他们互相留了电话、地址。约好了到时候萨姆来接她,高洋满心欢喜答应了。

堪城离曼哈顿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高洋两周轮休一次。周二下午三点上路回家,周四午饭后返回,再赶五点的晚班。高速公路上两小时,对于美国人来讲实在算不了什么,可对高洋来讲,比餐馆里打工还难熬。一个人独自开着车,公路笔直通天望不到尽头,车开得人能睡着了。为了避免事故,她也学着洋人开足了音响,打击乐能把车蓬震破了。激动的时候,一脚下去,油门能踩到八十英里,险些没栽到高速公路巡警的手里。静静的时候,她偶尔能发现自己,活的就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从餐馆里跑了出来,浑身被捆上绳索,在这旷野里嘶吼。再看看一些浪漫的美国姑娘,穿着比基尼泳装,戴着太阳镜,开着敞篷车,披着一头长发,好一个热烈青春。高洋想,如果时光倒流,自己不防也这么风流一场。

每次到家,一鸣都把一桌可口的饭菜准备好。她先泡个热水澡,吃了饭就什么也不想再干了,地毯上一趴,泡在电视机前。一鸣如果没有特别紧要的事,总是抽出两个晚上陪她,这短暂的两日,夫妻过得异常的甜蜜。

北京家里常有信来。高洋父亲因为跟一鸣的特殊关系,他们收的信大多是由父亲写。师徒俩常谈工作、学习上的事。高洋没有想到,父亲对一鸣改专业还表示非常的理解。她总觉得父亲关心更多是一鸣,对她反而不是很尽心。因为怕家里人担心,高洋打工的事就一直没跟老人家说。所以老人家来信还是一再强调让高洋如何在家照顾好一鸣,如何全力以赴让一鸣攻下学业。这次来信,老父亲竟然建议她适当的时候出去打打工,说一方面可以缓解一下经济状况;另一方面也可以锻炼一下口语。一看到这儿,高洋气就不打一处来,把信往一鸣身上一甩。在家的时候她就不满意父亲,处处护着他这个宝贝弟子加女婿,从来不向她一个指头。现在老远的出去了,牵着挂着的还是这个女婿,气的高洋劈头盖脸就冲一鸣喊上了。

“写信告诉你的土老板,老小姐讲了,誓死不打工!”

一鸣一边洗刷,一边不无得意地说:“你又何必总跟老爷子过意不去呢?你说你要什么人家没给你什么?还怎么样?”

“他哪次是痛痛快快给我的?就是你!自打出了你这个马屁精后,他就对我们几个没过好脸的。你瞧他对我哥那个样,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眼里就你这么一个出息的。你要不是我老公,我哥不把你宰了才怪!”

一鸣笑着,端来一盘水果供她享受。也只有在自己家里能享受上这种等级的待遇。

她又躺在地毯上了,两脚翘在沙发上,这样可以使肿胀的脚稍稍轻松一些。难得有这样的休息。一鸣坐下来帮她按摩。几乎每次回到家他都是按点穴按摩书上的方法,从头到脚给她按摩一遍。他嘴上从说不出爱字,但他心里还是很疼爱她。三个月的摔打,连高洋自己都感觉到人变粗了。回想起北京的生活,吃穿不愁、冷暖不忧,小两口还是三天好两天坏的,热情不满,温情不足。真正体会到相依相恋还是到了美国打工以后。也许就是人们讲的苦中炼真情吧!

“一鸣,你老实说,结婚以后你烦过我吗?”她常常会引出一些无聊的话题。

“烦啊,怎么不烦?你总是莫名其妙的生气,几天不理人。”

“怎么是莫名其妙?哪一次不都是你惹出来的?”

“我哪敢惹你?我有什么不好你说啊,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你什么也不说,我知道你想什么?”

一听他这话,她就来火了。两脚一蹬,说:“说出来还有什么意思?还夫妻呢,一点默契都没有!”

“再默契,也有个说道,脸一挂,生气!人家跟你沟通,你一言不发,我能理出你哪根神经有问题?”

“理个屁!那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还用我点出来?”

“举个例子啊?”见她有点生气的样子,他又想理论理论。

“算了算了,想起来就生气。”她直溜溜地就爬在地上了。

一鸣跪下替她作背部按摩。

按摩真是很解乏,高洋说:“你该找个地方给人按摩,比打餐馆挣钱多。”

“你进钱眼了?这种活也让我干?”

“你又不是女的,还怕被人沾便宜?这活多好,找几个洋妞来揉揉,那滋味……”

一鸣“啪”一巴掌上了她屁股。

“啊哟!没情趣!”她收住了玩笑,“你家来信讲什么?”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我妈又病了,现在不知怎么样了。”一鸣叹了一口气。

高洋知道一鸣是个大孝子,对他家每个人都是牵肠挂肚的,容不得别人说他家半个不字。说起来总是,他爸是如何的秉直,他妈又如何是世界上最慈的慈母,如何的辛苦一生拉扯他们兄弟姐妹。他兄弟仨又是如何同舟共济。高洋只去过他乡下的家一次,那还是在他们婚后的两个月。家里热热闹闹地为他们补了一次“拜堂”。只谢了天地,没让磕头。一鸣被酒灌的个半醉,乡下人质朴也让高洋觉得好生的新鲜。之后,她就很快忘却了那几日的欢腾,回到了都市生活的乐趣中。最让高洋念念不忘的是婆婆的教导,说的句是句词是词的。高洋就开个玩笑问一鸣:“瞧你妈大字不识一个,讲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这要是有点文化,还不捞个妇联主任干干?……十几岁就是共产党员了,她知道党章里讲的什么吗?是不是你爹帮他写的入党申请书,这么恋起来的?”

高洋的玩笑对一鸣就是刺激了。他在父母的问题上幽默不起来,更玩笑不了。在他眼里,父母是尊贵的,不可挑剔的。经过那么一次刺激后,高洋就再不开他父母的玩笑了。实际上,谈谈父母的恋爱也没什么不好,高洋就总是刨自己父母的根底,刨得老两口心里甜的还过起了结婚周年纪念。巨大的家庭背景反差,也折射出下一代的生活状态。一鸣实在是太古板,真比不上他的土老板开明。高洋有时觉得自己也挺委屈的,在学校里的时候,讲起一鸣这样的男孩子,个头不但是个半残废,性格还是个二等品。高洋也不明白,挑来挑去挑王子,怎么就能三百六十五度地兜圈费劲找了他呢?有时真让人觉得婚姻就是前世姻缘。一鸣对自己父母的孝敬,最终也体现在对岳父母的身上。虽然一鸣无法脱俗掉根子里的乡土气,但他对岳父母的重孝之情也让高洋无比敬佩了。就凭这一点,现在她这个做媳妇的也该显出风度才是啊!所以高洋不加思索地伸出俩指头:“给你妈寄去两百去”。

“太多了,刚还了车钱,用钱的地方还多。”

“小意思!两晚上就出来了。”高洋说。

她迷迷糊糊想睡,一鸣又讲了些什么她也不知道。他用手梳理着她湿润的头发。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的需要,可身体乏力的像散在地上的豆腐,心有余而力不足。

“对不起,睡…一会儿……”她喃喃地说到,不知不觉,糊里糊涂就谁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她已在床上了。夜静静的,一鸣早已在梦乡里。她看看桌上的闹钟,凌晨五点多。她不忍心打扰他,一早他还要去学校。可她不想再睡了,悄悄地躺在他身边,等他醒来。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