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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医生2》第5章 在世界舞台“唱中国戏”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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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么完美的故事结局,其实故事到这儿还没有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f.lacourgayet教授正式推荐吴清玉参加欧洲的心胸外科学会。不久,经过该学会全体会员投票选举,吴清玉顺利当选。

近年来,吴清玉频频地出现在国际学术会议的讲台上。2008年3月14日,在新加坡举行的“全球心外科医生继续教育讲座”上,吴清玉应邀作了大会发言。组织者认为,目前世界的先心病治疗有三方面需要进行再教育:一是体外循环,二是完全型肺静脉畸形引流,第三就是“三尖瓣下移”的手术治疗。这次讲座邀请的另两位报告者是美国胸外科学会的前任主席和现任秘书长。

2007年,吴清玉在日本仙台举行的第60届日本胸心外科年会上,介绍了一岁以上的患儿大动脉转位手术治疗的最新经验和治疗效果。此前在东京召开的第59届年会上,吴清玉应邀介绍了中国先心病治疗的概况。这两次会议他都是唯一被邀请的中国大陆学者。

2007年5月,首次由中国承办的亚洲心胸外科学会第15届年会在北京成功举办。吴清玉担任大会主席。来自境外28个国家的385位专家和国内600多位代表出席了大会,美国、欧洲、亚洲胸心外科学会的主要领导齐聚北京。作为亚洲心胸血管外科学会唯一的中国大陆常务理事,吴清玉在会上提出的“加强合作,共同进步”的倡议得到了与会代表的热烈响应。在他的主持下,亚洲心胸血管外科学会首次开设了继续教育项目。

2008年4月28日,吴清玉应邀到法国去做学术报告;5月10日他应邀去美国参加aats第88届年会;5月27日又应邀去韩国参加亚太地区的学术会议。

目前吴清玉还担任美国《胸外科年鉴》编委会唯一的中国大陆编委,他每周至少要审阅二篇来自不同国家的专业论文,包括像美国哈佛和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的来稿。

华盛顿顶级的心外科医师j.garcia教授有一个“heartlink”,让心相连的国际医疗援助活动,他邀请吴清玉担任其中先心病的手术医生。他多次邀请吴清玉赴开罗和马尼拉进行手术。j.garcia教授在给吴清玉的信中写道: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件之一就是认识了您,您是一位很有才能和心胸宽广的人,您为您的国家赢得了荣誉。

国际同行的认可牵涉到一个问题:如何评估一名外科医生的成就水平?也就是一名优秀外科医生的职业标准问题。这个看似最简单的问题,包括一些业内人士也未必能准确回答。外科手术仅仅是靠手巧吗?吴清玉认为:手上的功夫只是技术操作层面的问题,对手术成功的作用至多占到20%的比例。所以临床上仅凭20%的技术因素解决常规问题,随处可见,那是一般医生都能做到的。而解决高难一些的问题就不然了。一台成功的外科手术它的核心是在丰富的临床经验和坚实的专科基础上正确的决策能力,即正确的手术思路和方案确立的能力。

记得6年前我初次与吴清玉交谈时就问到他类似的问题,当时吴清玉绕开了技术因素,说了一句很不着边际的话:“心脏外科大夫应该能撇开虚名小利,做到物我皆忘,荣辱不惊。同时还要有相当的韧劲。业精于勤,荒于嬉么。”

这次吴清玉依然是绕开技术因素。他说,就好比人人可以写字,但绝不是人人能当书法家。即便是书法家,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精神气度,也会成就不同的风格。同样的道理,对成功的手术来说,最重要的是医生的人品和学识。

δ爱,需要能力

这是在清华一附院的事。有一个江苏的年轻女性病人,她患有完全型、心上型肺静脉畸形引流、重度肺动脉高压等心脏重疾,而且已经错过了最佳手术时机,入院时症状明显,走不了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

接下去一连几天,吴清玉发现主管医生却一直没有安排这个危重病人的手术。他不免奇怪。多年来,凡是经他看过的病人,尤其是危重病人他必要追问到底的。这例特殊的病案自然不会毫无结果地在他眼皮底下消失。原来,其他医生出于好心,考虑到这个病人手术风险极大,便没有征得吴清玉的同意,让病人办了出院手续。

吴清玉心里有数,这个病人的手术确实风险极大,但还不至于没有机会。大夫不能蛮干,但不等于为了回避风险而不干。这下可好,人走了,机会真的是一点也没有了。于是他对身边的大夫们说,人家这么远来,费了那么大劲儿才找到我们,咱们不要轻易说不行。你们想想,我们把她推出门外,意味着什么?她再也没有治愈的可能了。我们老说帮助病人,如果动不动就让人家走,还怎么帮人呀?之后,这个病人硬是从飞机场又被追回来。吴清玉亲自为她做了手术。手术整整进行了一天,按照预期的手术方案进行得非常顺利。术后病人恢复得很好。

还有这样一个山西的患儿,也就一岁多一点,属于很复杂的先心病,诊断为完全型房室间隔缺损、房室瓣关闭不全、肺动脉高压。孩子入院后肺部有感染,老是咳嗽,这种情况对手术很不利。

这一天,孩子的家长忽然来找吴清玉。医院已通知他们出院,无奈之下他们只得来与吴清玉道别。可怜父母心重,他们不忍就这么一走了之,他们珍视这份机缘,特意来留下一句活话,待孩子回去把咳嗽治好,仍回来请吴清玉做手术。

吴清玉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了。他说,你们先别忙着办出院手续。接着他转身来到病房,要求主管大夫把孩子留下来。“我们的病人因为咳嗽,因为气管感染就让他出院,他们出去后上哪儿去找医院,找大夫?他们知道该怎么吃药?咱们做大夫的怎么就不能为他们想想?治好孩子的肺部感染是我们的责任……结果这个病孩子被留了下来,而且一直等到肺部感染治好了,他亲自为他做了手术。

患者的故事实在是太多太多。就在我和吴清玉谈话的前几天,清华一附院收治了一个14岁的患有单心室、大动脉转位、肺动脉瓣狭窄的男孩。当时这个患儿住在儿科,因缺氧严重发生了心脏骤停,幸亏抢救及时暂时保住了性命。随即患儿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就在这个时候吴清玉看到了这个病孩子。他的第一反应是孩子经不住太多的耽搁了。结果就摆在眼前:不手术,活下去的可能全无;手术,同样是前景极其渺茫。问题就在“渺茫”的本身说明还存有一线希望。

在外人看来医护们的工作就是这么单调,是没完没了的类似、重复。其实,不同的病情,不同的程度,对他们来说永远都是新的挑战。

那天,清华一附院的大夫们果断地选择了手术。而决定下来的时间已是下午六点半了。吴清玉问大家,能不能马上手术?如果不做,这个孩子的病情随时会出现不可逆转的恶化。但是如果做,毕竟下班一个多小时了,还需紧急调集各路人马,迅速启动相关的多个科室。为着一个孩子,在场的医生护士们就一句话,吴院长,全听您的。这是非常普通的一天,也是非常普通的一些人,他们的不普通在于,几十个人的心劲儿就那么齐刷刷的,硬是扼住了时间的滴答流淌。垂危中的孩子得以顺当地推到了手术室。这个手术一直做到下半夜一点多钟。吴清玉觉得一路下来进行得紧凑而顺手。

孩子得救了。对于吴清玉来说,又是一次“极普通的重复”。他略感疲惫地跨出手术室的门,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他稍稍定神,发现脚跟前五六个大人趴在地上给他磕头……“你看到的是,我们所有的付出、辛苦,换来的是病人全家的感激和希望……”

“什么是爱?但是如果我们没有能力,爱,又有什么意义?”

事后吴清玉说,“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感冒发烧一般的大夫都能治,就是自己吃点药也能对付了。病人之所以大老远找到我们,就是因为他的病太难解决了。所谓太难解决换句话说,是我们的医学水平还很有限。所以如何去发现去改变这种情况,这正是我们大夫要探索的空间,要研究的领域。”

吴清玉说,“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不断地面对各种难题,又在不断地解决这些难题。这个过程需要有一种态度,就是不懈的努力。”他比较欣赏“屡败屡战”这个词。他认为这个词与“屡战屡败”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屡败屡战”意味着终究有胜利的可能。人的一生逆境未必不是好事,他说这番话时笑得很舒展,“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么……”

一般的人很难想象,刚出生26个小时的新生儿怎么做心脏手术,而且是做大动脉转位这样的高难度手术?很难想象出怎样在稚嫩的组织中建立麻醉的各种通道,又怎么将药量控制到极致的精确?这里涉及到酸碱度、离子变化、代谢改变等很多方面的问题,而每一个细节都必须得到恰倒好处的控制……即便是手术成功以后也不能有丝毫的大意,那些值班的护士可以不夸张地说,是不错眼珠地盯着小患者。因为他们的气管细如筷子般,要在这么细的气管里插管连接呼吸机,真是若有瞬间的护理不当,患儿就有窒息的可能……

为此吴清玉说,你想,心脏手术光靠一个外科医生行吗?清华一附院2007年为三十多个体重5公斤以下的患儿做了心脏手术,除了一例意外,其余都是成功的,没有一个很好的团队能行吗?

吴清玉的心脏中心是一个由80人组成的集体。比如麻醉科的张东亚主任,他有特殊的解决问题的能力。他曾申请到美国去进修,结果了解他的美国医生说,你到我们那儿进修?搞错了没有?应该是我们到你这里来学习。另外,他们还有最优秀的心脏内科的大夫和重症监护室的护士。吴清玉和他的团队自2002年至今已获得了三项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两项为第一完成人。

显然,没有这么多优秀的医生、护士,也就不会有今天中国医学的进步。

δ他一定不是完人

吴清玉曾经碰到这么一个小病号,父母亲都四十多岁了,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这个孩子是非常复杂的先心病。她的血管异位,右心室双出口,同时伴有室间隔缺损和肺动脉高压。对于这种特殊类型的右心室双出口,最好的解决方法是做心内通道。但是孩子太小,过早做了通道,终将会与孩子的成长发育不相匹配。于是吴清玉决定暂时不动大的干戈,先给她做一个姑息手术,即先把她的肺动脉环缩一下,使压力有所下降,等孩子长到一定的年龄再做根治手术。按说这个预案并无不妥之处,谁料手术下来,孩子的情况愈加糟糕。

没有一个医生是常胜将军,吴清玉同样不例外。救孩子是第一位的,他旋即找到孩子的父母亲,他要为她做第二次手术。

二次手术的方案是由姑息手术改为根治手术。毕竟病人刚刚经过一次创伤,手术的难度非同初次。待到吴清玉打开心脏一看,哦,原来是先前的诊断有误。原来认为她的肺动脉完全起自右心室,实际是还有部分在左心室,是一种骑跨式的状态。所幸的是这种情况反而对病人更有利,这下子吴清玉真的可以彻底给她解决问题了。于是根治手术做得非常彻底,术后这个孩子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孩子。不到一个月,家长抱着健康的孩子出院了。

事情过去了,但是吴清玉要反思。他把所有参与诊断和治疗的大夫,包括内科、外科的全集中起来,让大家一起讨论,术前诊断中究竟是哪个影像没有看清楚,今后应该如何避免误诊。他说,“教训对今后是很有意义的。”

吴清玉也有手术失败的教训,那是唯一没有成功的一例手术。事后他们对病人进行了尸体解剖,发现手术做得无可挑剔,直接导致患儿死亡的原因是肺部的动脉压根没有发育成型。之后他在国际会议上报告了这个教训,以警示更多的人。

有人见到吴清玉觉得很奇怪,他到“清华”这些年虽然辛苦、劳累却仍然红光满面。吴清玉解释说,他觉得人没必要把很多东西看得太重,“俯仰之间已是陈迹”。作为医生,最有价值的事情无非就是发现、探索,是给病人带来最好的结果。

新西兰著名的心脏外科专家briang.barratt-boyes曾说过,“做心脏外科一定是很聪明的人。但不是所有聪明人都能做心脏外科医生。”

吴清玉认定自己不是聪明人,一个人只知道全身心地解决学术问题,全力以赴地为病人治病,这样的人又怎么有时间去顾及其他。事实上并不是人人都喜欢吴清玉,否则他不会人到中年离开北京阜外医院,然后白手起家,重开炉灶。“我走出来,确实有不少的困难,但是可以避免另外一些麻烦,减少时间上的浪费。”

吴清玉承认自己有一个“傻瓜”口号:“拿出我的时间和精力,去做我觉得最值得做的事情。”他的心目中最值得做的事情就是“解决病人的病”。正因此,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顾及其他。

在北京阜外医院,吴清玉的很多手术被公认做得非常漂亮。于是他手把手地将技巧和方法教给同事们。现在这些人还都在阜外医院,而且已经是很好的心脏外科医生了。他说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心脏领域有那么多疑难问题需要有人去解决,有那么多疑难危重的病人需要医生去救治,自己有责任这么做,也应该尽可能地去做。“外人怎么看并不重要,我始终觉得这么做值得。”

以他的理解,人活一世非常简明:第一要比较超脱,这样才能免去许多烦恼;第二要比较投入,这样才能真正解决一些实际问题。人的一生要在超脱和投入之间不断地去协调。社会不可能光靠空谈,但也不必要在太实际中迷失。

我一直觉得吴清玉是奇才。按理说心脏专业与古典文学相去甚远,但他是篇篇古文琅琅上口。按说他是“文革”期间的大学生,那个年代的人英文底子几乎是空白,但是在国际大会上,他的英文竟也能讲得清楚流畅。他说,这里面没有得到家庭的帮助,他的长辈中没有一个读书人。他不否认天资和悟性的说法,但他认为学习没有别的窍门,“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他说自己这么多年,做学问从来不会轻易放过一个问题,哪怕这个问题放上十年,也还是要把它弄清楚,“驽马十驾功在不舍”。或许正是这样,永不放弃成为了他的工作习惯。他认定,有一颗平常心,做实实在在的事,尽可能多地帮助别人,足矣。“我做大夫也好,做老师也好,做领导也好,做家庭成员也好,让人家觉得,噢,我们需要你,这就足够了。”他相信,能把那么复杂的心脏都看清楚了,同样应该能把社会看明白。

有患者为吴清玉题词——无瑕人品清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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